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14
厲鬆開徐崢就往病房走,他站在床邊看着江鸞月。
她這會睡得挺好,露出來的白生生的臉上都有不少紅疹,卻意外添了分病嬌的美。
她以前也過敏過,第一次甚至差點要了她的命,那一年她還小,江鸞月自己可能印象不深了,可對厲來說是噩夢般歷歷在目。所以在接到徐崢的電話后,他一路趕來,握方向盤的手不受控制地發顫,恐懼和心疼讓他快沒了理智。
此時厲冷靜了幾分,瞥見徐崢紅腫着半張臉,嘴角還在滲血地走進來,看着還挺觸目驚心。厲心裏生了點沒手下留情的愧疚,江鸞月醒了怕是要惱他。
病房裏鴉雀無聲,誰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厲待了會,實在覺得徐崢那張臉有些礙眼,徑直出去了。
徐崢奇怪厲這麼快就走了,但也懶得問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一臉無所謂地懶散地又坐回她床邊。
過了沒幾分鐘,徐崢聽到動靜,不耐煩地緩慢地抬眼朝門口看了看,只見厲提了一口袋葯走到他面前,瞥了他一眼,彎腰拿出冰袋扔到他懷裏,“自己敷着,消腫。”
徐崢被冰得一激靈,嘖,平時這人裝的人模狗樣的,沒看出來脾氣挺大。
敷了半晌,徐崢感覺他半個腦子都凍麻木了,說話牙齒都在打顫。厲才讓他拿下來,慢條斯理地開碘酒和棉簽,一副要給他上藥的架勢。
“哎,我這臉傷了這麼大片,你確定要用棉簽塗?”徐崢一臉嫌棄看着他拿着的棉簽,抗拒性往後仰着身子。
“不然呢?”厲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往你臉上倒?”
徐崢沒吭聲了,因為厲已經拿了根棉簽往他嘴角抹,下手忒重,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神經刺激到頭髮絲。
嘖,厲怕不是想搞死他。
……
江鸞月是被吵醒的,一開始聲音並不大,像蚊子似的嗡嗡在她耳邊叫。
等她徹底清醒時,一睜眼就看見醫生大叔瞪着他們,大聲呵斥,“都給我趕緊滾回去!守什麼夜?哪裏需要住院了?兩個大男人在這爭什麼爭?還在醫院打架,這麼有本事,想打完就進ICU?……”
江鸞月有點懵,一偏頭就看見被罵的兩個大男人面無表情恍若未聞地坐在旁邊。
此時徐崢的臉已經不是很腫了,起碼能看,可惜厲認真給他塗藥,給他塗得一塊黃一塊紫的,外人看來以為他的臉受了多重的傷。
不明所以,江鸞月看着又心疼又想笑,扯了扯徐崢的衣擺,小聲問,“你這臉,是被醫生大叔打得?下手真狠吶。”
“才不是,小姑娘別冤枉我。”
徐崢還沒來得及否認,醫生大叔就瞪着眼急沖沖地搶先說了。
“醫生叔叔對不起昂,你剛剛看起來太凶了,我才誤以為是你。”江鸞月道着歉,看看醫生,又看看他們,腦子終於轉過來,語氣有些不可思議,“那是厲打的?”
聞言,厲的手只微微一頓又繼續若無其事地給他塗藥,只抽空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你打我男朋友幹嘛?”江鸞月語氣像是埋怨又像是委屈。
她看着徐崢被塗的慘不忍睹的臉,仔細一瞧,嘴角還破了,她心裏又悶又堵,胸口都疼起來,他已經傻到不知道躲了?厲也是,打人不打臉,下手這麼狠,打毀容了不好看了怎麼辦?
厲緊抿着唇沒說話,他知道她要惱他,畢竟她最是護短的。
被護着的感覺太好,徐崢面上不顯,大概也是顯不出來,其實心裏得瑟得傲嬌的小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不動聲色地去握住他家小姑娘的手,磨裟着哄她說沒事,區區一點小傷而已,崢哥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厲看在眼裏,手下不自覺加了點力,徐崢疼得嘶得一聲,咬緊了后槽牙。
醫生大叔氣鼓鼓地看了他們半天,見沒人理他,用方言嘟囔了句,“一群油鹽不進的東西,死豬不怕開水燙!”
