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40 藕斷絲連
“該死啊,”法莉一拍腦門,打開一個又一個抽屜,嘴裏邊抱怨着,“究竟是哪個天殺的造出牧場這玩意來的?”
維洛克斯將大家分派開來,仔細搜查每一個房間,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
“人類實在是太脆弱了,我們只有忍氣吞聲的份,”蓋瑞悲傷地說道,“我猜,這大概是王室同智慧天災獸的協定,我們定期供給它們食物,作為回報,天災獸不能隨意侵擾周邊的村落。”
“難道說,我們脆弱,就要任人宰割嗎?!”瑞恩氣鼓鼓地一捶牆壁,“難道每天拿同胞它們,就能擺脫天災籠罩的陰影嗎?!”
“如果國王懦弱,殺天災獸的責任就由我們承擔起來!”他用力踹開一扇門,“他們不敢同天災獸打,就由我們來打!一直打到他們不敢入侵人類為止!!”
“喲!這是什麼——”他猛地打開一扇白色櫥櫃,冷氣驟然冒出來,在頭髮上結成冰霜。待那陣白霧散盡,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支支盛滿藍色液體的小瓶,旁邊還有針管與六個空瓶。
“這大概就是歸零藥劑吧,”蓋瑞道,“你們瞧,那就是守衛們注射后剩下的空瓶。”
法莉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拿出來,放到一邊。
“這東西交給疤頭,他準會樂開花,”她說道。
“希望他不要樂到在自己身上實驗。”都朗砰得一聲關上櫥櫃門。
“好啦,大家繼續找吧,”法莉拍着手催促道,“說不定還能看見關於牧場的記錄什麼的。”
“我倒覺得不用廢力了,”卡德搖搖頭,“誰會把機密記在本子上呢?”
“長毛鬼不要犯懶,快點幹活!”
“法莉隊長,我同意卡德隊長的意見,”蓋瑞說道,“其實,現在我們不能確定地事情只有兩個,一是牧場裏的‘家畜’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二是究竟是誰製造出了第一匹天災獸,它又是怎麼威脅我們生存的。”
如果讓我找到了那傢伙,一定把他碎屍萬端。瑞恩凝視着地板某處,滿腦子都是憤恨。
“哈?那你說要怎麼做嘛?我們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法莉揉着腦袋,“那些孩子們都被歸零藥劑洗腦了,就連老婆婆都以為孤島外面沒有人類了呢。難道你要從他們嘴裏問出答案來?”
“我倒有個主意,”蓋瑞道,“既然昨天是出貨的日子,那進貨的的時間也就要到了,我們只需要在牧場這裏守着,趁那些人送貨上門,一網打盡就好。”
“嗯……這樣我倒還同意。”法莉眨巴幾下眼,朝蓋瑞豎起拇指。
“我倒覺得不行,”都朗道,“我們鬧出了這麼大動靜,難道國王是聾子?”
“哈?你怎麼也和我過不去?”法莉瞪圓一雙杏眼,“你想質疑本小姐的判斷么?”
“沒有,我只是覺得小姐的腦袋裏沒多少智慧。”都朗冷嘲道。
法莉正要和他吵個不可開交,維洛克斯及時出現在了房間裏。
“正好,說說你想怎麼辦,疤頭,”法莉道,“我們是走還是留?你說了算吧。”
維洛克斯看看屋中的大家,不假思索地開口:“當然是離開,越快越好。”
搶在法莉發出質疑前,維洛克斯接著說道:“你一定還記得阿巴斯說的話——‘如果把真相告訴你們,就會招來更大的災難’?”
“他的瘋話有什麼可參考的地方嗎?”
“這不是瘋話,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維洛克斯搖搖頭,“阿巴斯說得沒錯,沒有牧場,天災發生的頻率會幾倍幾倍攀升。”
“等等……”從剛剛就一直說不出話來的伊然突然開口,“司令……你是說,我們要放任其他牧場繼續存在嗎?”
“是這樣。”維洛克斯沉重地點點頭,“不僅如此,這個牧場也要存在下去。牧場既能作為我們與天災之間的保護牆,也能作為罪惡的證據。誰知這些人通通注射了歸零藥劑,再也沒法利用了。”
“司令!我們不能這樣……”伊然捂住嘴巴,求助似地看向大家,“你們沒看到嗎?這裏面還有那麼多小孩子,還有那麼多無辜的人,我們怎麼能拿別人的生命做擋箭牌——”
瑞恩感到嘴裏一陣發苦,他早就看出來,伊然可憐那些小孩子,那些無端淪為家畜的幼小生靈,將她那顆脆弱而善良的心擊打的粉碎。
“伊然,阿巴斯們擔心地就是你這種想法,你還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寧願遭受酷刑也不吐露一句嗎?”
“——司令,小熙才四歲,像她那麼大的孩子還有上百個,他們連外面的世界都沒見過,他們——”
“雪山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又由誰來告訴我們呢?”維洛克斯走到她面前,鄭重地說道,“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伊然,真相只對我們露出了冰山一角,現在絕不能因小失大。”
“可那樣又會死多少人呢!——”
“對天災的不了解,殺死了最多的人,”維洛克斯進一步道,顯然已勝券在握,“如果我們現在改變計劃,花費百倍的精力去尋找牧場,解救裏面的可憐人,最終會陷入和王室的纏鬥之中,自廢功力。”
“可是,可是……”淚水一滴一滴順着伊然的臉蛋滑下來,“我……”她忍不住哭出了聲。
“如果沒有新發現,我們五分鐘後撤退。”維洛克斯簡短說完,拿起歸零藥劑走出了房間。都朗和卡德跟他一同離開,法莉則沒有動。
女隊長朝那邊幽怨地瞥了一眼,過來摟住女孩的頭,捋順她凌亂的頭髮。
“別跟那瘋子一般見識,就讓他做壞蛋去吧,好嗎?”法莉輕聲安慰道,“等到了白羽城,我們一起狠狠揍他一頓,打得他滿地找牙,好不好?”
