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41 神跡
“兩隻巨狼,四隻巨虎,體型都是十米級!”留守的士兵們朝他們大聲報告道。
那六隻天災獸此刻正在營地中左右衝撞,在人味兒的誘惑下咆哮着搜尋過一個又一個帳篷。士兵已紛紛撤到了周邊的森林中,看他們的臉色,大致是有驚無險。
“這些天災獸絕對是阿巴斯招過來的!”負責看守俘虜的士兵在樹枝上朝維洛克斯報告,顯得驚魂未定,“他說覺得冷,想穿上自己原來的衣服,我就給了他。誰知,這之後沒一會兒就有野獸從東邊摸過來了!”
“阿巴斯又不是狐狸,他怎麼控制那麼遠的天災獸?”法莉從肩上摘下弓。
“阿巴斯沒法和天災獸對話,但可以和人交流,”維洛克斯判斷道,“帶我們去牧場的俘虜,也是通過某種方法,告知裏面的守衛放下弔橋。”
“真是匪夷所思,”卡德道,“難道這些人會千里傳音不成?”
“嘁,我想在他的屍體上一定能找到答案,”都朗抽出長刀,“跟我來!”
都朗帶領劍士飛馳而下,射手們在後方跟上,對付這幾個天災獸,龍晶兵團的精銳自然不在話下,僅幾分鐘后,山坡上便滾下六具野獸的屍體。
“嘖,要不是這些傢伙的肉不能煮,我倒真想嘗嘗呢。”幾人騎馬經過那些屍體時,法莉扭頭遺憾地說道。
“阿巴斯他們四個,是不是早就葬身虎口了?”卡德問。
幾人貓腰鑽進被天災獸撞塌的帳篷,映入眼帘的是那幾人支離破碎的屍體,阿巴斯被咬得只剩上半身,另一個士兵半邊腦袋被撕去,馬車夫和他的小弟只餘下一顆頭。
“天哪,這副慘樣,真是自作自受。”法莉戴上手套,拖過那半截血淋淋的屍體來,“寧願自己被吃也要招來天災獸咬我們,這是什麼深仇大恨啊?”
維洛克斯沒有說話,聚精會神地檢查屍體,捋開頭髮,捏捏耳朵,瞧瞧鼻子。
“疤頭你幹什麼呢?”法莉好奇地問。
“既然阿巴斯用了什麼辦法給同伴發信號,我猜他身上肯定裝了某種裝置。”維洛克斯道。
“我也這樣想。”蓋瑞皺着鼻子,那半截人屍令人反胃,“既然發信號時不需要太大的聲音,那裝置必然離嘴邊很近。”
“對哦……”聽他們這樣說,法莉便解開那衣服的扣子,仔細從脖子檢查到胸前,“他身上什麼都沒戴啊……哪像卡德這樣又是掛墜又是耳環,哼,昨天審訊時我看這副裸體都看煩了。”
“不會吧,那裝置要是能做成耳環這麼小,我也找一個戴在身上。”卡德在旁邊插嘴道。
“這聽上去是很荒謬,”維洛克斯皺緊眉頭,“雖然我對機械製造一竅不通,但也能猜到,製作如此精巧的小東西,需要的技術一定比打造刀劍強百倍。”
“我再找找看,”蓋瑞抱着孤注一擲地心情俯下身,翻動衣領,“咳……這味道真難聞。”
三人又圍着那具屍體冥思苦想,瑞恩和其他同伴只好在旁邊等待。終於,五分鐘后,蓋瑞發出一聲雀躍的歡呼。
“找到了!找到了!”他開心地喊道,“瞧!”
大家興奮地湊過去,只見蓋瑞手持匕首,小心地將阿巴斯軍裝上的第一個扣子一割而下,托在食指上給大家看。
“看上去也沒什麼不一樣啊?”瑞恩仔細端詳那粒黑色紐扣的光滑外表。
“雖然做得很小心,但它和剩下的幾個扣子比還是厚了一些,”蓋瑞道,“瞧背面這裏,”他將紐扣反過來,“這兒有幾個小孔,應該是用來讓聲音漏過去的。”
“太,太……太妙了!”法莉目瞪口呆,接着發出一聲驚嘆,“天哪!這是誰想出來的,真是個天才……”
“可即使是這樣,它是怎麼把聲音傳遞到很遠之外的呢?”
