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54 他一直記得
眾人簇擁着雨果，沿原路返回營地，士兵們看到他們果真帶回了雨果，不禁嘆服，歡喜地迎上來，波羅喬則沉着臉躲回了自己帳篷。
“現在感覺怎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維洛克斯也難掩語氣中欣喜。
“我……”雨果艱難地接受着這一改變，“我很好。”
都朗先他們一步回到了營地，此時正坐在篝火旁獨自喝着咖啡，察覺到瑞恩看過來的目光，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繼續啜飲。
“吃吧，小夥子~”法莉遞過來烤熟的兔腿，閑暇下來，她重新散開了頭髮，“等你有了精神，我很想聽聽你是怎麼學得變成巨狼的本事的，如果可以，我能拜師學藝嘛？”
雨果難堪地低下頭，顯然在他看來，這不僅不是值得驕傲的本領，而是一個可怕的詛咒。
“唉，就別開玩笑啦，法莉，”奧茲面露疲憊之色，擺擺手，“總要分個場合哪。”
“話是沒錯，唉……”法莉輕輕嘆口氣，一甩長發，“我接着給你們烤兔腿去嘍，伊然要不要和我一起啊？”
“我和你一起去，”侏儒忙不迭地爬起來，被法莉在腦門上彈了一下，“哎喲！你也太絕情了！”
“去！我喜歡女生。”法莉扮個鬼臉，見伊然沒有動的意思，就自己擺弄那些枝枝串串去了。
“這是次可怕的失敗，”維洛克斯突然開口道，濃眉微蹙。“我們失去了卡德，失去了十幾個優秀的劍士與射手。”
聽到這話，圍坐一起的隊長們均發出一聲嘆息，瑞恩也明顯能感受到，絕望與痛苦的氣息一直籠罩在營地上空沒有散去。
“但是，另一方面，”他話鋒一轉，彷彿看到了新的希望，“敵人的目的正一點點暴露，一直掩蓋在天災獸身上的神秘面紗也正被一點點揭開。”
“我們承受不了這麼大的代價，維洛克斯，”女隊長哈妮沉重地說道，低垂着頭，“我並不是故意說不吉利的話，可是，照這樣的戰損下去，能有幾個人到達白羽城？”
“我們都能到達白羽城，有些人是腳步，有些人用靈魂，”維洛克斯嚴肅地說，“死者的意義將由我們給予，他們會知道自己的生命從來沒有殞落過。”
都朗喝光了杯子最後一滴咖啡，默默走過來。和維洛克斯緊挨着的帕羅很自然地朝旁邊擠了擠，將那位置留給他。
見到這舉動，瑞恩有些想笑，可是眼前的氣氛讓人笑不出來。
“敵人的最終目標，就是活捉瑞恩，”維洛克斯道，“其中原因至今仍不得而知，但可以合理推斷為，瑞恩的狼魁之力，在他們眼中也彌足重要。”
“狂化的猿猴具有相似人類的智能，那隻巨猿甚至已經學會了說我們的語言，靈活操縱武器也不在話下。巨蛙則是不可忽視的遠程威脅，我們要抓緊想出來對付這些傢伙的辦法。”
“而最珍貴的情報，將由雨果講給我們，”隨着維洛克斯的話，眾人將目光轉向已經平靜下來的雨果。
“我希望你能將自己的身世、來歷，以及自己知道的——關於天災獸的一切情報，都講出來，”維洛克斯的平緩語氣下面露着一絲不容違抗，“另外，別忘了說說，為什麼在以前一直將這些情報瞞而不報。”
“不用太緊張，雨果，”埃文斯安慰道，只見他臉色蒼白，“你所說的一切在今後總會派上用場的。”
雨果深吸了一口氣，望望瑞恩和蓋瑞，希望能找到支持。
“說吧，雨果。”蓋瑞鼓勵道。聲音溫柔。
“我之所以……從來不敢把這些告訴大家，是因為……完完全全是因為，自卑。”
停頓好幾次，雨果把這些話說出來，彷彿用光了全部的勇氣。
一陣沉默，沒人出聲，也沒人動彈。
“從出生之時，我的全身就長滿了狼毛，被當作怪物扔到了雪山腳下。”他用一種平淡而略帶悲涼的語調訴說著。
“如果沒有被他撿回去，我早就死了……那是一位心腸很好的領主，帶着孩子們出來玩時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從遠處看，一定以為我是一隻小狗吧。“
”總之，他的女兒興緻勃勃地朝我跑來，滿心以為能抱養一隻可愛的寵物，卻把自己嚇了個半死。”
“但是回過神來，女孩堅持認為，即便是個小動物，也不能該活活凍死在這裏。”
“於是，我和他們一起住進了莊園。我住在那女孩的房間裏，她就像個慈祥的母親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的生活。”
“我不用遮住身上的獸毛，他們家中每個人都告訴我，這是我與眾不同的表現，於是我以為，自己和別人沒什麼不同，每天無憂無慮四處玩耍，在我會學會說話后，那家人更喜歡我了，也更確信我和別人沒什麼不同，只是得了種先天的怪病罷了。”
“但是，出於保護我的目的，他們從來不讓我出自家的莊園。”我在那裏生活到了五歲，現在想想，那是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籬笆是不可能攔住一個調皮的男孩的，我幾次三番想要出去，都被忠誠的僕人攔了下來，領主和他的妻子商量后，準備送我去上學，於是，我穿上了長袍，進了當地的學校。”