“瑞恩……”瑞恩見她淚眼汪汪地看向自己,內疚地別過臉去,“還有蓋瑞……你們為什麼不勸勸他……”
“我……”蓋瑞無法回答朋友的詰問,求助似地看向他,瑞恩咬咬牙,一狠心,他不願意對伊然撒謊。
“我也恨那些建造牧場的人,我對他們恨之入骨,”他逼着自己在她的抽泣聲中說道,“但是,我更想去白羽城。這是打敗天災的唯一辦法。”
抱歉,伊然……我最終沒能做出你想要的那個選擇。
伊然愣了幾秒,淚水轉瞬奔涌而出,直到被劇烈的咳嗽與乾嘔打斷。她伏在法莉肩頭,沒有再抱怨也沒有再爭辯,無言的眼淚是女孩最後也最無可奈何的倔強。
“集合,”維洛克斯的命令在外面厲聲響起,“沒時間再耽擱了。只要見我們不聲張,國王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派來新的守衛,使這裏恢復運營。”
“全體集合,趕快!”
催促聲此起彼伏,士兵們紛紛找到自己的馬匹,一個個騎上去。
“剩下的歸零藥劑,足夠消除營地里兩個俘虜的記憶了,”維洛克斯在馬上說道,“那兩個人受盡了良心的折磨,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那名叫小熙的小女孩,還有負責做飯的老媽媽正追問他們到底要去哪裏。還有無數“家畜”站在院子中,一臉茫然地看着這些從沒見過,或早已忘記的東西——馬、劍、弓弩、刀槍。
“我們要到外面去,老奶奶,”法莉向她解釋道,“等我們殺完天災獸,你們也就可以出來啦。”
伊然不敢看小女孩的臉,朝遙遠的群山愣着神。看見那單薄的身子騎在馬上,瑞恩好想過去抱住她瘦削的肩膀。
殺光天災獸,他們就可以出來了……一陣無助與荒唐感突然湧上他的心頭,瑞恩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也早已被這夢想麻痹。
你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樣才能拯救大家,可誰又能保證,這樣做的一切是對的呢……
說不定,你只是另一個守衛隊長罷了。不斷暗示着自己這樣做可以保護人類,用崇高的意義逼迫自己堅持下去,在雪山環繞的孤島內做着無謂掙扎……
你藉著他們的幫助,獻祭了無數人的生命,只為追尋那虛無縹緲的答案,只為到白羽城,找到所謂的真相……
瑞恩感到莫大的失落,不禁用手捂住了頭。都朗牽着馬從一旁走過,見狀便停到了他旁邊。
“喂,”那懶洋洋的聲音像塊鐵一樣刺進瑞恩的心裏,“看見自己喜歡的女孩難受,自己又沒法安慰,心裏一定很不爽吧。”
聽見他這樣說,瑞恩心裏更不爽了。
“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看向一邊。
“告訴你,小子,”都朗用刀背在他頭上輕輕敲了一下,“胡思亂想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即便是被畸形的信念麻痹,那些守衛也堅持到了最後,何況你一直在拼盡全力保護大家呢?”
“是嗎,”他不敢相信地問道,“真是這樣嗎?”
“自己去想,”都朗咔啦一聲收回刀,拉緊韁繩走遠了,“我可沒心思和青春期的小子婆婆媽媽太久。”
砰!正如要為他的話畫上句號,一聲遙遠的槍響,在山脈之間隱隱傳來,擊打着眾人的耳膜。瑞恩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顆信號彈緩緩升上天空,接着綻開,四散射出紅色光芒。
是從營地傳來的求救信號!他看着那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氣氛瞬間被點燃,剛剛還猶豫磨蹭的幾個士兵也趕忙跳上馬背,手忙腳亂地返回隊伍。
“怎麼回事?!”
“營地!”
“快走!快走!”
“馳援營地!”維洛克斯大吼道,“動作要快!”
都朗的小隊已經衝過了木橋,緊接着是埃文斯與慕勒的隊伍,法莉拍拍伊然的頭,隊員集合完畢,也一溜煙朝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
“快走吧,孩子們。”卡德過來拉住呆在原地的瑞恩,“新麻煩已經出現了,在這裏耽擱只會浪費時間。”
他點點頭,撥轉馬頭,馬兒嘶鳴着朝前方躍起,彷彿朝未知的大陸邁出了弟一步。風兒在耳旁呼嘯,綠草被踩彎,再次挺起腰來,規律的馬蹄聲宛如鼓點,令他心潮澎湃。
是啊,我與他們並不同……
即便什麼也不能拯救,我和那些守衛也並不一樣……蓋瑞和伊然的馬兒趕上來,揚起的灰塵瀰漫在小道上。
他們是無可奈何,向命運,向天災屈服的人,而我是不能退縮的戰士……落葉打着旋落下來,宛如蝴蝶般翩繾起舞。
我將不斷前進,直到翻越雪山,看見外面世界的那一刻,那時,我將會感到無限的自由。
戰鬥吧,戰鬥吧,戰鬥吧!翻過最後一座山丘,營地已然在眼前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