“我也不明白。”蓋瑞苦惱地搖頭,“裏面一定是我們搞不懂的裝置。”
“諸位,我不是膽小鬼,但現在多少有點害怕。”卡德用手握住劍給自己壯膽,“想想我們一路上碰見的東西吧,能讓天災獸縮小的藥劑,能消除人類記憶的藥物,還有這麼精巧的傳聲物件……”
“誇張點說……我感覺人造不出來這些古怪的玩意。”
“那是天災獸造的嘍?”法莉調侃道。
“不……恐怕天災獸都是‘他’造的,”卡德煩惱地捋捋頭髮,“抱歉,你們也知道我曾經是理髮師,也沒讀過什麼書,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就像神跡一樣。”
眾人良久陷入沉默。瑞恩努力回憶在學校聽過的知識,只發覺全是盲區。在這方面,只能用一竅不通來形容他的水平。
“我猜有這種感覺的不只你一個,”維洛克斯仔細端詳着那顆紐扣,“面對強大和未知的敬畏是人之常情,想想這顆小東西里藏着什麼精巧結構,就連我也覺得毛骨悚然。”
“司令……是國王掌握有這些技術嗎?”蓋瑞問道,“難道他一直保守着這些秘密,不讓它們泄露出來?”
“如果是這樣,總得有個原因呢……”維洛克斯緩緩撫摸着額頭上的那道傷疤,“而且,王城我也去過幾次,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所見到的一切,比如燈台、陶罐、地毯……都是可以理解的。”
“哈?那是怎麼回事啊。”法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區區牧場的裝備,不可能比國王的還先進吧?”
“算了,我們猜圍着它猜測一天,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都朗略顯煩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不如有機會帶到王城裏給格普斯學士,說不定會有用。”
維洛克斯聽他說完,表示贊同。
“只是,這種神秘而可怕的力量,已經被不知在何處的敵人牢牢掌握在手裏了,”他邊小心將紐扣包起來邊說道,“希望我們能晚些遇到他,越晚越好。”
幾人心情沉重地走出帳篷,正午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射着,刺得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生疼。
維洛克斯命令全軍撤到森林中,挑選合適地帶,劈下木柴,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午飯。
“看樣子一會兒我們就要出發了,”瑞恩望着在旁邊追打的兩隻野兔,心中驚嘆它們竟然沒被法莉射來吃掉。
“牧場……我們真的不去管了嗎?”伊然手插進兜中,拿出一隻紅頭繩來,正是小熙送給她的。瑞恩猜的到她有多難過,下次,小熙可能就是昏迷后被送入囚車裏的一員了。
“還是想想我們的遠征吧。”由於沮喪,蓋瑞的圓臉似乎小了一圈,“我們把牧場弄得翻天覆地,為它保密的人——不管是國王還是誰,肯定會想辦法找我們麻煩的。”
“是啊……甚至還有人和天災獸/交朋友,”瑞恩想起那守衛隊長的話——“我們有士兵把天災獸當寵物養。”就氣不打一處來。
“如果僅僅是天災獸還好,這些野獸會被惡人利用,才是最可怕的。”他緊緊握住拳頭,回味着在牧場發生的一切。
“啊哈!小子,你的覺悟越來越高了嘛!”法莉從旁邊一躍而來,拿胳膊肘頂住他的腦袋搖晃幾下,痛得他苦笑不得,連聲求饒,“快嘗嘗我烤肉的手藝,這可是我剛從林子裏打來的野味!”
果然……還是被吃了嗎。瑞恩本有些可憐那兩隻小兔子,可是吃到嘴裏時直呼真香。
“法莉隊長,你的身材怎麼這麼好。”伊然羨慕地望向她那凸起流暢、高挑瀟洒的魔鬼身材,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
“伊然吶,不要這麼自卑了。”法莉大方的一笑,把一瓣橘子塞進她嘴裏,“你問問面前坐着的這匹狼,如果我和你都要被吃了,他會先救誰?”
瑞恩張口結舌,心跳加速,猩猩一樣胡亂擺着胳膊,只見伊然的臉蛋紅的簡直要滴出血來。
“反正我會先救你的,法莉隊長!”侏儒和他那高個子同伴不知何時循着肉香趕來,打斷了瑞恩結結巴巴的話,“——只要你肯分我一隻兔子,您這是明白着偏心吶!”
