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之鳥 3 天災
天災，是天災！
沒來及細想這災難起因為何，在被恐懼麻痹之前，瑞恩腦海里閃過第一個念頭便是：“逃跑！”
“伊然，快走啊！”他飛奔過女孩身旁，清清楚楚感到了她的恐懼。
“我......我動不了！”
“怕什麼！站起來！跑！快點啊！”嘴上這樣說著，瑞恩雙腿也抖個不停，白色惡魔張開巨口，揚起一堆堆白色雪花。觸碰到熾熱的肌膚，頃刻融化。
他拼盡全力拉動因驚嚇而挪不開步子的伊然，一轉頭，便見一塊巨石從山坡跌跌撞撞，向山下飛來。
伊然尖叫一聲，瑞恩緊緊抱住她，向右側一躍，重重摔在山坡上，這一跌幾乎把他胃中的早飯摔出來，舌頭被咬破，他一陣乾嘔，所幸躲過了那巨石的致命一擊。接着，兩人便緊緊相擁，朝山下滾去，身旁是無數大小碎石塊，與一波又一波率先到達山下的雪花。
砰！他重重跌在山腳，張口吐出嘴中的污血，拉伊然的手被迫鬆開，兩人分開好遠。
“瑞恩！你沒事吧？”多虧了積雪的緩衝，兩人沒有摔得粉身碎骨，經過最初的恐懼，理智正逐步回到兩人頭腦中。瑞恩深吸一口氣，危機之中，他的感官從未這麼靈敏過，四周的殺意越來越濃，隱約有腳爪踩踏地面的聲音，伴隨着伊然的呼喊難以揮去。
“我沒事......啊......”瑞恩戰戰兢兢的起身，發現兩腿都還有力氣，而沒等他高興多久，便感到右臂一陣劇烈絞痛，彷彿一把尖刀深入其中。
“胳膊，你的胳膊斷了！”伊然驚叫着。不用她提醒瑞恩也知道，那手臂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傾斜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來。
“來不及了，快走！”瑞恩咬咬牙，努力不讓斷臂擺動，撒腿朝山下奔跑。天災......真的是天災來了......這次雪崩範圍多大？這次有多少亂石能滾到城鎮？風聲中夾雜的嘶吼......難道就是那些吃人的怪物嗎？
可惡！一大團飛雪從側面迎頭撲下，兩人應聲跌倒，鼻子嘴巴都被雪花填滿，險些窒息。
覆蓋他們的是一團高速移動的巨大雪堆，瑞恩和伊然被這白色惡魔裹挾着，霎時間失去平衡向前衝去。一路上，瑞恩感到大小碎屑輪流撞擊着臉頰，胸口，脊背。他緊緊縮住胳膊，以免被二次損傷。
翻滾持續了將近一分鐘，一直等到腳下坡度重新變緩，白色激流才緩緩停下。
終年熾熱的大地融化掉崩塌而下的雪花，瑞恩感到厚實的積雪逐漸變軟，化作水流，浸透衣衫。當他們終於能探出頭，掙扎着從一灘泥濘中爬出來，從齊腰深的雪牆向外看時，不由同時屏住了呼吸。
那就是......傳說中的野獸......？
他不知如何稱呼眼前的怪物，只能用野獸代之。
瑞恩終於明白那氣味從何而來，足足有上百匹猛獸，四肢着地，身被絨毛，從烏黑到深棕，顏色不一，雙眼放着飢餓的光，從山巔之上，順着雪崩而成的死亡坡道飛奔而下。
兩人呆立在原地，只見一隻畜生衝進離他們最近的房屋，那足有數倍猛虎身體大的身子只一撞，便將泥岩鑄成的房屋半壁撞碎。接着，那長滿長毛的頭顱一揚，伴隨着一聲慘叫，一個人影從廢墟中飛出，隨即被另一個趕來的巨獸用嘴叼住。
“不要！停下！放開我——唔——！”
穿透脊髓的涼意，徒勞的呼喚戛然而止，身體被利齒一咬兩段，掉將下去，瑞恩感到眼前一黑，彷彿世界在眼前顛倒，伊然雙手禁捂雙眼，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哭啼。
不，不，它們，它們根本不會停下來！瑞恩竭力忍住嘔吐的意願，看向四周。
身後已經沒有野獸，它們都去了村子......母親，姐姐，妹妹！她們都在村子裏！
“不要......”瑞恩一陣發抖，父親怎麼說的？那是關於天災的傳說......那些野獸會捕食，動物都會捕食，可是，面前這兩個傢伙，明明獲得了食物，卻仍沒有停下，而是轉而用巨爪劈開面前廢墟，從中抓出一個又一個徒勞掙扎的屍體，利落咬死，接着轉向下一處。
“不要......那樣她們，她們都會被！”瑞恩不敢想了，他拉一把跪倒在地的伊然，便踉蹌向前跑去，身體已經要散架了，但被一股意念支撐，他不敢停下。
“瑞恩！瑞恩！你要去哪裏！我們快逃......”伊然無助的呼喊，乞求他回來。
“我要去救她們啊！”瑞恩大吼道，腫脹發麻的雙腿，不聽使喚，腳下，不知多少雪花融化成的水流泥濘，拖着他的腳步。
不要，千萬不要到我家去......他竭力睜大雙眼，因缺氧而血絲密佈。折斷的右臂像壞木頭一般不中用，還在一旁無力搖擺，他能嗅到，野獸的臭氣同人血的味道此起彼伏，還沒有她們的味道，還沒有......
