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60 險路伏兵
“這種破地方，真的會有正常人走嗎？”
侏儒在連接兩面峭壁的弔橋前挺住了，麻繩和木頭製成的弔橋吱呀亂響，下方，岩漿緩緩流過，駭人熱浪滾滾而來。
“我們必須過去。”雨果看上去也面露不安，但他仍然為大家打氣道，“我在前面開路，大家跟上。”
并行穿過如此狹窄的弔橋可不是個好主意，先鋒小隊一字排開，小心翼翼駕馭着身下坐騎，朝前駛去。
這裏異常燥熱的空氣讓瑞恩感到煩悶，在馬匹上躁動地扭動着身子，滿心希望早點通過這駭人的峽谷。
然而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照這個速度，最快也還需要兩個星期，才能走出這人間煉獄。瑞恩雙眼無神地望向遠方，無盡的山丘連綿起伏，擋住視線。
那些遍佈空洞的山巒都是由紅色岩石堆砌而成，稜角分明，生硬無情，空氣中瀰漫著一絲硫磺味道，混雜着焦臭與燥熱。
一聲刺耳的尖叫從下方傳來，眾人忙勒住馬，朝下看去，只見岩漿里，一隻可憐的動物在垂死掙扎，蒸汽伴隨着被炙烤的嘶嘶聲傳出來，骨架與肌肉頃刻便化為焦炭。
“被燙死的山貓罷了。”莫里示意眾人繼續前行，“這條路以前我也走過，每次都能見到幾隻可憐的小動物掉下去沒了命。”
“哎，我早就看見它了，本還想射來當野味呢。”法莉遺憾地放下弓，她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悠閑的像是在逛街，“我們儲備的肉就要吃光嘍，這樣下去，咱們只能嚼草根子過活了。”
“可這裏連草根子都沒有。”侏儒撇撇嘴，“更不可能找到水了。”
“是啊，要不說難熬啊，”法莉吹起了林間小曲，“可惜都朗這蠢傢伙不在，不然還能逗他幾句，給大夥添添樂子。”
眾人面面相覷，心裏都嘀咕着，如果誰敢效仿法莉調侃都朗，三天內準會原因不明的暴死。
因為無法補充補給，現在僅存的糧食與淡水便顯得尤為重要，為確保萬無一失，都朗被維洛克斯調過去，專程看護糧食車。
“與其讓那個瘸子去守糧車，還不如讓我去呢。”
“法莉隊長，您還是專心騎馬比較好。”瑞恩見她大大咧咧的樣子，不由提醒道。
“用不着為我操心啦，我就是沒有胳膊也能騎馬。”法莉嫣然一笑，“我可是從東邊的森林來得哦，祖父和父親都是獵人。”
“怪不得您射術那麼好呢。”伊然驚嘆道。
“你總有一天能超過我的，伊然，”法莉側過身來，一把摟住她，伊然嚇得尖叫一聲，兩匹馬撞到一起，停在了弔橋中間，下方就是緩緩流淌的岩漿，令人頭暈目眩。
“唔！”眾目睽睽之下，法莉在伊然臉蛋上親了一口，一行人都停住了，嘴巴長得能塞進雞蛋。
“隊，隊長，放開我……”她掙扎着想回到自己馬上去，法莉哈哈笑出了聲，輕輕一推，伊然便穩穩落在了馬鞍間。
“你真是太可愛啦，伊然，”法莉沒來由地感嘆道，兩眼放光，“我說，我們以後結婚好不好啊？”
“啊……我覺得，還得考慮考慮……”伊然好像腦子被燒壞了，雙頰不斷冒蒸汽，“等等……您是女生啊……！”
“法莉姐，我是不會嫌棄你是女孩子的。”侏儒立馬接口道，“所以就嫁給我吧！”
“哈？我說過我喜歡女孩子的吧？”法莉白了侏儒一眼，彷彿沒聽見伊然的反駁，“那就這麼定了，到了白羽城之後，我們就結婚哦！”