“哈?沒想到你個子不高,卻還很能吃呢?”法莉開着玩笑。瑞恩刻意躲閃着伊然投來的目光,他擔心自己看見后就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侏儒不客氣地坐下,劈手奪過來本屬於伊然的那塊,女孩伸出去的手就那樣愣在了空中。
瑞恩瞧見他不講道理樣子,心裏一陣不快。
“喂,”他瞪起眼睛,握住侏儒的手腕,“能不能排好隊啊?”
“嗯?這不是還有好多生的,”侏儒吐吐舌頭,“你再等兩分鐘來不及嗎?”
一隻更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瑞恩抬眼一看,竟是塞西。
嗯?擲彈兵果真有力氣啊。但瑞恩毫不示弱,任憑塞西想把他從侏儒胳膊上拉開,就是不鬆手。
“怎麼,你想打架么?”瑞恩皺起眉來。
“啊?瑞恩,這可是你先說得哦。”侏儒面色古怪的說道。
“你還真好意思和一個女生搶吃的啊?”瑞恩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塞西也是,但是他忍着沒有叫出來。
“哦哦哦啊——”侏儒吃痛喊出聲來,“你早說這是伊然的不就得了嘛?至於廢這麼些力氣。”
他把兔腿重新串起來,放到火上烤:“抱歉啦,美人,這是你的,誰也搶不走,這下可以叫你的男朋友放開手了吧?”
“你——”瑞恩一下鬆開了手指,不敢去看伊然的眼睛,法莉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我還挺期待你們打起來呢。”法莉美滋滋地吃着自己那份。
“算了,狼人被關禁閉我不心疼,我弟弟要被關進去可不值得嘍。”侏儒故意說著風涼話。
四個人一齊愣住。
“等等——”
“誰?”
“羅爾,這是……你弟弟?”蓋瑞驚訝地張大嘴,瑞恩同伊然也是一樣的反應。
“我這高個子弟弟吃的更多。”侏儒邊說著邊烤上幾隻兔子,“嗯,沒錯,別看他平常不愛說話,也是有張嘴要吃飯的。”
“你倆的個頭,也太……”塞西足足有侏儒身高的三倍有餘,坐下也比大家高上一截。
“想不到吧?”侏儒笑道,“所以說,其實我個子並不矮,不過是分給他罷了。”
“喔,我還一直好奇,你這張毒嘴巴是怎麼活下來的,”法莉含混不清地邊嚼邊說,“原來有位比牛還壯的弟弟啊……真是幸福呢。”
“那是自然,”侏儒咧着嘴,“想當初在村子裏,我們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嘿嘿嘿……瑞恩,我弟弟力氣不小吧?”
塞西沒有表情,只是不停地點着頭,手中動作也不如往日穩重,一舉一動露出喜悅。
“曾經有個叫曼斯的小子,想從我手裏搶烤好的麵包,你們猜怎麼著,我弟弟把他拖進牛棚……”
糟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侏儒的聲音漸漸淡去,他的耳朵好像被姐姐揪住,好疼……好疼……可他想被再揪一次。
“……提起他的雙腳,扔到了食槽里……”
咳!我可不想在這小矮子面前流淚啊……他一口咬住兔腿,感到隨火苗飛竄的木屑飄到了眼睛裏。
妹妹揮舞的小手,媽媽身穿圍裙忙碌在灶台旁,爸爸放下畫筆,一隻栩栩如生的鳥兒躍然紙上。
“啊……”
一直喋喋不休地侏儒突然閉上了嘴,三口兩口將兔肉吞進肚中,塞西狼吞虎咽的本領比誰都強,那張碗似的大口一張,嘎巴嘎巴連骨頭都跟着嚼碎。
“你們,不再吃點?”蓋瑞不自信地遞過去樹枝。
“這裏的火是有些熱,我們先離開吧。”侏儒吃完起身,抹抹嘴,“嘿嘿,謝謝法莉姐,兔腿真不錯。”最後一句他小聲在法莉耳邊說道,拉着弟弟離開了。
“瑞恩……”伊然悄悄起身,坐到了他旁邊,隱隱燃燒的火苗,像發亮的眼睛,“還有我,我也一直把你當作家人……”
“我知道,”他喃喃說道,“我知道……唔——”
哽咽聲再次抑制不住從喉嚨間發出,他用力咬着嘴唇,手腳發麻,世界在眼前扭曲變形。
將天災獸一個不留地殺光……一切念頭都統統化為這句誓言……一個不留……
這就是……這就是我的願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