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57 絕處逢生
“該死的傢伙……”他聽見背上的男人用從未有過的仇恨口氣喃喃自語道。
“瑞恩，你撐住。”都朗冰冷的語氣彷彿要凍結空氣，“我去救伊然，然後回來幫你！”
啊……瑞恩近乎絕望看向他，只見都朗以快到看不清的動作扔掉所有備用武器，緊握住那柄慣用的長刀，綠色的眼睛佈滿血絲，滿溢出殺氣。
他大吼一聲，雙腳用力一踩瑞恩的背，朝前躍出，瑞恩清晰地聽到咔嚓一聲，那是都朗腳踝折斷的聲音。
都朗沒有停下來，甚至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他跳出前的一刻，就已經算好了一切距離。
第一下，踩到參差不齊的危牆之上。
第二下，蹬住樹榦，縮小周身，如利劍般射入森林。
第三下，他已經勉強趕上伊然，女孩被淚水覆蓋的臉頰清晰出現在面前，四周的蛤蟆危險地弓起了身子。
嗖！——幾聲子彈劃破空氣般的響聲，四面八方的巨蛙伸出舌頭，想要把他吞進肚中。
“唔啊——！”刀光一閃，五條細長，掛滿黏液的蛙舌軟軟墜在地上，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在林中穿行的彷彿是沒有重量的幽靈，朝伊然迅疾趕來。
“嘖，愛哭鬼果然還是那麼愛哭啊！”巨蛙已張開了大嘴，伊然絕望地伸出手，都朗最後一蹬樹榦，朝巨蛙口中射去。
揮手迎面一斬，刀刃擦着伊然的身子切斷蛙舌，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拽住她的衣服，此時他半個身子已探入巨蛙口中。
你們一定也是這樣吃掉卡德的吧……一瞬間，都朗幾乎忘了一切，沒有恐懼，不及思考，身體本能做着動作。
都朗傾斜過身，腳踏住巨蛙黏/濕的舌頭急速轉向，凌厲拐出一個弧度極小的彎折，朝反方向退去。
清新空氣撲面而來，他帶着伊然急速朝上空飛馳，身後，巨蛙驟然合口，響亮的噗咕聲令人心驚肉跳。
“隊長……我……我能動了……”伊然哽咽道，“讓我下來……戰鬥吧……”
“……”都朗沒有回話，其實他什麼都沒有聽見，耳邊滿是奇怪的嗡嗡聲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呼嘯聲。
留着你們就是後患，我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同伴葬身蛙口了……
都朗左臂夾住伊然，再次朝下飛馳過去，十幾次凌厲的迴旋，迅疾而大力的劈砍，所到之處鮮血四濺，將兩人通身染紅。
完成這場殺戮只用了幾十秒，他轉身帶着伊然向回疾行。
砰……砰……
糟了……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他猛然捂住胸口。
這個感覺……好痛……
都朗搖晃一下，令人心悸的下墜感，地面朝他猛撲過來。
“隊長？！”伊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為他找回了一絲理智，他忙調整姿勢，穩定滑翔。
“伊然，聽我說……”眼前陣陣發黑，呼吸越來急促。
“隊長！”伊然嚇得大喊道，“隊長！你……怎麼……你沒有受傷吧？！”
“我沒事，”體力消耗的太大了，都朗明白，剛剛的疾行與戰鬥使身體達到了極限。
這還真是丟人啊……一絲思緒在腦海中盤旋着。……終究是不如以前了么……
該死，嘴唇都開始哆嗦了……真冷……
“快去找瑞恩……記住我掉下去的位置！”都朗用盡全力說出這幾個字，失去了對博翼的控制。
如果我死在這裏的話……
他閉上了雙眼。
“隊長！”伊然失聲尖叫，接着就感到那一直將自己緊緊夾住的有力手臂鬆弛下去。
都朗如同沒有生命的石頭，快速墜向地面。
他這樣會摔死的……伊然抹把眼淚，展開博翼，趕上都朗，用力托住他的身子。
兩人的重量壓的她搖搖欲墜，而伊然使用博翼的技巧顯然沒有那麼嫻熟。
“唔！好疼……”她重重摔在地上，都朗也跌倒一旁，毫無生氣，伊然摸摸他的胸口，慶幸地發覺他還有呼吸。
我怎麼把他弄回去……伊然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第一次陷入如此絕境，瑞恩不在旁邊，蓋瑞不在旁邊，戰友也不在旁邊……
你……快想想辦法啊！
恐懼再次麻痹了她的全身，她清楚地看見，面前不遠處，剛剛在塔樓中出現的天災獸朝這邊摸了過來。
快動起來！你這個傻瓜！
身體軟綿綿地，根本不聽話，她絕望地捶打自己的雙腿，卻無濟於事。
嘶嘶……是兩隻巨狼，爪子比她的腦袋還要大一圈，大張的嘴巴流着涎液，緩慢而堅定地朝這裏走來。
伊然戰戰兢兢地起身，搭箭上弦，竟然搭了好幾次才成功，她用哆嗦地手指握住箭羽，用力后拉，卻發現雙臂已因繃緊而顫抖，卻拉不開弓弦一分。
博翼裝置損壞了……沒法再增強她肌肉的力量……
啊……她絕望地看向手臂，彷彿又成了訓練兵時期的那個小女孩。
我一直以為，自己長大了……她望着自己不爭氣的手臂，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我一直以為，自己不需要再有人來保護了……記憶里瑞恩模糊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的衛兵，還有無數隨時準備獻身的戰友……
