chapter113
為什麼要這樣?
這樣對待她,甚至說是疼惜她。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他對她很壞,他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威脅她,他也會用盡手段的傷害她。這個人對她很壞,壞到言商咬牙切齒,挨到難挨處,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着和他同歸於盡。
他對她很好,會關注到她細微的小事,會給她溫暖的懷抱。他會為了她的一頓吃的,開兩個多小時的車,跑到市裡買來。
他會這樣溫柔的,替她吹頭髮,說著:“你現在不方便做的事,我來做。”
他熟悉她的身體健康狀況,甚至比言商自己還要熟悉。他清楚的知道言商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他也知道她糾結生氣時,把手藏在衣服里的小動作。
嚴越沒有開口問言商的這句“為什麼呢?”是什麼意思,他只是把吹風放好,又伸手理了理她的頭髮。
外面,太陽正斜掛在天邊將整個沙灘都渡上了一層金邊。
他伸手牽起了言商的手,兩人一起走到外面,白天的熱氣已經消散了一些,只能感受到餘溫,讓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舒適起來。
言商身子不方便,走的很慢。嚴越就跟在她的身邊,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卻也是難得的默契。
從沙灘的南邊走到北邊,太陽更靠近了遠處的海平面一些。
不遠處那對日本夫婦也朝着他們走來,他們卻不是相依相偎的走着,那位阿姨走在前面,老伯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後面。可是依然讓人覺得安靜美好。
走近了,嚴越主動開口和他們打招呼。言商語言不通,只是點頭示意。
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對面的夫婦都笑出聲來,嚴越的臉上也掛上了淡淡的笑意,而後嚴越又把目光移向了言商,將她往懷裏摟了摟,又開口對那對夫妻說著話。
“你們說什麼?”彼此都走的遠了,言商才開口問他。
嚴越沒答,只是突然停住了腳步,拉着言商也停了下來,他故意賣起關子,“好奇了?”
言商確實好奇,可也算不上是好奇,只是站在那裏聽不懂別人說什麼,心裏有些疑惑罷了,這也是隨口一問。
言商抬頭看着他的臉,似乎這個人總喜歡吊著自己的胃口。
可還沒反應之際,嚴越就突然俯身下來,唇上傳來異樣的觸感。她的頭被扣着,任他在自己的唇上肆虐,輕輕的啃咬着。
看她呼吸都變的有些不暢,雙頰染上紅暈,嚴越才鬆開了對她的桎梏。
笑的一臉燦爛,又十分無恥道:“告訴你可以,就當是報酬。”
也不管耳朵都已經變紅的言商,他十分好心情的開口:“他們說,‘你太太真漂亮’,之前沒發現,現在突然發現你還湊合。”
言商壓根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只是有些心虛的朝四周看了看。這裏住着的,不光是他們,還有其他人。可嚴越就是不知收斂的突然吻她。
所幸四周現在都沒有什麼人,那對夫妻也慢慢的走遠了,言商才把目光移到了面前的嚴越身上,帶着些責怪,像是在訓斥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的,她開口:“以後不許再在這裏這樣了!”
“哪樣?”嚴越問的一本正經,像是真的沒聽懂言商的話。
“不許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突然就吻我。”他是不管不顧,言商卻是個極容易尷尬的人。
看她微紅着臉說出這樣的話,嚴越的心情更加好了。但卻拐着彎的曲解言商的意思,他湊近了,在言商耳邊一句:“好,不在大庭廣眾之下,我們悄悄的來。”
言商沒再搭理,回過身繼續往前走。已經隔了一段距離,可是言商走的慢,嚴越又人高腿長,只是幾步就跟了上去。
剛跟上去,嚴越就有電話進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掛斷。
“有事情?”
