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潛水員
趙平漁捲縮在汽車後座打瞌睡,但是起伏的吉普車不時把他從支離破碎的夢境中顛醒,他對這次緊急任務還沒有什麼認識,因為電話通知,以及後來開車來接他的人全都守口如瓶。他對半夜被人叫起來十分的惱火,不過部隊有任務自然不能說什麼。
“我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趙平漁咕嚕了一句。
“沒關係,待會兒你給你老婆打個電話,列個單子,我們派人幫你取來。”佩戴中尉軍銜的司機很輕巧地答道。
“我放的東西,我老婆未必能找到。”趙平漁婆婆媽媽地說道。
“這個放心,我們可以派人幫她找。”
趙平漁瞄了年輕司機的背影一眼,心想這算什麼回答?他腦子裏不由得想像着一群當兵的小夥子在他家裏找東西的樣子。
“年紀輕輕已經是軍官了,說起話來還真是輕巧。”老趙心裏有一些不痛快,“對了,還得探探這小子的口風。”
“這次的任務又是去撿什麼洋落兒?美國人的浮標聲納又沉到我們海里了?還是蛙人留下的竊聽裝置?這些玩意兒都有自毀裝置,可危險了。”他自顧自地瞎猜着,目的在於引誘中尉開口說話。
“具體任務我還不清楚,不過可以透露一點消息:海航掉了一架飛機,可能與之有關。”司機邊開車邊說。
“是這樣?飛行員找到了?”趙平漁立刻換成了比較正經的語氣,他知道這肯定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了,而且飛行員八成是沒有找到。
“應該還沒有,掉在1700公裡外了,海航的搜索飛機沒有找到殘骸,漁業公司業也派出了漁船,也沒撈到什麼東西。”
“這麼遠?”趙平漁的腦子裏飛速思考了幾個問題,他覺得這件事無論如何,這樣的事也不應該讓一個潛水員出馬。
“機械故障?”
“不是……呃……還不是很清楚。”中尉閃爍其詞地回答道。
趙平漁心想,難道是被擊落的?他脫口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
“你還是自己問首長吧。”司機甩給他一句話,不再開口。
這個奇怪的司機軍銜不低,顯然他的專職不是開車,趙平漁一時摸不清他的來路,從軍銜和年齡看,老趙猜想可能是軍艦上的見習軍官;但是,他穿着一種新式的作訓服,這種服裝在基地還沒有正式下發,聽說只有潛艇支隊先穿上了這種新軍服。在基地里,圍繞着潛艇支隊的所有事情都是有一些神秘的,因為很多水兵認為他們總是鬼鬼祟祟的,不過趙平漁本人對潛艇部隊沒有任何的偏見,因為他自己也是那裏出來的。
趙平漁的家就在三亞,到亞龍灣的軍港平時只是半小時的路,但是今天,司機繞了個大圈,沒有直接去軍港,而是朝東面的大山裡走,這讓趙平漁一時猜不出這個名堂,但是他知道這條山路是潛艇上的水兵經常進出的路。傳說本地的潛艇基地都藏在山洞裏,這樣它們出航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從水下起航,用這個辦法可以避過外國衛星的偵察。趙平漁知道這些傳說都是真的,他從來沒有向在潛艇上服役的熟人詢問過可能涉及保密條例的傻話,但是僅僅靠着常識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他已經好幾次看到港灣里有鬼鬼祟祟的潛望鏡躲在別的船隻後面進出,這些潛艇總該有一個去處才對。北面的軍港確實常有一些明級和基洛級擠靠着,但是這些一兩千噸的柴電潛艇肯定不是潛艇部隊的全部家當,畢竟他當過幾年潛艇上的魚雷兵,懂一些潛艇的名堂,這裏的水深完全可以藏一些大傢伙,只是自己還從來沒有見過罷了;但是,為什麼要帶他這個潛水員來這裏呢?他還是想不明白。
天色仍然很暗,車沿着扭曲的公路蜿蜒向前,在一道圍欄後面,出現一個搖着小旗的士兵,司機沒有停,只是減速上了盤山公路,繞了7、8個彎,最後開進了一處山洞,裏面盡然有很寬的行車道。
山洞裏使用紅色的光照明,這喚起了趙平漁以往的記憶,很久以前他在潛艇上服役時,艇上就常使用紅色的照明光線,後來他轉行當了潛水員,才擺脫了這種讓人壓抑的單色光。如今他已經是33歲的5級專業軍士了,這輩子當兵也算是當到頭了。
“你們把我的潛水裝備都帶來了吧?”他按捺不住,又問了一個探聽任務性質的問題。
“放心吧,它們比你先到了,不過你可能用不到那些硬式潛水服和腳蹼什麼的了,這次主要使用潛龍4號深潛裝置。”司機坦然地回答道,進入山洞后他有些放鬆,好像願意多說一些了。
“太奇怪了,這個裝置不是需要用水面支援船嗎?為什麼要到這裏?”
“呵呵,我不能多說,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司機發現老趙刺探過了頭,又不說話了。
趙平漁知道潛龍4號這種微型潛艇,這是海軍能拿得出手的潛的最深的有動力裝置,他以前操作過這種小型潛艇的1到3號,能夠熟練地控制着上面的一條機械臂從海底撈起一些不太重的東西;他一直希望上級能給這種經常在高危區域工作的小潛艇起一個吉利一些的名字,而不是像“潛龍”這種暗示浮力不足的名字,但是這是軍隊的財產,上級的趣味就是這麼個水平,他作為一個軍士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趙平漁祖輩都是漁民,少不了有那麼些迷信,他爸爸給他取的這個名字也是希望它能平平安安打魚。當然,他的人生其實充滿了冒險,入伍后先是在潛艇上干,後來又當了潛水員,總之,一行比一行危險。
“說不定來這兒能碰上熟人,我以前的不少戰友都在潛艇上服役。”老趙又開始試探着套話。
“會碰上的。”司機很有分寸地說了一句。
“你稍微題個醒,讓我有點準備。”
“我們的艇長鄭強,你認識吧?”
“他不是在湛江嗎?”趙平漁叫了起來。
“來了大概半年吧,你這次搭乘的就是他的潛艇,基地最好的攻擊核潛艇,”司機突然意識到又說多了,趕緊把話題岔開,“對了老兵,既然你以前也在潛艇服役,為什麼要半路去搞潛水?”
“這件事……其實……”趙漁平思忖了一會兒,始終說不出口,他覺得當年自己離開潛艇的理由有些幼稚,好在中尉司機也並沒有多問。
“對了,鄭強已經是核潛艇的艇長了?”
“對,他現在是中校了。”司機的話讓趙平漁驚喜了一秒鐘,然後就猛然感覺到了失落感,畢竟十多年前,他們兩個人還輪流睡在魚雷艙里的一個臨時鋪位上。
“我來的時候,鄭艇長說了,你是他的老戰友,當年一起擦過魚雷。”
“沒錯,我記得新兵報道的那天,那小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海,剛上船就吐得臉都發青。”趙平漁按耐住興奮,裝作很平靜地說道,談論這些往事讓他非常開心。愉快的回憶讓他突然就想開了,如果潛龍4號也算是一艘潛艇的話,那麼自己和鄭強還算是勉強打平的,而且這艘小潛艇可以獨立下潛到4500到5000米,大約是大型潛艇能夠潛到的最大深度的10倍。
“艇長說你們十年前一起離開的033級潛艇,然後開始了各自的新崗位。”
“他說得沒錯,十年前他去了潛艇學院,我去了潛水部隊。”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沒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