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不是那樣的人
教育完孩子,魏青棠又讓阿金遞帖,往英國公府走了一趟。
正巧今天寧瑾玉和楊霜華都在,見她過來,都歡喜得很。
楊霜華上前握住她的手:“宸王妃,你可算回來了,這五年大家都擔心死了……”
魏青棠含笑點頭,目光在她鼓起的腹部走了一遭:“幾個月了?”
楊霜華俏臉一紅,輕聲道:“有六個月了……”
“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嗎?”
“這個……”她話還沒出口,身後寧瑾玉上前,環住她道,“不管是兒子女兒,我都同樣喜歡。”
有了他這句話,楊霜華心裏跟吃了蜜似的,甜得眉眼皆是笑。
魏青棠見狀也安下心,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世家習俗都想要男丁。有了寧瑾玉這個保證,無論生男生女,楊霜華都不會受到婆家刁難。想到此,看着眼前這一對恩愛夫妻,憶起昨事恍如隔日。
“對了宸王妃,你是來看大姐姐的吧,快請屋裏坐。”
楊霜華迎着她入內,英國公府,和當年記憶中的還是沒什麼變化。
魏青棠來到楊清玉屋外,她的生母張氏已經痴傻了,整日就坐在廊檐下,抱着個枕頭哄來哄去。
楊霜華輕輕喚了聲:“大伯母。”張氏緊張地看她眼,飛快抱着枕頭躲到一邊。
楊霜華眼底不由流露出難過來,輕聲道:“大伯母這些年,因為大姐姐一直不醒,就犯了痴症,大夫們都來看過,說心結還得心藥醫,這……只有大姐姐哪天醒過來,說不定大伯母才會……”她話沒說盡,但魏青棠明白她的意思。
心底不由唏噓得很,五年了,五年過去清玉姐還是沒能醒過來。
她還記得當日去南山寺求籤,楊皓楓給她求來的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當時他們都以為清玉姐蘇醒在即,可沒想到五年過去,她依然沉眠。
進得屋中,熏香裊裊。
楊清玉還和記憶中一樣,五年時光沒在她臉上留下分毫痕迹,安安靜靜得躺在那裏,大氣端莊。
魏青棠陪在她床邊說了會兒話,有說在小山村時的歲月,有說在洛陽經歷的驚險,她語聲輕緩,似流水澹澹,末了執着楊清玉的手道:“清玉姐,一轉眼都過去五年了,你、我、崔姐姐、阿瑤還有霜華妹妹,如今該成親的成親,該生子的生子,就剩下你和阿瑤,一個長睡不醒,一個行蹤不明。你說,我們幾個姐妹,還能有相見的機會嗎?”
就這麼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一個時辰后,魏青棠從屋裏出來。
“霜華妹妹,天色不早,我也就先回去了。”
楊霜華點頭,親自把她送到門外。
屋子裏,自魏青棠走後,躺在床上六年之久的女子手指輕動,終於有了蘇醒的跡象。
回到宸王府,便有下人來稟,說王爺今天不回來了。
魏青棠並沒覺得多意外。
畢竟昨晚雲嵐那麼一鬧,等同於撕破臉皮,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宸王府與晉王府在爭皇位,朝中局勢一觸即發,雲殊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而她現在能做得,僅僅就是替他守好王府,不給旁人可乘之機。
“王妃,”阿金忽然走進來,福福身,面色有些古怪,“府外來了一位客人,說是要見您。”
“客人?”
魏青棠訝然,回頭看看窗外,這都已經快戌時了,怎麼會有客上門?
她心頭起了警惕之色,卻見阿金吞吞吐吐道:“這……的確是位客人,而且還是您的妯娌……”
“妯娌?”魏青棠再愕,接着反應過來睜大眼,“你是說晉王妃?快請她進來!”
來的果然是晉王妃,她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身後只帶了一個馬車夫,看樣子是趁着夜色私下過來的。
“天,晉王妃,你怎麼深更半夜一個人過來了?”魏青棠連忙把她迎進府,叫下人奉上熱茶,張婉兒捧着茶杯喝了好幾口熱水,被凍得發僵的手指總算恢復兩分暖意。
“謝謝……”她輕聲道,抬手摘下兜帽,動作還是那樣優雅。
可魏青棠看見她的左臉,頓時又吃了一驚:“你的臉……”
只見張婉兒左半邊臉高高腫起,五根鮮明的手指印烙在上面,可見下手之人的狠絕!
她垂下眸子,秀唇勾起一抹嘲諷:“叫宸王妃見笑了。”
魏青棠馬上明白過來,抓住她沉聲問:“是晉王對不對?”
晉王府中,張婉兒可是王妃,誰敢對她動手?只有晉王,也只有他才能下這麼狠的手!