“咳，我覺得，現在還是專心趕路比較好。”莫里瞅着古靈精怪的同事，催促大家道。
“我也這麼想，”瑞恩立刻說，“結婚的事情，還是放放比較好。”
大家都轉臉看着他，瑞恩不自覺地雙頰發燙。
呸，你臉紅個什麼勁！
他裝作沒看見，繼續向前騎行，耳邊還能聽見法莉找樂子的聲音。
“呼……總算是過了這座橋，”雨果第一個踏上對面的山丘上，擦掉額頭的汗水。
“按照司令的打算，我們探到這裏就夠了，大家都放鬆一下吧。”莫里開口道，“即使一切順利，輜重路過這裏少說也得等到下午。”
“希望那群混蛋別自找沒趣，”法莉眼巴巴地盼着糧車趕到，“我弄來的好肉可都在裏面呢。”
走過來，往回看，瑞恩才發現，最危險的地方不在弔橋，而在那些一側無遮無攔的羊腸小路，鑿開這道通路不知葬送了多少工人的性命，那僅容一匹馬緩步行走的道路像荒山身上的疤痕，赤裸而無情。
偶爾出現的寬敞平台是自然的饋贈，這些石台宛如傘蓋，可支撐它的軀體卻又細又長，直直伸入下部的岩漿里。
“我們坐在一隻毒蘑菇上。”侏儒的形容倒是很貼切。從遠處望去，這些石台就像從岩漿中升起的蘑菇。
“是啊。”法莉也看了一眼，不禁汗顏，“希望它纖弱的莖不要斷才好。”
“害，斷不了的，這都上百年了，從沒有出過事。”莫里擦着汗。
“大家找地方歇歇吧，這太陽簡直能把人烤熟。”
燦爛的陽光灑在身上，火焰一般毒辣，幾人遠離懸崖，尋到一塊從山體凸出來的岩石，便毫不猶豫鑽到了它下面。而坐騎只能委屈一下，一個個曬在太陽地里，噴着粗重鼻息。
“哎，我忘把水壺拿過來了。”侏儒剛坐下，就抱怨道，“伊然，你在最外面，幫我取一下，我嗓子都冒煙了。”
伊然渾身都被汗浸透了，正蹲在洞口喘氣，聽見侏儒的話要起身去拿，被瑞恩一把拉住。
“喂，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啊？”瑞恩沒好氣地回道。
“外面那麼熱，我才懶得動哩。”
“難道別人不知道熱？”瑞恩回敬道，“你不喝拉倒，等一會兒昏倒了沒人抬你。”
“你這話可真傷人，在恐怖谷我可讓你吃了蘋果！”
“如果你剛剛客氣點，說不定我會想起來你的好呢。”
“行啦，你們兩個別吵了。”伊然按按瑞恩的手，示意他不用動怒，“這不太陽也不那麼毒辣了嘛，我去一下就是了。”
瑞恩朝外看去，果真如此。
等等，這裏從來都是晴空萬里，是什麼東西遮住了太陽……
連片陰影遮蔽大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天上飛行，正從這裏緩緩掠過。
他三步並作兩步奔出去，抬頭仰望。
是飛鳥……！
“天災信使！”他不由喊出聲，在山洞裏休息的士兵們如同坐到了火炭，一下子都跳起來。
數十隻飛鳥從天空排成整齊隊列，依次劃過，只不過它們的體型比瑞恩見過的鳥兒巨大百倍，翼展數十米，上下扑打，捲起陣陣風浪。
它們都生着銳利尖爪，每隻巨鳥身下，都用尖爪緊緊抓着一隻天災獸。
“準備迎戰！”莫里大吼道，“快！都快點出來！”
“它們飛過去了！”蓋瑞大叫道，“看樣子目標不是我們……它們的目標一定是糧車！”
是的，沒錯……瑞恩的心頭一涼。每隻天災獸手中都持有熊熊燃燒的火把，尾端還有類似於布袋的裝置，毋庸置疑盛滿了燃燒物。
蠟油浸泡過的松枝一經點燃，扔到糧車上，在如此乾燥炎熱的環境中，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撲滅的。