“學校里我認識了朋友，也知道了好多有趣的事情，一切看起來都幸福快樂，沒有天災侵襲，生活幸福而美滿。”
“壞運氣在我七歲時還是到來，我最好的朋友不知幹了什麼，招惹了校園裏的混混，見他被在牆角圍毆，我做了大家都會做的事情，上去幫他……”
“混戰中，我的鼻子被打出血，身上也青一塊紫一塊，衣服被扯成一條一條，狼毛，也第一次展露在大家面前。”
“沒等那些人露出吃驚的神色，我便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體內涌動，回想起那時的情景，我只能想起來高個男生擒住我的巨手，朝我面頰揮來的重拳，還有雨點般落下的踢踹……”
“我變成了狼，”良久后，雨果道，語速逐漸急促，“雖然比在恐怖谷時要小許多，但也達到了普通天災獸的大小……”
“我咬死了那三個高年級的學生，然後朝驚慌失措的學生與老師發動了襲擊……”雨果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人能攔得住我……”
“哦？”聽到這裏，都朗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所以，十年前在魯格鎮發生的那次所謂‘地下暗流事件’，其實罪魁禍首是你吧。”
“怎麼起了這麼個怪名字……”瑞恩嘟囔着。
“哦，我也想起來了，”埃文斯道，“那所學校再也辦不下去了，沒人敢讓孩子去那裏上學。事故的原因一直沒有查清，因為誰也不知道天災獸是怎麼突然出現在盆地之中的。”
“當局為不造成恐慌，聲稱是隱藏在樹林裏的天災獸突然出動。可是，在仔細排查了周圍一公里內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后，對這次莫名其妙的天災仍然毫無頭緒。”
“當時我們也被叫過去了，真是三天三夜沒合眼。”奧茲道。
“是，是嗎……”雨果面露愧色，“我只知道，在逃進山林后，我變回了人形，趁着夜色溜回了家。即使我干出了這種事，她仍然願意相信我，但我知道，自己留在她旁邊，實在是太危險了。”
“然後你就去了孤兒院，並且從那時起一直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都朗問道。
“沒錯，”雨果道。
“我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恥辱，打心底認為自己低人一等。因為我明白，從我咬死同胞的那一刻起，我已經不配做人類了……”
“為了不讓自己情緒失控而再次變形，我不斷壓抑自己，逼迫自己對所有人低聲下氣……”
“我想過逃離，徹底變成巨狼，不再按捺自己的野性，但是終究做不到，”雨果眼眶微微泛紅，“我不想和那些真正的惡魔沆瀣一氣，那些天災獸，那些本性邪惡的傢伙……我……”
他哽咽了，篝火噼啪作響，維洛克斯凝視着歡騰的火苗，仔細聆聽着雨果所說的每一個字。
“後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雨果躊躇了好久，用這句話結束了自己的故事。
“我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維洛克斯開口道。
“請講，司令。”雨果有些惶恐地問。
“你變成巨狼並不需要划傷自己，對吧？”
“是，是的”
“那麼唯一的觸發條件，就是你的怒氣嗎？還是說，取決於你變身意願是否強烈？”
“沒錯……”雨果點點頭，注視着維洛克斯的灼灼目光，“這股力量隨着我出生而降臨，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是我……為什麼，得到這股力量的……不是更強的人……”
都朗站起身，踱步到哽咽的雨果身旁，用手推推他的前額。
“喂，小子，抬起頭來。”他言辭嚴厲，“我最看不了士兵一副吃了屎似的哭喪樣。”
瑞恩看着因自我懷疑而痛苦的雨果，一瞬間回想起自己在希斯城地牢時的情景。
那時，都朗對我說了八個字……瑞恩心中默默想着。
裝模做樣，不堪一擊。
“你明明比誰都要強，知道嗎？”瑞恩見他望向雨果的眼神，宛如老師注視自己最心愛的得意門生，“你很強，卻把一切都寄托在別人身上，讓他們替你安排命運，讓他們替你做選擇。”
“如果你嫌自己是怪胎，那我來告訴你，”都朗朗聲道，“龍晶兵團最不缺怪胎，怪胎看過太多世間不公和人生冷暖，才有勇氣去跟這壞透了的世界反抗啊。”
“我……”雨果抬起頭來，兩眼之中似乎隱隱放出亮光。
“你沒問題，雨果，”蓋瑞拉起他的右手，瑞恩也走過來，接着，伊然、羅爾、塞西一個接一個把手搭在上面，彷彿搭起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我們會一直向前走，直到到達白羽城，找到世界真相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