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離南京 (一）
半夜，沈世傑輕輕推醒蠻娃：“快起來，現在外面沒有鬼子，咱們馬上離開這裏。”
“沈參謀，咱去哪裏？”睡眼惺忪的蠻娃一骨碌爬起來。
“南京是呆不下去了，除非當漢奸給鬼子賣命，再就是當順民服從鬼子，這些我都做不到，你能做到嗎？”
黑暗中蠻娃喘着粗氣，牙咬的蹦蹦響：“沈參謀，別的事您都可以說，就這事您以後別在我跟前說。我蠻娃雖然不識幾個字，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我知道伍團長是咋死的，參謀長是咋死的，咱們團那麼多兄弟是咋死的，只要我蠻娃有一口氣，這個仇就得報。”
“好樣的！我沒有看錯你牛蠻娃。只是咱們兩人殺不了幾個鬼子，報不了仇，咱得想辦法出去找部隊，讓千千萬萬個弟兄為咱們報仇。”
“沈參謀，您是長官，動腦筋的事您就多費費心，我保證聽您話,以後您說咋辦就咋辦。”
“蠻娃，瞧你客氣的，還您啊您的，聽的我怪彆扭的，以後咱商量着來。要找部隊只有從下關過江往北或往西，現在下關一定是重兵密佈，恐怕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所以我想咱們還是往南走，鬼子一直向北往西攻擊，南邊或許只有防守部隊，說不定能找到機會突出去，只要衝出鬼子包圍圈咱們就有辦法找到部隊。”
“沈參謀，您是說咱們先往南走，然後再繞向西找部隊？”
“是這個意思，軍事上叫迂迴作戰，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聽您的，咱們就迂迴一次。哎！這些豆子咋辦？十幾斤呢，扔了怪可惜的。”
“用軍裝包好背上，現在立即行動，爭取趕天亮能逃出南京，再想辦法上青龍山。”
肚子有了東西，又休息了一陣，沈世傑感覺舒服多了，雖然有些地方還在隱隱作痛，但已不影響行動。兩人悄悄走出閣樓，迅速拐進一條巷子，互相交替掩護，朝中華門方向慢慢移動。
到達中華門附近，天已經快亮了，兩人躲在牆角觀察着。中華門前後佈滿了崗哨，還有一隊鬼子在巡邏，想從這裏出去根本不可能。
沈世傑搗搗蠻娃，示意往回走。他們往回走了幾百米，天已大亮，鬼子活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兩人不敢亂動，躲在牆根下密切注視周圍動靜。
不多時，四周都發現有鬼子活動，沈世傑和蠻娃捶胸頓足，懊惱萬分！稀里糊塗跑進了鬼子老窩，這才叫走投無路，插翅難飛！
蠻娃徹底絕望了，碰碰沈世傑，又指指牆後面，掏出手雷。牆後面就有鬼子，既然出不去了，那就在臨死前再咬鬼子一口，拉幾個鬼子墊背，到陰曹地府見了伍團長他們也有個交代。
沈世傑非常痛苦，他已經死過一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他不想就此罷休，不想成為困在籠子裏的老虎。眼看天色大亮，鬼子隨時都會發現他們，該做決定了。
沈世傑指指前面的豁口，蠻娃幾步跨過去蹲下，他踩着蠻娃的肩膀慢慢站了起來，向牆裏面看着。
牆裏面有很多汽車，車箱上都帶有篷布，看不清晨車裏裝的是啥。最後面的汽車離牆邊只有四五米，哨兵在最前面的汽車前轉來轉去，偶爾抬頭向這邊看一眼，又機械的來回走動。
沈世傑輕輕爬上牆，伸手把蠻娃拉上來，兩人翻身滾下牆，一直滾到汽車後面。
