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狙擊手
綿延無盡的荒涼雪山,看不到一顆像樣的植物,幾隻剛開始褪毛的山羊正在絕壁上慢慢移動,尋找埋在雪裏的嫩芽,周圍不時有小石塊滾落,它們就會抬起頭,呆立在原地。幾十年來,這裏的山羊已經學會了避開小路或者河谷地帶,因為平坦的地方總少不了雷區。
林淮生穿着厚厚的外套,蹲在炮隊鏡後面,看着山羊的上方几百米的一座白雪皚皚的山頭,印度軍隊的一座前沿哨所就在那裏,陪同他的薩利姆上尉坐在了一旁察看地圖。
“前面那個山頭上就是印度25師的部隊?”
“沒錯,大概有一個排,屬於第14馬拉地輕步兵營,25師的主要部隊還在東面。”薩利姆上尉說道。
“山後面有路嗎?”
“有,但是很糟,只有夏天才能走。這個月份這些前沿部隊得靠烏塔普爾基地的第153直升機中隊運送補給。每個月會有一兩次。”上尉接着回答道。
“北極星?”
“不不不,是米17。”
“那座山頭離這兒多遠?”林淮生一邊問,一邊心裏估算着。
“直線1.5公里,當然山谷的落差就不能精確計算了,要走過來的話,可能得走上一天,能走的幾條路都佈滿了地雷,有的是他們的,有的是我們的。”
林淮生現在可以看到帶着絨線帽的印軍士兵,從掩體後面探出頭來,用望遠鏡朝這裏看。
“這些年打過炮嗎?”
“最近十年沒有打過,1999年以後,雙方都把主要工事轉移到了山後面,打不着了,他們在前沿有幾架獵豹直升機,對我們是一個麻煩,不過么,我們每個營都有毒刺導彈。”
林淮生離開觀察哨時候想,任何一方想在這樣的地形上發動大規模進攻都是毫無意義的。上級派他來本意是與巴基斯坦的陸軍進行交流,交流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林淮生就是想到前沿來看看,他的要求着實讓主人為難,尤其現在的局勢很險惡;最後北方司令想到一個折中的半法——從地圖上選了一個十年來最平靜的山口讓中國上校來走走,並且派了23步兵師的薩利姆上尉全程陪同。林淮生走下山頭觀察所得時候,看到有一些巴基斯坦士兵正在埋頭準備武器,似乎有一次演習。
“怎麼,今天有行軍演習?”林淮生問上尉。
“不是演習,恰巧昨天有一架敵機墜落在東面,有人看到飛行員跳傘了,可能掉在山裏了,上面讓附近的守備部隊去找找。”
“找飛行員?”
“不光飛行員,還有飛機殘骸。”
“我能一塊兒去嗎?”中國中校直接問道
“中校,你見過比這裏的山更可怕的地方嗎?”薩利姆上尉笑着說道,這個問題讓林淮生覺得很有意思。
“薩利姆上尉,我見過更陡峭的山地,就在500公裡外。”林淮生說著朝東面指了指。
“好吧,我們一起去,飛機就掉在了幾公裡外,希望來得及送你回司令部。”
“印度軍隊會過來嗎?”林淮生接着問道。
“一般不會。每年的6月份前,他們都不是很活躍,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地雷,我們得走山羊常走得路,還有一件事,你得跟在我後面。”薩利姆上尉輕輕摸了摸小鬍子說。
搜索小分隊原來只有11個人,指揮官是一名中士,現在加上林淮生和薩利姆上尉,正好湊成了一個不吉利的數字,薩利姆上尉隨身總是帶着衝鋒槍也能算半個戰鬥人員,而林淮生只有望遠鏡。
帶隊的努爾曼中士對薩利姆上尉草率的決定似乎有一些不滿意,他認為一名非武裝的陌生外國人肯定會拖累他的小隊,但是礙于軍銜又不能直言。林淮生看出了中士的不滿,只能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面,他得盡量不使自己像個累贅。
努爾曼中士30來歲,對這一帶還算熟悉,一直都走在最前面,他隨身帶着一個備用的海事電話和手持GPS,另外就是一支顯眼的老式斯太爾69式狙擊步槍,這是一件脫離時代的武器,落伍的外形和塑膠槍托,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軍事五項上的小口徑步槍。中士以外的其餘的士兵大部分都攜帶着AK47形步槍。
林淮生一直覺得這裏的山勢非常類似於西部邊境的喀喇昆崙山區,溝壑犬牙交錯,山峰錯落無序,如果沒有GPS,在這裏找到1公裡外的目標都是很困難的。
1天前,薩伯2000預警機準確的報告了一架飛機墜毀於此,但是光靠坐標還是不夠的。由於在衝突期間,實際控制線的約束力接近於零,出動直升機很容易被發現,所以只有靠步兵來確認實際情況。
