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無知無覺
鴻刀這話一出,南歸十分納悶的看着他。
她低着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看不出來一點虛弱無力的模樣,和當年自己母親得的那種病完全不一樣。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了,如果自己真的患病,又怎麼能經得住成為暗衛的種種考驗,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裏呢?
於是,南歸肯定的搖了搖頭,“不,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一點癥狀都沒有。”
鴻刀卻笑着搖了搖頭,成日板着的臉也因為這個表情而生動了許多,“你得這病的時候還太小,根本記不住那麼多。”他看着南歸,“你知道這病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嗎?”
南歸回憶了一下當年母親的模樣。她能夠清晰記得那些事情的時候,母親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就像久病未愈的病人一樣,南歸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着母親什麼時候就會撐不下去。她貪戀、母親溫暖的懷抱,卻不敢讓體弱的母親抱自己抱得太久。
“母親那個時候身上沒多少力氣,經常要躺着才能舒服些。她精神愈發不濟,身上卻是查不出來得了什麼病。”南歸道:“但我和娘不一樣,我這些年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癥狀。你說我小時候得的這種病,我也從來沒有印象。”
“不,”鴻刀輕輕搖搖頭,“這病沒這麼簡單。”
在南歸疑惑的目光之下,鴻刀講了她的外祖母,也就是賀英的母親是如何因為這個病去世的。
“你娘最開始發病的時候也像是感染了風寒,但風寒很快治癒,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才不得不外出求得一線生機。你娘是習武之人,非常人能比,而且偶然得到了神醫的指點,所以才能多堅持這麼多年。你娘懷了你之後,我已經放棄了找葯的打算,但她卻是每況愈下。你六歲那年終於出現了和她當年一樣的癥狀,我猶豫了一個晚上,還是去了。”
他像是在追憶,又像是在陳述一件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末了,鴻刀轉過頭來看着南歸,目光沉穩安定,“我可能做了許多錯事,但唯獨最後一件,是不後悔的。”
南歸努力從自己所剩無幾的兒時記憶之中扒拉了一遍,終於在細微碎片之中找尋到了一絲痕迹。她模模糊糊有那一場大病的印象。
她夜裏出去偷偷玩耍着了涼,那個時候已經是夏末秋初,她卻還是穿着薄衫。父親抱回她的時候她已經有了些風寒的跡象,面對着父親有些焦灼的態度,南歸不明所以。
她這一病就是十幾天,腦袋始終昏昏沉沉的。風寒逐漸好轉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渾身酸軟無力。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天,所以才會乏力,卻忽視了父親屋子裏面徹夜長明的燈火。
“原來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得病了嗎?”南歸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習武之人的手,不甚光滑,指腹和指根處都有明顯的硬繭。雖然相比尋常女子粗糙了一些,但遠比她們有力的多。如果當年沒有父親帶回來的葯,那麼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還不一定,更不用提習武了。
“是。”他們兩人已經穿過了繁華的大街,繞過狹窄的巷道,來到了一片較為空曠之所。鴻刀說,“葯偷來之後就立刻讓你服下了。你當時年紀還小,吃完之後本來需要靜養,當年卻累得你沒能好好吸收藥效。不過現在看來,這葯確實有奇效。”
電光火石之間,南歸抓住了一個細微之處。她猛地回頭抓住了鴻刀的袖子,“你說這葯吃完之後要靜養?當年母親明明已經力竭,但吃完葯之後過了片刻就突然有了力氣,是不是就是葯的緣故?母親吃完葯之後應該休息,她卻和那些追趕過來的人奮力拚殺,所以才……”
“南歸。”鴻刀溫柔的聲音安慰了着急詢問的南歸,“葯發揮作用要一段時間,世上沒有一服下去就能立刻起效的靈丹妙藥。如果有的話,那必然要用更深刻的代價來換。”
“那母親當年……”
“她和你一起服了葯,隨後我們兩個便帶着你逃離了那裏。敵不過追兵之時,她從懷裏掏出了自己私藏多年的葯,吞下去之時連我都來不及制止。”鴻刀搖了搖頭,“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經把那葯扔了,卻不曾想一直留在身上。想必,她也是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
南歸沉默了下來,她想到了剛剛鴻刀說的,如果真的有即刻起效的靈藥,那必然要付出代價。她知道母親偷偷藏着的是什麼葯了。
說到這裏之後,鴻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話題一轉問南歸,“燕燕,你成親了嗎?”