張婉兒默不作聲,只輕輕笑了笑,她抬起眸子,臉上還是魏青棠所熟悉的溫婉笑意:“宸王妃不必替我擔心,我沒事,今夜這麼晚過來,其實是有要事相求。”
魏青棠有些意外。
張婉兒看着性子溫和似水,其實外柔內剛,是個極有主意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極少會求人,而一旦她說出“求”這個字,恐怕也是非常不得了的事了。
魏青棠深呼吸一口讓自己穩穩心神,注視着她平靜道:“晉王妃,吟越之前說過,不論外面發生什麼,但願你我姐妹一如既往。”
張婉兒明白她的意思,那臉上的笑容也終於露出兩分真意,她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好——”
好字一落,張婉兒屈膝,竟是在她面前直接跪了下來。
“晉王妃?”魏青棠驚呼,張婉兒卻固執地抓着她,搖頭道,“宸王妃,我求你這件事,請你千萬不要推脫,因為這天底下,也只有你才能做到了。”她語氣太過沉重,眉眼間的悲哀也那樣真切。
魏青棠怔了怔,沒有推開她的手。
見此,張婉兒眼底湧起一分喜意,可那份喜意在滿目悲涼之下被掩蓋得太過微不足道。她咬着嘴角,唇畔闔動幾下,輕輕開口:“我知道,晉王為了那個位置,已經徹底瘋了,他不顧念手足之情,一心想要登上皇位,肯定會做出許多錯事來……”
魏青棠聽她字字說來,聲音帶着無限悲愴,心裏也沉沉嘆了口氣。
兄弟反目、手足相殘,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早前雲嵐送死鷹那回,雲殊已經容忍過一次。
可那又怎麼樣呢,有些人不會因為容忍選擇退卻,而是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她拍拍張婉兒的手,輕聲道:“晉王妃,這是男人們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摻和進去了。”語帶提醒,因為她不想從張婉兒口中聽到什麼為雲嵐求情的話。
張婉兒怔怔望着她,好一會兒才道:“不……已經太遲了,從我嫁給他那天起,我就已經是他的人了……生也好死也罷,我們總歸是會在一處。”她後面這些話越說越讓人迷糊,魏青棠蹙起眉,待要問她,哪知只是一瞬的功夫張婉兒又恢復如常。
她抬眸定定看着魏青棠,道:“宸王妃,你放心,我求你之事與他無關,是我的孩子梓豪……”
“我知道他性子頑劣,甚至可以說得上歹毒,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這些年是我教導無方,才讓他變成現在這樣,要說錯,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能盡責。”
“宸王妃,我求你,若是他日晉王府被抄家,請你看在我們姐妹之情的份上,保下他一條命,如果可以,再給一些銀子,讓他平平安安地度過此生……如此一來,婉兒便是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德!”
魏青棠沒想到她深夜來訪,竟是為了兒子。
在張婉兒看來,如今晉王宸王兩派斗得你死我活,局勢焦灼,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無論哪一方勝,敗的那一方必然抄家滅門,絕無倖免,所以她才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過來求她,全是一片慈母苦心!
魏青棠心頭一軟,握住她的手道:“晉王妃,你放心,禍不及妻兒,阿殊他不是那樣的人。”
張婉兒卻搖頭,固執地盯着她:“宸王妃,你能答應我嗎?”
魏青棠看着她,沉默良久,緩緩點頭:“既然你這麼不放心,我答應你,無論結果如何,定會保晉王世子平安。”
得此一諾,張婉兒彷彿放下心頭大事,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她兀自點頭:“好、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出門時甚至撞到了進來摻水的阿金。
阿金奇怪地看她一眼,道:“王妃,晉王妃這是怎麼了?”
魏青棠螓首輕搖,心道這也是個可憐的女人,明明是高門大戶的貴女,偏偏嫁進皇室所託非人,杜卿雪當初抑鬱成疾自盡身亡,就不知道這位晉王妃的結局,會不會比她好一些了。
唏噓一陣,魏青棠也熄了燈火,準備入眠。
哪知這一整夜都睡不踏實,腦子裏一會兒是張婉兒凄楚悲涼的臉,一會兒又變成她說過的那些話……
“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生也好死也罷,我們總歸會在一處。”
“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德!”
猛地睜開眼,一股強烈地不安襲上心頭。
她披着外衣起身:“阿金、阿金!”
阿金就睡在隔壁,聽見她的聲音急匆匆進來:“怎麼了王妃,出什麼事了?”
魏青棠揉着眉心平復了下情緒,道:“你還記得今晚晉王妃過來時,可有什麼異樣嗎?”
“異樣?”阿金愣了愣,不確定道,“王妃您的意思是……”
“她今夜來,我本以為是為晉王說情,可結果卻是把她的兒子託付給我。”魏青棠喃喃說道,阿金突然一拍腦門,“哎呀王妃,您這麼一說奴婢也想起來了,今晚剛看見晉王妃的時候,她手上好像提着一個藥包,見到奴婢,還神色慌張地藏起來!”
“藥包?”魏青棠一震,全京城只有百草堂晚上才做生意,那她的葯必是從那裏買的!
立刻道:“去叫方城走一趟百草堂,問問清楚,晉王妃買的是什麼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