伊然幾步一滑的努力跟上他狂奔步伐，瑞恩無暇關注身旁好友。腳下，大地灼熱依舊，道邊熟悉的道路被連根翻起，那原來是麵包店......那原來是學校......無數野獸正在其上肆虐，他不知道能有幾人生還。
拐過這裏就是家......兩層，簡易搭建的小屋......能禁住衝撞嗎......她們是不是已經跑了呢？她們——
瑞恩撲通摔倒在地，眼前，母親的圍裙，姐姐的鞋子都被拋棄到一旁，上面密佈斑斑血跡，證明這裏曾發生過一次血腥捕獵，小妹，哪怕只活下一個......小多琳——
他瘋了似的沖向廢墟，也許她太小，被野獸忽略了，然而，根本沒有，根本沒有她的氣味......
伊然也隨之趕到，跑到這裏才明白瑞恩的想法。
“伊然，你不要，不用幫我！”他轉頭，淚水伴着血水在空中飄散，“你的家，你母親......她......她！”
“她有護衛，護衛有槍！”伊然突然想起來什麼，抹把眼淚，“我媽媽肯定沒事......瑞恩，不要挖了，快去我家那裏——”
又是一隻野獸從旁邊一躍而過，兩人跌在交叉支在一起的石板下，那畜生似乎沒有發現兩人。
“不，不可能！”瑞恩不去與她爭辯，母親和姐姐成了什麼樣子他難以想像，只感到眼淚奪眶而出，左手，能用的只有左手啊......他徒勞的挖着。
“小姐！小姐！”從那邊突然傳來急促呼喊，瑞恩側眼一瞧，是一位穿軍裝的男子，手中拿着上膛的火槍，“您怎麼在這裏！快走，快走！趁野獸不在，我保護您離開這片廢墟！”
“傑克！我母親她——”
“夫人沒事，您出去打水后不久，她不知為何坐馬車離開了這裏，還派我們馬上找您。”
伊然的媽媽沒事......我的媽媽......我的......瑞恩咬緊牙，乞求奇迹出現......
“瑞恩！我們快走！”伊然央求他，“快，有傑克在，我們能活着離開......”
“不行......我的妹妹，我的妹妹一定還在下面！”瑞恩用盡全力，也搬不開擋着破舊門窗的石板，“叫傑克的，你倒是搭把手啊！！”
“孩子，我很替你傷心。”傑克牢牢抓住他的左臂，“但是，別抱奢望了，野獸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人——”
瑞恩正要反駁他的話，只聽伊然一聲尖叫，衛兵眼疾手快，雙臂推倒兩人，自己也順勢伏地，一個龐大身影從頭頂掠過，瓦礫落下，塵土飛起，野獸身上的臭味刺入鼻孔。
灰土落下后，瑞恩抬頭看去，巨獸正四肢伏地，巨嘴大張，涎水絲絲流下，流入胸前一個奇怪形狀的皮囊中。一瞬間，他與巨獸四目相對，灰色，渾濁的眼睛裏，散發無限殺意。
“沒路了，小姐，還有你，小子，站到我後面去。”傑克說著拿起槍，對準緩步踏來的猛獸，“我解決完這個傢伙，然後我們一起逃走。”
“太好了，太好了......”伊然邊道着謝，邊拉扯猶豫的瑞恩，“瑞恩——相信他，傑克的槍法是一流的，有他在，我們肯定能逃出去——”
肯定嗎？瑞恩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眼前的野獸，看上去沒有絲毫畏懼。
槍響了，火光耀眼，震耳欲聾，果然是好槍法，瑞恩看見子彈正中野獸頭顱，然而......彈孔在哪裏？野獸毫髮無損，依舊朝這邊猛衝過來。
“怎麼會——！”緊張的汗水從傑克臉頰流下，他連開數槍，有幾發甚至擊中野獸的眼睛，可是，就如同打到牆上的橡皮子彈，起不到半點作用。
瑞恩彷彿看見野獸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咔嚓！第一爪拍斷了傑克的槍和手臂，第二爪將他攔腰抄起，送向嘴巴，接着，瑞恩看見野獸吐出成了兩半的衛兵，裝進胸前那個肉口袋裏。
瑞恩瞬間明白了這些傢伙在幹什麼，它們在覓食，那口袋裏一定裝滿了屍體，說不定還有他母親和姐姐的......
“畜生......”他咬緊牙，怒火蓋過了恐懼，前所未有的怒火，燃燒在前額，“你這畜生！”
後面沒有路了，野獸垂下頭，咬向退至牆角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