南歸的年紀也不小了,虛歲已經三十三。無論是放在鄉下還是在官宦人家之中,這個年紀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給兒女張羅婚事了。但南歸一直待在宮中,鴻刀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還沒有,我從未想過這件事情。”南歸說。
鴻刀有些吃驚的看着她,看起來本來想着勸勸南歸,但轉念一想自己作為一個父親失責多年,現在似乎沒有這個立場。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他換了個問法,“燕燕,這麼多年以來,你難道沒有遇到一個讓你動心的人嗎?”
南歸回答得生硬,“從未有過。”
鴻刀判斷南歸一時半會是沒有辦法勸動的了。他和自己的女兒現在只不過是第二次見面而已,還不夠了解。現在南歸好不容易才願意見一見他,他得先穩住南歸,再談別的事情。
“好,我們不談這件事情了。”鴻刀說,“我就在前面住着,馬上就到了。”
南歸心中莫名湧上了一股緊張。
原來就這麼近嗎,鴻刀所住的地方離自己經常去的地方並不遠。只不過之前出來的時候要麼是陪着藍月兒一起出來的,要麼是為了辦事,走到交叉的路口時,自己總是頭也不回地走到另外一條大路上,幾乎從沒往這條小巷裏面看上一眼。
她想,其實就算是看到了鴻刀從那裏面出來,她可能也只是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不會想到是自己的父親。
鴻刀帶着她往小巷深處走去。從那條岔口開始,這裏明顯比街上安靜了許多。南歸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左鄰右舍,這裏的屋子不見得多麼好看,但是能在京城還算不錯的地方有這麼大一間院子,住在這裏的人也不是等閑之輩。
走近這裏面的那一家院子的時候,南歸還沒有靠近,就聽到了裏面傳來了一陣響動,像是正有人在廚房裏忙活着。她抬頭看了看,果然看到屋頂上面冒出來的陣陣炊煙。
南歸心頭突然升起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這股怒氣讓她轉頭看鴻刀的目光複雜了許多。一方面,南歸知道自己母親已經去世多年,而父親年富力強,娶一個續弦自然是無可厚非的。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在心底責問着父親,難不成她對於母親的感情也不過保留幾年,十幾年而已嗎,既然有了新的家庭,那為何還要把自己帶回來?
而此時此刻的鴻刀,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女兒誤解了。他只當南歸第一次來這裏有些緊張,還柔聲安慰着他,“沒事,裏面的不是外人,不要害怕。”
外面的大門沒鎖,鴻刀直接推開門,帶着南歸走了進去。
陸嶺正在廚房裏面忙活着。自從那一次他醉酒之後被鴻刀帶回來,鴻刀每天上午都去皇宮門口坐到吃午飯的時間,就為了見他那個身為宮女的女兒。
自然而然的,陸嶺只能一把挑起了中午做飯的重任。這些天來,陸嶺基本上住在了這裏,每天的午飯都是他做好了,等着回來的鴻刀一起吃完。鴻刀洗完碗之後就鑽進他的那個棚子裏面,一直到傍晚吃晚飯的時候才會出來。
聽到門口傳來響動,陸嶺只當是今天鴻刀又一次無功而返,回來吃飯了。他做飯的手藝不太好,炒菜的時候拚命揮舞着鍋鏟翻動着菜,卻搞得整間屋子裏面都是煙氣,忙的根本沒時間出去看一眼就直接喊到,“老頭子,你今天回來得早了,菜還沒炒好。”
南歸站在院子裏面,聽到這個聲音之後,渾身一僵。
鴻刀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亂糟糟的院子。昨天他在自己的棚子裏面忙活到了大半夜才睡下,工具什麼的散亂了一地,陸嶺今早也沒收拾。鴻刀滿心以為南歸是看到了自己雜亂的院子很是驚訝,於是有點尷尬的摸了摸頭,“我這院子平日裏沒這麼亂的,這兩天太忙,沒顧得上――”
“陸嶺?你怎麼在這裏?”鴻刀解釋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南歸就厲聲問道。
陸嶺好不容易才把半鍋菜炒熟,火燒大了,有一點已經糊鍋,他這手忙腳亂的想要把菜盛出來,聽到門口南歸的聲音之後,手一抖,差點就沒拿住鍋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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