“嗯,”
因為這個電話,他們結束了散步,一起回了公寓。言商看着嚴越一進屋,就去了卧室對面的一間書房。
自從來了這裏,他好像也沒有再刻意避着她單獨接電話。可言商也沒有管那麼多,只是安安靜靜的回了卧室。
她又洗過了澡,換了睡衣靠在床頭看電視,換了好幾個頻道,天色已經慢慢暗淡下來,屋內沒有開燈,只有電視屏幕傳來的光亮。
顯示時間已經是八點多,嚴越還是沒有回來。言商又換了一個台,繼續盯着看。
…………
電話裏面說不清楚,嚴越打開電腦開了視頻。
視頻里是兩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一個正在彙報着,還有一個拿着表格在研究。
看著錶格上的數據,其中一個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問道:“越先生,這些資產全部都要轉到你太太的名下?”
嚴越點了支煙,聽着律師的話,蹙着眉頭開口問:“有什麼問題嗎?”
視頻那端的人猶豫了半晌,才開口解釋:“這些財產,雖然在你的名下,但都是獨立出去的。就算是你的妻子,恐怕也無法得到它們。”
“我知道,所以才找的你們,怎樣才會取消掉之前老頭立的遺囑,讓我有權來分配這些東西?”
既然是給他的,那又何必加上一條“不能轉讓”的約定呢?可是也不是嚴越口中的“老頭”故意為難。第一是這筆財物數額太過龐大,難免會有人覬覦。第二是怕嚴越有了轉讓的權利,倒會給他帶來生命的威脅。
可是,這樣大的一筆財物,就算給了言商,她也不見得會要。
可是不給言商,嚴越又不知道除了保證她餘生的衣食無憂,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遺囑的問題不難解決,只要您再找兩個以上的律師重新公證,證明您是自願讓出,就會打破之前的遺囑要求。”
“但是,錢財和股份的事情好處理,那些古董字畫,現在市場價值一直在變動,要根據市場重新估價。”律師又提了一句。
這些,對嚴越來說都不是重要的。只要在這段時間處理好就行了。
可是古董字畫言商也不一定懂,立馬出售又不一定能夠有個合適的價格。律師還是建議不那麼著急出手,還是存在銀行專櫃。
其實,激越企業並不算什麼,所以嚴越能夠說退就退,讓淺白去R國重新發展。
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一直都是這些,連嚴越自己都沒統計過的,嚴家幾百年來的積累。
如果命運不是戲劇般的和每個人開着玩笑。或許,他們會是另外一個結局,後來言商無數次的這樣想。
她以為,他未曾改變。
他以為,她未曾動搖。
卻不知,不曾改變的人,深情到無可自拔。未曾心動的人,將記憶釀造成了偏執。
從喊出一個名字開始,一切都已經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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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過來。”
——“你在做什麼?!快過來!”
巷子裏,無盡的黑暗。這條是怎麼也望不到盡頭的巷子,熟悉到,讓言商心裏發顫。
她站在那裏,看着不遠處站着的人,他滿臉的疑惑,看着她,眼神當中有滿是不可置信。
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下來,安靜的讓血腥不斷地在蔓延,刺激着言商的神經。她站在那裏,雙腿卻挪動不了分毫。也回應不了許晉柏的一聲聲質問。
——“小商,快過來。”
許晉柏又急切的喊,他舉着槍,臉上沾着的不知是誰的鮮血,他帶着一身的冷硬,隔好一會兒,才會往前挪一步,舉着槍防着身後的人。
這樣黑暗的地方,同一條沒有盡頭的巷子。言商的五臟六腑都被撕扯,她艱難的偏過頭,看着不遠處,已經傷痕纍纍的人。
玄色衣衫,胳膊處卻流着鮮血。即使已經傷成那樣,可他依然倔強的站立着。
他目光平靜的看着她,嘴角掛着那一抹邪笑,那抹笑熟悉卻又讓人心痛。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言商的方向挪動過來,血順着手臂,跌落在地上。他提着槍,可是已經完全沒有了反抗的餘地。
“商商,”他喚到,低沉耐聽的聲音,帶着瀕臨死亡的決然,可是為什麼還要這樣笑?笑的言商五臟六腑就攪在一起,笑的她好難受,呼吸不過來的難受。
“商商,我不怨你對我心狠,怪只怪我的彌補填抹不平之前帶給你的傷痕。怪只怪自己滿手鮮血,渾身黑暗。”
她想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絕望的看着他,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她想告訴他,別再過來了,別再往前走了。
可是,所有的話都變成了無聲的啞劇。
他依然往前走,帶着一身的鮮血,頑強的、固執的、近乎偏執的往她的方向走來。手裏的槍掉在地上,發出難聽的一聲悶響。
身後,是許晉柏的聲音,他帶着憤怒喊道:“言商,你在做什麼?!”
