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轉眼到了八月份,沈慕蓉清楚的記得那天是八月六日,她和段思齊一起去了英國,一起去了倫敦藝術大學的中央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
中央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靠近大英圖書館,兩人途徑此處,說好晚點再過來逛圖書館,先去學院溜達。
歐式建築,異國風情,讓沈慕蓉目不暇接。
在校園走累了,兩人在一棵大樹下的長椅上休息。
這時,沈慕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是國內的陌生電話,她卻疑心是段母打過來的,沒有馬上接通,卻對身旁的段思齊撒嬌道,“思齊,我好渴。”
段思齊心中雖好奇會是誰的電話,卻什麼都沒問,摸摸她的小腦袋,笑道,“你在這等我,我去買。”
她仰頭望着他,甜甜笑着,“快去快回。”
待他走出幾步,她才接起了電話。
那邊有些等得不耐煩了,電話通了,也沒說話。
沈慕蓉面無表情道,“喂。”
那邊才反應過來,“沈小姐,下周是最後的期限。”
她僵硬地站起來,恍惚道,“什麼期限?“
是段母,她冷笑道,“沈小姐,貴人多忘事,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
英國的八月份,已經快接近夏末,陽光卻依然刺眼,她站在大樹的陰影里,莫名覺得有些陰冷。
她抬頭望向樹葉的縫隙里透出來的光,緩緩道,“我記得。你放心好了,一切會按照你的安排做的。”
剛掛了電話,就看到段思齊小跑過來,他的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貼心地扭開瓶蓋,遞給她,又道,“等會我們去大英圖書館吧。”
沈慕蓉搖搖頭,“我有點累了,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她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拿着礦泉水瓶子的手無力地垂着,大概今天走了太久的路,是有些疲倦了,眉間還有一縷若有若無的沮喪,若不仔細看,容易忽略。
是因為剛才的電話嗎?
段思齊坐到她身後,輕輕攬住她,柔聲問道,“怎麼了?不開心嗎?”
她急忙掩飾道,“就是走太久的路太累了,我們下次來英國再去逛大英圖書館吧。”
他吻吻她的長發,道,“好。那我背你走。”
說完,不由分說地蹲下來。
他的背寬厚結實,她的頭輕輕靠着,兩人的氣息,透過薄薄的衣料混合在一起,是最親密的戀人。
校園裏,綠蔭掩映,時不時碰到外國學生。
到校門口的路,有一點長,他卻絲毫不覺得累,穩穩地背着她。
她輕輕道,“思齊,你為什麼喜歡我?”
段思齊笑,氣息綿長,“你都問過好幾回了,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你,只有你。”
她沉默了許久,閉上眼睛,緩緩道,“思齊,若是我們以後分開了,你不要傷心,忘了我吧。”
他頓住了腳,悶悶道,“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
說完,他繼續往前走,淡淡道,“除非你不要我了。”
沈慕蓉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安撫道,“我開玩笑的。”然後伏在他的背上一直安安靜靜的。
第二天上午,兩人坐飛機回了雲城。
雲城依然悶熱無比,即使房子裏一直開着空調,沈慕蓉依然覺得心浮氣躁,隔日,跟段思齊說,過兩日要考雅思了,先回自己的公寓住,段思齊不疑有他,還笑眯眯地保證一定不會來打擾她的。為了報考中央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她已經請了一個月的假了,專心學習。
沈慕蓉的公寓,只是將近兩個月沒有人住,就顯出孤單寂寞的味道了,讓她覺得陌生。
段思齊一個人在家,沈慕蓉不在,他怎麼都不習慣,空曠的大房間裏,處處都是她的影子,忍不住就打了個電話給她,“慕慕,在學習?”
“學習啊,怎麼?”
“想你。”
嘆了一口氣,“你不在家,我不習慣。”
“你的新項目都弄完了?”
“沒。好吧,你提醒了我,我工作了。”
掛了電話,傳來一陣敲門聲,沈慕蓉徑直打開門,是一個帥氣開朗的男孩子,有一點像曾雨成。沈慕蓉暗道,段母有心了。
他爽朗地笑道,“Hello,我今天正式入職了。”
她擋在門口,蹙眉看他,“她要你過來做什麼?”
他兩手一攤,“我今天剛搬到你的隔壁,可以先請我進來喝一杯水嗎?”
沈慕蓉讓開,他趁機走進來,自來熟地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又道,“我叫安可仁,以後我叫你蓉蓉吧,免得露餡。”
沈慕蓉不置可否,淡淡道,“明天早上你再過來拍照吧。”
他喝完水,很識趣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道,“蓉蓉,你看上去不太高興,是不想把後續情節演完嗎?”