小分隊在山裏繞了幾圈,有幾次把自己繞糊塗了,經過一次討論,最後努爾曼中士說服了薩利姆上尉,繼續按照他的想法去找那架飛機,林淮生不想發表關於地形地物判斷的意見,畢竟自己只是客人。
下午2、3點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遠處的山坡上一條很長的墜毀痕迹,飛機的零件散落在整個山坡上,飛機前面的部分落在了一條幹涸的河谷里,機頭仍舊朝着北,這是目標的方向。但是跳傘的飛行員始終沒有找到。
“我們可以找到計算機的存儲器,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還可以拍一段錄像,這樣會有……會有……政治上的作用”上尉扶着一塊大石頭氣喘吁吁地說道。
“印度軍隊會不會來破壞?”隊伍最後的林淮生問道。
薩利姆上尉有些犯難,他與努爾曼中士低頭交談了幾句,然後恢復了自信,他對林淮生說:應該不會,為了一架殘骸,不值得。
一行人開始找進入河谷的道路,一個小時后,終於摸到了河谷邊上;這是一處隱蔽的山谷,兩側都是光禿禿的山頭,林淮生覺得如果不佔領這些制高點,很容易會被伏擊,於是他很委婉地向薩利姆上尉提出了這個看法,薩利姆又一次徵詢中士的意見,最後中士認為士兵們都很累了,不能為了不切實際的理由讓士兵們在缺氧環境裏上上下下的折騰。
美洲虎攻擊機一直維持着它被擊落時的狀態,殘破的渦輪發動機掉在了飛機後面150米的地方,風吹過的時候,可以看到葉片還會轉動。走在前面的士兵們一涌而上,都想從座艙內撬下一些紀念品,整隊人頓時亂作一團。林淮生也走了過去,掏出了自己的相機,跳到了右側還完好的機翼上,他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座艙內的駕駛員座位已經不存在了,顯然是連着飛行員一塊兒彈射出去了。左側的斷翼下有一個大洞,金屬蒙皮朝內部翻捲起來。大概是導彈擊中它的位置,也可能是墜落時被岩石撞壞的,林淮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也看不出門道,於是胡亂按下快門拍了幾張照片。
“中士,你得讓你的人把計算機的儲存器找到,別讓他們去拆其它沒用的東西。”薩利姆大聲說話的時候,看到一個士兵正在研究起落架上的燈,另一名士兵正在收拾掉在外面的減速降落傘。
“但是上尉,儲存器長什麼樣?”
“我怎麼知道?你得自己進去找找看。”
努爾曼中士很不情願地走向座艙的時候,林淮生覺得,是自己緩和分歧的時候了,儘管他也不清楚存儲器長什麼樣。
“中士,我可以進去找找,我以前修理過直升機,應該都差不多吧?”林淮生站在高處對着說道,努爾曼中士抬起頭,看到林淮生在落日的餘暉下熠熠生輝,感激地朝林淮生笑了笑。
“那多虧你了,你需要什麼東西?”
“呃,榔頭,還有斧頭。”林淮生想了想說道。
“恐怕沒有斧頭。”
“那就找一塊大石頭來也行啊。”
林淮生一躍跳進了座艙,沒有座椅他只能蹲着,他大致知道飛機的構造,如果有什麼高級的電子設備應該在自己駕駛儀後面。這裏的面板已經破損,於是他沒有用斧頭或者石頭就將左側一部指示夜間瞄準和激光照射的陰極射線管拆了下來,他將手順着數據線伸進去摸了摸,四面都是硬梆梆的隔層,顯然比想像的複雜一些。於是他繼續拆燃油控制面板,這是一種80年代的飛機,整個座艙里充滿了各種開關和儀錶。看不到任何現成接口。
努爾曼中士的臉出現在了機艙外面,他友好地問林淮生是不是已經找到那個東西了。一聲沉悶的槍響劃過河谷,努爾曼中士突然消失在了林淮生的視野里,即使待在座艙內部,林淮生也能聽到中士重重倒地的聲音。
“怎麼回事?”可以聽到薩利姆上尉在飛機外喊話。
“一個印度狙擊手,在山上。”一名士兵說道,林淮生把頭埋在座艙內,不敢抬頭往外看,他努力回憶着這裏所有制高點和那一聲槍響得位置。很快又是一聲槍響,仍然來自於同一個方向,隨即是另一名士兵倒下的聲音。顯然,這裏的某個山頭上有一個老練的狙擊手,他第一槍幹掉在飛機外探頭探腦的中士,肯定不是因為他的軍銜,否則他應該先幹掉薩利姆上尉,最大的可能是因為努爾曼中士背着一支綠色的狙擊步槍,他大概以為先幹掉同行,就可以省掉經常換陣地的麻煩了。
順便說一下,明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