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生的孩子
天啟四年臘月十二，整個京城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滿眼望去，一片蒼茫的白。
此時此刻，御史府裡外，也是一片素氣的白，白幔帳白燈籠從里掛到了外。就在今早壬時，御史府那位即將臨盆的正牌夫人魏九珍在睡夢中去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夫人雖然死了，孩子卻平安生產。
“老爺，這個孩子不吉利……”孩子出生后，赫連子榮腳步一動，就要進去看，卻被人攔住。
赫連子榮猛的站住，虎目中迸出濃烈的怒意，待看清說話之人是自己最寵愛的姨娘周東珠時，臉色稍霽。
冷聲道，“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赫連子榮的血脈，如何不吉利？你個婦道人家，胡說什麼！”
周姨娘被他嗆得腳步一頓，咬牙道，“老爺，恕東珠多嘴，這個孩子雖然是老爺的血脈，可也是夫人的孩子啊！夫人已經死了，死人生的孩子，能吉利嗎？”
赫連子榮眉間微怔，周姨娘知他聽了進去，輕聲道，“老爺不妨想想，最近自己的官途可還順當？還有夫人一直無病無災的，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去了。要我說，這個孩子沒準就是個災星。”
“可這孩子畢竟是我御史府的嫡長女。”赫連子榮心裏犯了忌諱，在用這話說服自己。
“老爺青春正盛，別說是嫡長女，就是嫡長子也會有的。”周姨娘說完對着赫連子榮施了一禮，在他蹙眉之際，匆匆走了。
她的話成功讓赫連子榮皺眉，他最近在朝堂上確實不順。本來御史大夫之職，職位僅次於丞相，主管彈劾、糾察官員過失等事。
可最近他卻莫名的被丞相田秋風參了一本，說他包庇縱容外地官員，還列舉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出來，已經引起皇上的不滿。難道這一切都是和這個剛剛出世的孩子有關？或者阿素也是因為懷了這個孩子，才會在睡夢中離世？
想到這裏，他不再猶豫，這個孩子不見也罷！沉着臉吩咐丫環好好照顧小姐，便起身回了書房。
夫人身前伺候的王婆子是夫人的陪嫁婆子，知道老爺根本沒進來看一眼小小姐，心裏翻了個個，好狠的心腸啊！
正室夫人過世，嫡長女出生就不得老爺待見，怕是這府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這個孩子活不下來呢！
悲痛欲絕的看着懷中剛出生的嬰兒，小小姐長得可真好看，看模樣像極了小姐，特別是在左耳垂處，同小姐一樣有一顆紅色的痣。
她把香蘭香玉兩個丫環叫過來，神色凝重，“香蘭香玉，此時人多手雜，切記，一定要護好小小姐。”
香蘭香玉也是魏九珍的陪嫁丫頭，當下急急的領命。香蘭小心的接過小小姐，兩人一合計便躲到了暖閣里。
赫連子榮才剛走，他的另兩房妾室，吳姨娘和韓姨娘也進了玉蘭苑。這兩人聽說死人還能生孩子，好奇心便戰勝了心裏的恐懼。
此時，聽說老爺對夫人死後生的女嬰看都沒看一眼，心裏也是陣陣發涼。
夫人和老爺可是八載的夫妻啊！
“你們來幹什麼，還不給我滾回去？”本來已經走了的赫連子榮忽然折了回來。
前面周姨娘的一席話，在他心裏翻起了滔天巨浪。
這個孽種還沒出生就剋死了親娘，順便克得他這個爹在朝堂上處處受制，此女萬萬留不得。
“老爺，我們……”吳姨娘想說她們是來看孩子的，身旁的韓姨娘已經用力在她腰上擰了一把。
“老爺，夫人去了，我們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韓姨娘做出沉痛悲傷的樣子。
“靈堂佈置好后，都去靈堂跪着，給夫人守靈。”赫連子榮不耐煩的吩咐。
“老爺放心，我們這些做妾室的，定當恪守自己的本份。”韓姨娘斂目拉着吳姨娘讓到一旁。
赫連子榮沒再看二人，跺了跺腳，反身向外走。
沒過多久，就看到老爺身邊的小廝吳爽過來，把香蘭帶走了。香蘭才走，周姨娘身邊的丫環綠柳又領了一個小廝過來，說是老爺要看看小姐，想把孩子抱走。
香玉一聽說是老爺要看小小姐，心裏又悲又喜，以為老爺終於想通了。畢竟在這府里，小小姐能依靠的，也只有老爺。
忙不迭的跟着兩人走了，哪知道剛走到一處人跡稀少之處，就覺得後腦一疼，死死抱着懷中的小小姐倒了下去。
等魏九珍的娘家人魏大學士一家子，悲慟欲絕的趕到御史府時，不但聽說自家女兒死了，連她生下的孩子也一同去了。
“阿素……”走在最前頭的魏老夫人，凄涼的一聲慘叫，被這個消息打擊得直接暈厥過去。
原本，女兒沒了，好在還能留下一點骨血，也算是給自己留下個念想，沒想到，上天會如此絕情。
“母親……”兒媳元杉衣及時將她扶住，旁邊的丫環小姐們也都亂了起來，一聲一聲的叫着老夫人。
“先扶老夫人進廂房，快去請大夫。”赫連子榮忙着吩咐下人。
“我們帶了大夫來，收拾一間屋子供老夫人休息即可。”元杉衣面露焦急，對身旁的夫君魏鶴軒小聲道，“你先去看看妹妹，娘這邊有我。”
“娘就交給你了。”魏鶴軒隨着赫連子榮去了靈堂。
“出雲，你快點過來看看。”元杉衣難過的直掉眼睛。
出雲是她從魏家帶來的丫環，醫術很好。將老夫人扶到床上后，便上前給老夫人把脈。
“老夫人怎麼樣？”見出雲收手，她道。
“少夫人，老夫人這是悲傷過度引起的暈厥，並沒有大礙。”出雲回話。
她點頭，吩咐留下兩個人在這伺候。又對一旁的兩位美貌女子道，“月禪月蓮，你們隨我和出雲去靈堂。”
月禪和月蓮，是魏鶴軒和魏九珍的妹妹，也就是魏府庶出的小姐。兩位小姐年紀相仿，俱是一身素色打扮。
等她們趕到靈堂時，看到御史府的丫環婆子跪了滿地。
赫連子榮的三房四房姨娘都在，獨獨少了二房周姨娘。
元杉衣心頭大怒，當家主母過世，一個妾室便這般沒規矩了嗎？竟敢不過來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