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38 牧場
孤島被草坪覆蓋，處于山谷之底，四周則是茂密樹林。三棟石屋矗立在草坪上，六層高，幾十米寬。
石屋都被粉刷成灰褐色，由於風吹日晒，有些地方已掉下漆來，露出灰黃色牆體。
“那些屍體，我們一會兒再處理吧。”變回人形精疲力竭的瑞恩正癱倒在牧場的草坪上，伸手擋住刺眼的陽光。伊然拿着手絹，一點一點擦去他臉上的血。維洛克斯的話突然飄進他的耳朵。
“不。”都朗簡短地否定道。只見他陰沉着臉，一次又一次跳下壕溝，將戰死同伴的屍體背上來。
蓋瑞難過地將手交叉在一起，也過去幫忙，侏儒也閉上了愛開玩笑的嘴，邁着短腿，將一具具死沉的人屍拖進旁邊的林子。
“這不算是勝利。”瑞恩咬牙切齒，閉上眼睛，那十幾具同伴的屍體就浮現在眼前，“我一定要讓牧場裏面的惡徒付出代價……如果讓我找到放下弔橋的那個人，我一定把要他塞進天災獸的嘴裏！”
旁邊有幾個新兵，已經被剛剛突如其來的戰鬥嚇得腿軟，卡德叫他們圍在一起，說著些振奮人心的話。
“這只是第一戰，”伊然默默看着那邊簡單搭起的墳墓，沒有墓碑，沒有花束，“誰知道後面我們會遇見什麼呢……”
片刻過後，龍晶兵團的士兵已全部踏上孤島。雖說俘虜告訴他們，裏面最多有十個守衛，大家仍不敢大意，邊提防着敵人的突然襲擊，邊緩緩向前推進。
“喂！別躲啦！”法莉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指向前方的高大楊樹，一個鬼祟的人影正在那後面哆嗦，“也不知道看看太陽？你的影子早把你的位置暴露了。”
維洛克斯做個手勢，士兵們一擁而上，將那人擒住。
“司令，是個女人！”負責捉拿的士兵將那人擒到陣前，瑞恩定睛一看，果然不錯，一個身穿破舊圍裙，頭裹白色頭巾的老媽媽，手裏還提着木桶，裏面是泔水和食物殘渣。
“哈？”法莉沒有放下弓，而是更上前一步，逼問道，“我說，你是真女人，還是假扮成這樣子的士兵啊？”
“我是在這裏做飯的老婆子，長官。”老婦人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穿軍裝的人，嘴唇直哆嗦，“您諸位大駕光臨，一定很累了，不要客氣……我這就去廚房給老爺們做餡餅、燒鵝……”
“多謝，老婆婆，”維洛克斯料定老人沒有說謊，於是打斷她的喋喋不休，“這裏就是‘牧場’？”
“正是。”老婆婆點點頭，裂口的雙手和黝黑的臉龐證明她也終日操勞，“那個……尼德·格林就在裏面……他是這片牧場的主人。”
“麻煩您把我們帶過去。”維洛克斯道，讓擒住老人雙臂的士兵放開手，“您不必害怕，我們是國王派來的軍隊，是來協助牧場工作的。”
“是……是……”老婆婆點點頭，戰戰兢兢地掃視了眾人一眼。“軍老爺們跟我來，如果沒有任務，格林老爺通常在樓上自己的寢房……”
她邊嘟嘟囔囔，邊引領大家踏上樓梯。空氣中竟瀰漫著薰衣草的馨香，還有新清洗過，拍打晾乾的棉被氣味。
實木地板被磨得發亮，筆直的走廊貫通南北，沒有窗子，燃燒的火炬將黑暗照亮。兩側，一扇扇房門依次排列過去，每扇門上都貼着標有序號的黃銅片。
二樓……三樓……都是如此，瑞恩正想推看一扇門看看，只聽合頁轉動，不遠處一扇門打開來。
“奶奶！”眾人吃驚回頭，本以為會撞到伏軍，誰知朝這邊跑來的是個小女孩，淺藍色睡裙穿在身上，粉紅小臉上一雙大眼睛淚眼汪汪，“奶奶……剛剛發生什麼事了？我聽見好多人在喊……還有怪獸在叫……”
她旁若無人地擠過人群，一直追到老婆婆身邊緊緊抱住她。
“哦哦哦，沒事嘍，”老婆婆俯身親親她，“小熙不哭，剛剛有怪獸來啦，這些叔叔在打怪獸。”
“啊？”小女孩抹抹眼淚，“真是這樣嗎？他們能打過那些野獸嗎？”
“他們能的。”老婆婆慈祥說道，“你瞧，他們這不是成功了嗎？”
“把那些野獸殺光，我們是不是就能從這裏出去了？”小女孩仰着臉問道，“是嗎？是嗎？”
瑞恩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蓋瑞皺着眉頭，好像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老婆婆被這問題問住了，趁着這沉默的當口，蓋瑞走到兩人身邊，蹲下問小姑娘。
“小妹妹，”他輕輕將小熙睡裙的袖子挽上去一點，“你手腕上的標記是什麼意思呀？”
大家投去驚愕的目光，發現果然如此，女孩纖細的手腕上不知用什麼方法，印上了一株三葉草。
“大家手腕上都有呀，”她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妮婭！”她朝自己的房間喊道，“快出來吧！沒有壞人！”
片刻之後，一個和她年齡相仿，梳着丸子頭的女孩從剛剛的房間裏探出頭來，接着，走廊里的房門一扇接一扇打開，裏面探出一隻只面帶膽怯的小腦袋，有男孩，有女孩，看上去都很健康。
不知為何，看着這群和自己妹妹年齡相仿的小孩子，瑞恩突然感到脊背發涼。