我一直以為，自己也能像瑞恩那樣強大，像蓋瑞那樣聰明，像法莉那樣招人喜歡……
“啊……嗚嗚……”手中的弓啪啦掉到地上，她逼自己重新撿起來，雙手卻不自覺地捂住了臉。
“嗚嗚……”她嚎啕大哭。
最終你還是就是一個愛哭鬼啊……伊然·克洛諾斯……
什麼長進也沒有，什麼都做不了，一直靠着別人才活在現在的傢伙，這大概就是給我的懲罰吧……
女孩伏在地上，腦中被血色填滿，無數同伴支離破碎的身體出現在面前。
我會怎麼被吃掉……會不會很痛……
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有這種孩子氣的想法，伊然哭得更傷心了。
“瑞恩……”她抽噎着，“瑞恩……你在哪裏……”
他沒法來了……伊然這才想起來。
“去幫他”，都朗是這樣說的，說明瑞恩陷入了麻煩。
瑞恩……伊然感到眼前一黑，雙手失去了觸感，弓……她什麼也抓不到了……
“喂，你為什麼蹲在這裏哭啊？”記憶的碎片闖入她的腦海中。這聲音好稚嫩……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是摔倒了嗎？”男孩見她不回答，歪着頭猜測道。
小女孩點點頭，委屈地眨巴着大眼睛。
“哈哈哈，你爬起來不就好了嘛。”男孩伸來一隻髒兮兮的小手，上面沾滿泥巴。
“嗚嗚嗚，爬起來也沒有用的……”她摸着眼淚。
“啊，為什麼？”男孩的手愣在空中。
“因為我還會摔倒，我已經四歲了，可還是不會跑……一跑就會摔……”女孩的小手擦破了皮，連衣裙下的膝蓋也碰的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還淤起了血。
“恩？你可真有意思，”男孩認真了些，繞着她轉了個圈，“既然一跑就會摔，幹嘛還非要跑呢？”
“因為，我想像你們那樣到處玩耍……”女孩止住眼淚，朝不遠處的孩子們望去，他們一追逐着，打鬧着，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而且，如果我連走路也不利落，就一輩子不走路了嗎？”
男孩皺皺眉，思考了一會兒。
“那你算是找對人啦！”他自信地挺起胸膛，“在所有的夥伴里，我是最能跑的！”
“起來吧，放心好啦，跟着我，你以後肯定能跑得又快又好！”男孩一把拉起她，用袖子蹭去她臉上的淚。
“我叫瑞恩·哈維爾，家住在木匠鋪。”男孩自我介紹道。
“我叫伊然·克洛諾斯。”她看向瑞恩自信快活的黑眼睛，心中彷彿什麼地方被戳中了，“你真的要教我？”
“當然了，不出一星期，你絕對能成為這裏第二快的！”
“第一是誰？”
“當然是我啦！”
“唔……”不知為何，伊然突然笑出了聲。
“如果我跑步超過了你，你可不要哭鼻子。”她說道。
“哈哈哈哈！”瑞恩笑得前仰後合，“沒問題，”他一把拉住伊然的手。
“只要你答應我，再摔倒也不能哭了哦！”
再摔倒……也不能哭的……
伊然嘴唇顫抖着，終於摸到了弓。
我向他發過誓的……我不能騙他！
她拿起弓，上弦。
她瞄準，用了吃奶的力氣拉住尾羽，向後拖曳。
……
鬆手，箭矢軟弱無力地射出，僅僅射出幾米便跌回地面。
再來一次……她哆嗦着拿起一根箭，對準那傢伙的眼睛，緊繃的弓弦吱吱叫着，就是不肯退縮一步。
啪……箭矢再次落下，宛如枯葉。
都朗還有刀……她朝昏迷不醒地都朗爬去，掰開他的手指。
站起來，爬起來……她撐起沉重的身體，雙手握住長刀。
他是怎麼揮舞的……他為什麼那麼熟練，那麼迅疾，無人能擋？
天災獸揮來巨爪，伊然尖叫着為自己打氣，全力朝眼前的惡魔砍去。
砰！宛如砍在了石頭上，伊然兩手震的發麻，長刀悄然落地，天災獸的身體毫髮無損。
對了，這些傢伙，是沒法被砍傷的……它們的皮比刀刃還硬……
巨狼張開了嘴巴，雙爪合過來，伊然本能朝後一跳，沒有被抓住，卻被這一揮打出去幾米遠。
不行……爬起來……身上每個地方都在抗議，都在命令她立刻停下。
爬起來！
“啊——”她拔出身後的箭，孤注一擲地朝巨狼刺去，縱然知道自己這一下必然會粉身碎骨。
我還有好多話沒和你說，瑞恩……她閉上了眼睛……
“伊然！趴下！！！——”
一個熟悉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這是……
一個人飛過來，將她按倒在地，是一個女兵，胸前綉着黑曜石火焰的標記。
“攻擊！！”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慍怒。
莫里，以及他帶領的小隊從南面飛馳而來，他們手中持有的不是兵刃，而是炸藥袋。
巨狼狂怒張開嘴巴，正中他們下懷，在被咬到的前一瞬間，士兵轉身躲過，將炸藥袋狠狠擲向血盆大口中。
“伏低！”莫里厲聲命令，伊然感到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雙耳。即使是這樣，爆炸聲依舊震耳欲聾。
空氣被狠狠擠壓，再迸裂開來，伊然感到前額的劉海被重重揚起，接着緩緩飄下，耳邊嗡嗡回蕩着的是爆炸的餘響。
莫里隊長……怎麼會在這裏……震驚使她麻木在原地。捂着自己耳朵的手慢慢鬆開，她扭頭看去，熟悉的金色長發，熟悉的美麗臉龐。
“好啦，伊然，安全了。”法莉輕輕拍打着她的頭，“抱歉，我們來得實在是太晚了……”
“你一定勇敢戰鬥了吧，伊然？”
伊然一頭扎進法莉懷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