蠻娃爬在車底監視前面的哨兵，沈世傑慢慢揭開車廂後面的帳篷。他並不擔心車裏有鬼子，這麼冷的天鬼子不會到外面受罪的，只想看看車裏裝的是啥東西。
蠻娃示意鬼子哨兵朝這邊走來，沈世傑急了，也不管車廂里有什麼，雙手一撐進了車廂，蠻娃急忙把步槍遞上去，人也進了車廂。
沈世傑拉下帳篷，他倒不擔心地下的腳印，汽車把地上碾的亂七八糟，個把人的腳印哪能引起鬼子注意？
哨兵走過來看了幾眼，沒有發現什麼情況又慢悠悠的轉走了。沈世傑把帳篷撐開一點點小縫，仔細觀察車廂里的東西。
車廂里裝的是糧食、棉衣等物資，足足有大半車廂，沈世傑蹲在車廂里緊張的思索着，下一步怎麼辦他心中無數。
沈世傑透過車廂縫隙再次觀察了一下四周，鬼子漸漸多了起來，有幾個鬼子在收拾汽車。
“鬼子在收拾汽車，莫非這些汽車要開走？娘的，玩回大膽，就爬在車廂里，看看鬼子能到哪兒去？”想到這兒，沈世傑一陣坦然，爬到蠻娃耳邊把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一下。
蠻娃吃驚的看着沈世傑，自己就夠膽大了，沒想到這個沈參謀更絕，賴在車上不走了，真是膽大包天啊！他輕輕搗了沈世傑一拳，從車廂里抽出一件棉大衣遞給沈世傑，自己也穿了一件，這半天凍壞了，棉衣來的正是時候。
一陣哨子響，鬼子開始集合，兩人緊張的看着外面，生怕鬼子上車廂。只要車廂不進人，鬼子愛走哪走哪，反正兩人是坐車的，啥目標都沒有，走到哪都行。昨晚還想着要出城，現在什麼都不想了，臨死前能坐上汽車也算他娘的享了一回福。
一個鬼子向這輛汽車走來，沈世傑偷偷笑了，胳膊輕輕搗了蠻娃一下。這輛車只有司機，並無其他鬼子，其他汽車也只發現司機上車，他倆可以放心大膽的呆在車廂里。
汽車轟隆隆出發了，平時也經常聽汽車發動的聲音，沈世傑覺得特別難聽，可是今天的聲音不一樣，他覺得特別美妙，簡直跟唱戲一樣，不由得隨着汽車的顛簸搖頭晃腦，愜意極了。
這輛汽車走在車隊最後，讓車上兩位不速之客看到了另外一種風景。他們看見路兩側有不少鬼子來回穿梭，幾乎沒有一個鬼子理會汽車，汽車和鬼子互不相干。沈世傑估計他們露出頭也沒有人管，不過他沒敢試，讓鬼子發現可不是鬧着玩的。
路兩側的建築及地形越看越熟悉，沈世傑眼睛瞪圓了，蠻娃也異常驚奇。他們發現汽車向城外駛去，馬上要駛出中華門了，兩人激動不已。他們感覺活着不容易，可是想輕易去死也沒有那麼簡單，只要心中有渴望，奇迹也許就會發生！現在，他倆距離奇迹越來越近！
出城比兩人預想的還要順利，鬼子只是例行公事的看了看第一輛汽車的證件，立即搬開路障讓車隊通過。沈世傑和蠻娃緊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絲大氣都不敢出，眼看着汽車出了南京，向南繼續行駛，兩人淚水都流出來了。
汽車沿着京杭公路一直南下，這地方兩人太熟悉了，伍團長帶着他們守衛了好多天，連個鬼子毛都沒見着。現在他們故地重遊，而且還坐着鬼子汽車，真有些難以置信。
車隊拐彎上坡，速度慢了下來，沈世傑掀開後面的帳篷觀察了一下外面，就在汽車換擋的剎那跳出了車廂。蠻娃剛要往下跳，汽車已經加速，他一個趔趄結結實實的摔倒在路上。
沈世傑撲上去抱住蠻娃往路旁急滾，兩人伏在路邊的草叢中一動不動，生怕讓鬼子司機發現。
車隊轉彎不見了，沈世傑看着還在呲牙咧嘴的蠻娃：“你沒事吧？摔壞了沒有？咱們趕快離開這裏。”
“沈參謀，沒……沒啥，他娘的閃了我一下，把我膝蓋摔的。咱們走吧，別遇上鬼子就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