她抬頭冷冷地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們放心。請關門,好走不送。”
聞言,他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坦言道,“我們要演得像一點,對方才能相信嘛。”
看她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連忙道,“好吧,明早見。”
真不知道段母從哪裏找來的男二號,這麼敬業,戲這麼足,不知道他的價碼是多少。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安可仁便敲響了沈慕蓉的門,他一進門就解釋道,“早點演完,早點交差。你別嫌我煩。”
聽起來是很有道理的。
他主導指揮着,打算在床上多拍幾張曖昧親熱的照片。
沈慕蓉一陣反胃,堅決只拍一張,安可仁無奈,只得聽從她的,拍了一張她穿着單薄性感的睡衣,露着肩頭,他□□着上身摟着她的照片,她僵硬地扯着一個甜美的笑…
照片拍完,她就把他趕出去了。他站在門口,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感嘆沈慕蓉太不敬業了,他搖搖頭走回隔壁的公寓。
段思齊每每要求要過來陪沈慕蓉,卻被她總是找同一個借口拒絕了,“要學習啊,你來了,我就不能好好學習了。”
就這樣,兩人已經四天沒有見面了。這天,段思齊在辦公室收到一封匿名信,打開一看,裏面只有一張沈慕蓉與不認識的男人的親熱照。
那一刻,段思齊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僵硬地看着眼前的照片,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響,他痛苦的眼睛裏迸發出森森寒意,拿着照片的手,狠狠地把照片揉成團,狠狠地扔到垃圾桶。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才又開始動,緩緩轉過身子,沉重地走到垃圾桶旁,彎腰撿起那揉成團的照片,帶着滿身寒意走出辦公室。
辦公室外的張思思,看到突然出來的段思齊,連忙站起來,就這剎那的功夫,他已經如一陣冷風一樣走遠了,讓張思思剛要出口的問候卡在喉嚨里,不禁打了個寒顫,望着他的背影發獃,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急事嗎?而且,段總為什麼那麼不高興?誰得罪他了?
下一秒,她才想起段母的吩咐,趕緊掛了個電話給段母,“你好,段太太,段總剛才出去了。”
段母的聲音很平靜,“很好,謝謝你。”
掛了電話,張思思心裏有很多疑問,可是又沒人可問,又想,秘密還是不知道更好,自己只是一個工具人,裝聾作啞最好。
小區內,她和安可任正手拉手在散步,陽光明晃晃的,人心卻是幽暗的,讓人看不透。
熟悉的風景,熟悉的人,刺眼的是那一雙牽在一起的手。段思齊的一顆心,彷彿被一隻手捏着,捏得緊緊的,讓他喘不過氣。
他沒有猶豫,衝過去,站到前面那兩個人的跟前,陰森森的眼睛盯着沈慕蓉,讓她後背發涼,莫名地想躲避。
安可仁不認識段思齊,上前一步擋在沈慕蓉前面,正好擋住段思齊的目光,安可仁一觸到段思齊的目光,氣焰立馬被一桶涼水澆透,心中又不想示弱,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是誰?”聲音越來越低。
段思齊冷笑,不說話,也不動。
沈慕蓉推開安可仁,輕聲道,“阿仁,你先回去。”安可仁看着她,不放心道,“你一個人不要緊吧?”她笑着搖搖頭,“沒事,我等會就回來。”
他們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只是最平常的對話,卻讓段思齊的一顆心,碎成渣,他站在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不錯過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還是他的慕慕嗎?
安可仁回頭看了一眼不對勁的段思齊,本來想警告對方一句,不知為什麼心裏卻生出一種害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明明兩人差不多高,卻莫名地矮了一截。這就是氣勢吧。安可仁回去的路上,有一些同情沈慕蓉了,失去那樣的男朋友,該是多麼不幸的一件事。
正是盛夏,火辣辣的太陽,高懸頭頂,樹上的知了叫一聲,歇一聲,“知——了”,“知——了”,可他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
他和她,面對面站着,隔着一米的距離,卻彷彿隔了一個太平洋的距離。
他的眼神彷彿覆了一層薄冰,讓她無所遁形,她想逃,卻不能逃。她穿着墨綠色的短裙,後背早已經濕透了布料,卻一點也瞧不出,她的鼻翼兩側也有一層薄汗,可是她的心裏卻比臘月天還要冷,半響,她鼓起勇氣,字字泣血,“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他兩眼一黑,怒火與痛苦交織成一片絕望,侵襲了他的腦海,他來這裏,並不是想聽這一句的,他以為那張照片是假的,他以為……他的手裏還緊緊攥着那張照片,扎進他的肉里,這□□的疼痛也得不到半分清醒,他把照片丟到她腳下,森然道,“是因為他,是嗎?”
問得如此卑微。
她垂下頭,無力地回復,“是的。”
他沉默着,眼角紅得滲人,沈慕蓉也沉默着,她垂着頭,彷彿一根即將被折斷的蒲葦,柔弱無依。這一刻,他竟然還心生憐惜,想上前去抱着她安慰她,為什麼她會害怕他?
時間如沙漏,一點點的漏,他心裏原本滿滿的愛,也一點點地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閉上雙眼,再睜開,緩緩走到她身旁,恰在此時,悶熱的天漏出一縷風,風吹起她的裙擺,摩擦着他的腿側,這本是最親密的距離,他卻無動於衷,他的聲音彷彿從天邊而來,“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待在烈日裏煎熬。
“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知道他已經走遠,她抬起頭,眼角通紅,眼睛裏濕漉漉的,她告訴自己,“沈慕蓉,不要哭,不要哭,沒什麼大不了的。”
知了,還在樹上沒完沒了地叫着,可屬於她的夏天已經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