她回頭去看,看到他的臉上那種痛心,是對她的猶豫和現在優柔寡斷的痛恨。嫉惡如仇的男人,她曾經最愛的這個人,他的世界裏黑白從不容混淆。可現在,他深愛的姑娘站在了灰色的地帶。
言商看着他的臉上,一點點染上了憤怒,之後是泛起的冷冷的殺意。看着他將槍口瞄準了站在她身後的嚴越。
別這樣!不要這樣!!
她想要阻止,心裏在大聲的喊,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說什麼?放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一條生路嗎?
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阻止。
可是,她好難受。
心口被生生撕開的難受。
身後的人更加近了,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環住了她。他身上的鮮血弄髒了言商的白裙,上面被印出一幅幅血腥的,化作執念的圖畫。是他最後的訣別。
這樣的環抱,很緊。他用了十足的力道,像是要在最後,將言商鉗在自己的骨血里。
血腥之下,是熟悉的,他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帶着淡淡的煙草味。在這樣冰涼的,孤單的夜裏鑽進言商的感官。
連上保險栓的聲音,都如此的清晰。
她驚恐的回過頭,看着許晉柏又一次舉起了槍。
不要!求求不要這樣!她終於失控的喊出聲:“許晉柏,不要開槍!許晉柏!!”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在一陣響聲過後突然的安靜。她還是被摟抱着,可是抱着自己的人,手上卻沒有了力氣。
她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卻感受到緊貼着自己的人,他的身體溫度,一點點的在流失。
血,好多的血。
她伸手摟上去,滿手的鮮血。
溫熱的,粘稠的化不開的鮮血。
格外的安靜,她連眼淚都忘記流了,只是那麼站着,感受着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的重量。
這死寂的,沒有生機的沉默。
原來,人到一定程度,是哭不出來的。
…………
嚴越一進卧室,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不停的發抖,他心裏一驚,迅速到床邊。
“許晉柏……許晉柏……”沙啞的聲音,急切的,模糊不清的說出這個名字。
嚴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床上的人,不光顫抖,淚水不停地流,嘴裏還是喃喃不清的“許晉柏”三個字。
殺人不過誅心。
睡夢中的女人,模樣是那樣可憐,不停地哭着,嚴越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活活刨出來,疼,疼延伸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這樣,令人清醒的疼。
可是,也只是苦笑着,他坐在了床邊,握住了言商的雙手,將它放在唇邊。
“別怕,我在。別怕……”
他柔聲安慰着,言商從夢中驚醒,還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雙手被包裹住的溫熱,讓她思緒逐漸回籠。黑暗中坐在床邊的男人,電視的光影一點點打在了他的臉上。
言商撲到了他的懷裏,用儘力氣的抱住了他。
在下一秒就痛哭出聲。
她哭的整個人都在發抖,淚水沾濕了嚴越的衣服。
他伸手,輕輕的拍着言商的背,像是安慰着小孩子一般的輕輕拍着。“別怕,我在這裏。以後我再也不會傷害你,別怕。”
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哪怕你在夢裏喊着別的男人的名字。
“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走呢?”她還沒有從夢境中反應過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伸手緊緊的抓住他的衣服。
斷斷續續的幾句話,嚴越聽出了大概,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意思。他帶着苦澀回應:“快了,也快走了。”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在堅持一段時間,堅持把孩子生下來。至少到最後,留給他孩子。
屬於他和言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