“什麼？！”法莉一聲撕破眾人耳膜的尖叫，“那還愣着幹嘛，都上啊！”
“不想讓這群混蛋燒掉咱們的糧車，就把它們都打下來啊！”
“射手們，快進行阻擊！”法莉率先飛到空中，“都瞄準了！優先攻擊那些會飛的傢伙！”
“求之不得！”侏儒喊道，“把這些傢伙的爪子弄掉，看它們怎麼運兵！”
“喂！都慢着！”莫里吼叫着制止他們的本能反應，臉上露出驚恐，“在這兒把帶火炬的天災獸打下來，你們想死嗎？”
嗖——嗖——嗖！
他晚了一步，凝聚着仇恨的箭矢已向上射出，插進巨鳥脆弱的腹部，射入天災獸的脖頸中，
一聲聲混雜着獸吼的慘叫，那些龐然大物手指一松，燃燒着的火炬彷彿慢動作般朝他們頭頂落來。
這隻有幾百平米大的平台，已被那一雙雙寬闊的翅膀遮掩住了日光，陰影中，唯有向下墜落的火把，閃爍着橘紅色光芒。。
“快！起跳！！”莫里吼道。
眾人慌忙向上飛起，噴射裝置放射出熾熱而湍急的氣流，下一刻，火焰夾雜着裝置爆裂的碎片，朝四周猛撲過來，吞卷了整個平台。
黑紅色的火焰彷彿有生命一般，頃刻席捲了一切，助燃劑潑灑而出，頓時如火上澆油，火苗直竄而起，瑞恩堪堪逃離它的魔爪。
“雨果！維納！托曼！”瑞恩撕心裂肺的喊道，眼睜睜看着這三人被火焰吞沒，這一喊吸入了大量煙塵，他拚命咳嗽起來，淚水與唾液在空中飛濺。
黑煙滾滾而起，沒能飛起的人垂死掙扎，厲聲慘叫，一股恐怖的烤肉味撲鼻而來，人體被融化，變焦，頭髮刺啦刺啦的響，頭顱被裹在火中，不見人形。
馬兒瘋狂奔跑，如同即將飛升的火鳳凰，衝下懸崖，嘶叫幾聲，墜進岩漿，或在那之前就燒成灰燼。
“快離開！回援主隊！”莫里大喊道，“別管其他人了，快走！”
“雨果！”他朝下方大叫道，如同瘋了一般。
“回援主隊，你沒聽到嗎！”莫里吼道，焦急與怒氣扭曲了他的臉，那一刻，他看到莫里臉上滿是淚痕，“快走！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飛鳥正無情拍打雙翼，將毀滅之火運往隊伍中部。
“瑞恩！”蓋瑞的臉被煙熏成了黑色，他滑翔而來，“別喊了，這會把你的肺燙壞的！”
不……瑞恩淚流滿面，朝下方努力伸出手，彷彿能握住哪個正在緩緩消逝的生命。
他想起雨果嘴角隨和儒雅的笑容……
想起雨果平日裏斬殺天災獸，利落瀟洒的身影……
想起雨果從恐怖谷上方衝下去的身影……
想起雨果昨晚對自己說的話。
“嗯，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們是朋友了。”
你不會被燒死在裏面吧，對吧……
他乞求着，彷彿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棵稻草。
“快走吧，瑞恩……”伊然用力地抱住他，“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的夢想，你回到家鄉的夢想，難道永遠實現不了了嗎……
伊然拚命拽住他，帶着他朝南方飛去，瑞恩眼睜睜盯着被火舌吞卷的平地，期望能出現奇迹。
奇迹沒有出現，烈焰仍熊熊燃燒，上空飛翔的死神，已朝地面的人擲來死亡的投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