“安?”江鸞月沒大聽清,但他們其實都是會說方言的。
“我說你們收拾收拾回家,”醫生脾氣緩和了些,說回了普通話,朝厲抬了抬下巴,“你,來辦出院手續。”
厲應了聲,看葯也塗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跟他走了。
“不得勁,不得勁,”醫生邊走邊抱怨,“這狗日普通話說得不得勁……”
他們出醫院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宿舍有門禁,江鸞月懶得去登記,就和他們回三重國際了。
“小姑娘要好好學習,記得想哥哥,”徐崢靠在門上,垂眼看着她,“明天哥哥就回學校了。”
“嗯,那我明天送你。”江鸞月低着頭沒看他,她語氣很淡,不是難過而是涼薄的淡。她自知性子孤僻,她還做不到捨不得。
“怎麼,捨不得哥哥?”徐崢伸手去挑她下巴,讓她看着自己。
“沒,”江鸞月順從地抬頭看着他,好想笑,他臉被塗得太搞笑了,她忍。
“噗哈哈哈哈……”她實在忍不住,趴他懷裏大笑起來。
“笑什麼?”徐崢完全沒想起自己臉被打了這回事,反正在他心裏他隨時都帥得慘絕人寰。
江鸞月一邊笑,一邊瞎摸着從裙子暗袋裏掏了個小鏡子讓他看。
徐崢接過來瞟了眼,愣了一瞬,“草,他,”
他感覺江鸞月橫了他一眼,硬生生把“媽的”兩個字憋了回去。
“我先回去了哈。”徐崢捂着臉轉身開門就進去了,草,他這麼不要面子的嗎,就這副鬼樣子撩了人家小姑娘半天?還頂着這張臉在醫院瞎晃?他撐在洗漱台上盯着鏡子裏的人,往臉上捧了幾把水,氣得脖子都紅了,更可能是害臊。
江鸞月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她坐在梳妝枱前,認真往自己臉上身上的紅疹抹葯。一邊抹葯一邊嘆氣,她剛剛還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心情很不錯地睡了個好覺。
大家總說C市的夏天實在太熱,不過,江鸞月倒是很喜歡。喜歡它的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熱情濃烈,她在這裏的日子都一起濃墨重彩起來,她很愛這樣熱烈的生活,肆意的氣息。
不盡人意的是,第二日她起床拉開窗帘,外邊從昨晚就開始稀稀淋淋下了一夜的雨。
江鸞月站着看了會,她並不討厭雨天,如果不出門的話甚至能算得上喜歡。可惜,她要上學,還要送別。
她想有些事情總是很有規律,就像,每年S大新生報道的日子都要下雨。年年如此,倒成了S大每個學生不得不提的回憶,一提起來又會感慨,大家的新生報道經歷總是驚人的相似。
一屆屆,重複同樣的日子,經歷同樣的困難,犯同樣的錯,就這樣,他們不得不從稚嫩變得成熟,別了校園。
很有默契地,早飯後,徐崢和江鸞月都在各自權衡良久之後,認為下雨天不會太熱,最後戴上紗布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地亮相了。
在厲眼裏,他們算得上不知天高地厚地拒絕了他開車順路送他們的提議,非要雨中散步,看起來很浪漫地走路去學校。
厲發動車子,打開冷氣,頭一次忽然覺得,戀愛中的人腦子多半有病。
確實,不久他們就意識到低估了C市的地溫,還沒走到三重國際門口就熱出了一身汗,口罩沾在臉上黏黏糊糊,特別是難得穿一回長褲的江鸞月,感覺癢得渾身不自在。
她開始不想走路了,晃了晃徐崢的胳膊,“哥哥,要不我們還是打車吧。”
“嗯?”徐崢漫不經心地反問,他感覺自己還能堅持。
“主要是下雨天,會把我的鞋子弄髒,”江鸞月看了眼自己的鞋子,覺得她這個借口不錯,“它很貴的。”
“行吧,”徐崢瞥了眼她的鞋子,“我嬌氣的小姑娘。”
話音剛落,厲就把車停到了他們跟前。他看他們在門口站了半天,多半是後悔了,都是些不省心的小孩。
厲搖下車窗,斂着眼都沒看他們,只沒好氣的說了句上車。
這回徐崢和江鸞月倒是麻利地上了車,沒敢拒絕了。
他們兩個大爺似的,一上車就摘了口罩,坐在後邊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依依惜別,厲有種自己淪落成他們的司機的感覺,還是他想不開自找的。
到S大沒幾分鐘。
“哥哥,我走了,”江鸞月一眨不眨地看着徐崢,“好捨不得你。”他的臉其實已經不腫了,恢復了原來的小奶膘,只是嘴角傷口結了痂。
“乖,”徐崢招架不住她撒嬌,伸手輕輕蒙上她的眼,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低聲道,“我也是。”
終於在厲覺得他的好耐心都被耗光殆盡,在準備怎麼趕人之前,江鸞月下車走了。
徐崢看着她的背影,其實她走得很決絕,一直沒回頭。他早知道,她遠沒有看起來那麼捨不得他,她是個並不熱烈的人。
“哥,麻煩你送我去下C市北站,行不?”
在厲準備開口趕他下車前,徐崢先一步說話了,儘管語氣一如既往的桀驁且欠揍,坐姿還是懶散且傲嬌的,他倒也冷着臉解釋了。
就算是他打了他一拳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