牧場……這麼奇怪的名字，這麼詭異的地方，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小孩？
“來，讓姐姐看看你們的小手！”法莉突然收起弓，綻開笑容朝這群孩子們走去，一路上邊和他們打着招呼，“好嘛……真是一群可愛的小天使。”
她自來熟的體質瞬間奪得了大多孩子們的信任，沒多久，法莉便折返回來，面色凝重地朝眾人點點頭，證明小女孩沒有騙人。不用再多看也知道了，住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標記。
“可這是為什麼？”她開口問道，“蓋瑞，你怎麼看見她手腕上的標記的？你眼神也太好了——”
“因為我猜到必然會有這樣的標記，法莉隊長，”蓋瑞滿懷憐憫地拉起小熙的手，有些不忍地說，“這樣，不管到哪裏，牧場的產品都會被人認出來，他們即使能逃脫孤島，也永遠逃脫不了命運的牢籠。”
沒等大家細細思索這句詭異的話，只聽小熙天真地問道：“你在說什麼呀？”她叉着腰說道，“孤島外面，不是沒有人類么？”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連一向冷靜的維洛克斯，都面露驚詫，微微張開了嘴巴。瑞恩感到耳旁彷彿有驚雷炸響，一顆心像拴了石頭般快速墜落下去。
“沒，沒有人類？”維洛克斯追問道，“小熙，為什麼沒有呢？”
“我們被圍在裏面，外面的世界都被天災獸佔領了呀，即使是有，也遲早會被吃掉，”女孩用理所當然地口氣說道，“你們要是能把那些怪物殺光就好了，我還想出去看看呢。”
“這是什麼意思？你，你說什麼？”瑞恩不敢相信地反問，生怕聽到自己心中想的那個答案。“蓋瑞……你明白嗎？你明白這是——”
“我們……已經沒必要逃避了，瑞恩。”蓋瑞難過地抬起頭，彷彿已經猜透了他心中的想法。
“飼養家畜的農場主會給動物們標上號，烙上印記……而在這兒，這些孩子就是他們的動物……這牧場，就是為天災獸提供食物的屠宰場……”
伊然捂住嘴巴，無聲地哭起來，瑞恩感到渾身像木頭一般，被定在原地不能動彈。
怎會這樣……一切超過他最大膽的想像。
天災獸不是我們的敵人嗎……為什麼有人會心甘情願將同胞送給它們吃呢？……
“小熙，”此刻能勉強維持理智，繼續提問的，也只有維洛克斯了，“你們這裏，難道只有小孩子嗎？不是吧……？”
“不是！還有好多大姐姐大哥哥！”小熙驕傲地挺起胸脯，“還有叔叔阿姨哦！你們能到這裏來我也很高興！”
不過很快，她小臉上的歡快消失不見，“可是……就在昨天，最喜歡我的那個姐姐……被天災獸吃了……一個士兵說她想跑到孤島外面去，就被吃掉了……你瞧，這是她給我的頭繩。”小熙小手裏那條毛線編成的紅色皮筋，刺眼奪目，令他喘不過氣來。
不……一道閃電突然照亮腦海中的迷霧……他一下子明白了，那輛囚車裏裝的是什麼……那輛囚車裏裝了誰——
那囚車裏裝的正是牧場產出的“貨物”，滿載着“家畜”的屍體，穿越森林，向等候在那裏的巨狼和白象運去。
“司令，不要問了——”
“你們這裏，是不是經常有人消失。”維洛克斯嘴唇顫抖，搖搖頭，推開瑞恩阻攔的手臂，“小熙，好好想一想，告訴我。”
“司令！——求求你——”
“啊，是的……”小熙惶恐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點點頭，那對瑞恩來說，彷彿一道死亡的判決書。“有人從外面逃進來來，也有人不想在這裏，就離開了……”
不……怎麼會有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種人……驚詫、憤怒、悲傷在他胸膛凝繞。
“有好多次，一覺醒來，好多朋友就不知道去哪裏了……”
怎會這樣……他氣得眼前發黑，雙臂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告訴我，”他咬牙切齒地抓住老太婆的雙肩，“告訴我，格林在哪裏？格林在什麼地方？！”
“啊……他……他在……”
“告訴我！！！”
“你，軍老爺，你要幹什麼……”
“告訴我啊！！”他怒吼道，雙眼要冒出火來。
“他就在樓上……405號房間——”老婆婆絕望地喊道，瑞恩扔下她便直衝上去。
“瑞恩！別衝動！”維洛克斯在後面厲聲提醒道，而瑞恩已經一步四階樓梯衝了上去，連都朗都沒能攔住他。
你們這群人類的叛徒，和天災獸/交善的敗類！牙齒被咬得咯吱響，轉眼間，四樓的門已就在眼前，他穩在原地，與仇人只有一門之隔。
我要讓你嘗夠痛苦與屈辱，我要讓你明白，將同伴送給天災獸咬死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盛怒之下，他拔出狼爪，黑曜石劍刃光芒一閃，划向自己的手臂，鮮血濺出，磐石隕落般的巨響，裂縫順着地板延伸而出。
吼——！！巨狼重重打出左拳，木門粉碎，牆壁坍塌，他咆哮着朝屋中人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