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之鳥 14 怒火
“哼啊啊啊——”伊然發出一陣受傷小狗似的哀鳴,把頭靠在他肩上,努力伸展着疲勞不堪的四肢,“我還以為裝上這東西,就能變成大力士呢,結果……我還是連弓都拉不開……”
最後這句話是在他耳邊悄悄說的,連坐在一邊的蓋瑞都沒聽見,那孩子正規規矩矩,戰戰兢兢地一口一口喝下面前的米粥,好像在進行一次性命關天的測驗。
一連五天的力量和平衡性訓練累到了不少人,伊然是唯一堅持下來的女兵,瑞恩打心眼裏刮目相看。
“所以你還是不打算更換兵種嗎,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瑞恩擔心地問她。每天伊然都累到抬不起腳才從訓練場回來,那時總是明月高懸,偌大場地只有他們兩人。
“絕不!”伊然用一貫的倔強回應他,絲毫看不到早上抹眼淚的樣子,“我告訴你,媽媽好不容易同意我加入軍隊,這樣隨便放棄豈不是會被笑話死?”
“好吧……你父親是重臣,到最後實在不行,你還可以找他幫忙嘛。”瑞恩安慰道。
“我才不想找他幫忙,”伊然嘟囔道,把麵包塞進嘴裏,狠狠地嚼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年到頭都不回來幾次,就乾脆把我和媽媽扔到托倫區不管,哼,我猜就是我死在天災里,他也不在乎,更別說參軍這點苦了。”
瑞恩很心疼伊然每天因訓練受的累,可心中隱隱約約又有點羨慕。維洛克斯司令總是不見蹤影,而他對黑曜石的恐懼依舊不見好轉,每天他都去向卡德打聽,而對方總是相似的答覆。
“司令還在王城中,有要事與陛下商討,我向你保證,只要他一到這裏,就帶你去見他,行不行?”
變成巨狼的方法他也嘗試了好多,但瑞恩懷疑,沒有生死攸關的緊張氣氛,自己根本沒辦法變身。但憑着這股不靠譜的力量,他怎麼敢讓眾人將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如果到了緊要關頭,他的身體還是毫無變化,豈不是讓大家白白送死。
“唔,說起來我好久沒吃到過肉了。”伊然半是自嘲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還有點懷念肉排的滋味呢。”
瑞恩舒展眉頭,正要笑出聲,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一旁插了進來。
“哈,小姐,到時候和我一起進城做武官罷,王城你去過沒有?裏面到處都是金子哪。”
聽他的口氣,好像把兩人當成了鄉巴佬。瑞恩不帶好氣地扭過頭去,一眼認出了那人的平頭黑髮。昨晚在卡德講話時帶頭髮笑的就是他。
伊然反感地瞅了那人一眼,沒有理會,而那人彷彿發現寶貝似的睜大雙眼,坐到了伊然身邊。
“是你!克洛諾斯小姐!”他的聲音突然熱情起來,彷彿兩人是多年的老朋友,“您一定記得我吧,我們在舞會上見過的。”
瑞恩按捺着火氣,把注意力集中在乾麵包上。
“不記得。”伊然乾脆地答道。
“我,威利將軍的兒子,波羅喬·威利。”他鼻子翹的老高,“您真不記得了?”
“哦,”伊然這才正眼看了他幾秒,“威利少爺,想不到你也肯來參軍啊。”
“您到這裏來才讓我大為驚訝,”波羅喬嘻嘻笑着說,“不過,您也不用嫌這裏太苦太累,和這群下等人混在一起甭想吃到什麼好東西。等訓練完畢后,我們可以一起去王城,找個武官做做,那時就要什麼有什麼啦。”
波羅喬的語氣顯然把旁邊的人都當成了蟲子,瑞恩忍不住動了一下,伊然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你在胡說什麼?”她問道,“我到這裏是為了加入龍晶兵團,以後去殺天災獸的。”
“啊?不會吧,不會有人真的想加入龍晶隊吧?”波羅喬怪叫起來,他身後跟着的幾個人吃吃直笑,“小姐,你不知道進那個隊伍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么?”
“不是,”蓋瑞突然插嘴,他的圓臉漲的通紅,“我老爸也是龍晶隊裏的,他既不瘋也不傻。”
“哈,就是老肖特?”波羅喬嗤笑道,“也怪他,再把自己的身子瘦上一圈,也沒法擠到上層社會裏去,你就只能在戰場上拼殺等死啦。”
瑞恩再也忍不住了,他掙脫伊然的手,猛的站起來。
“既然你參軍不是想殺天災獸,那是為了什麼呢?”他帶着怒氣問道。
“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那老國王定的法律,不做軍人就不能承襲父親的武官職位,”波羅喬擺了個哭臉,彷彿受傷很深,“小子,你不會以為這裏大部分人都像你一樣想送死吧?”
食堂里已沒幾個人了,然而令瑞恩心中冰冷的是,從各個角落,發出讚歎聲的人不佔少數。
“……你們這群渣滓,”瑞恩火冒三丈,“龍晶隊的人們冒死驅趕天災,就為了保你們這些人在王城吃喝玩樂?!”
“這是瑞恩·哈維爾。”他聽見波羅喬後面有人偷偷說道。
“哦,哦,是你,狼人,哈哈,我還奇怪,除了你,還有誰敢跟貴族頂嘴呢。”波羅喬嘴角現出一絲嘲諷,“你那死掉的老爸還不足以當教訓嗎?嗯?造反是會掉腦袋的哦。”
“既然你這麼了解我,”瑞恩上前一步,心中翻騰的熔岩,即將奔騰而出,“那想必也知道我是怎麼教訓那個黃毛克萊斯的吧?!”
他猛衝上去,蓋瑞和伊然阻攔的話語根本入不了耳,波羅喬趕緊低頭躲閃,還是被重拳打到了肩膀,他大叫一聲,在地上一骨碌,逃離瑞恩的手腳範圍。
“站起來,我可不想這樣揍你。”瑞恩恨恨地咬着牙,“站起來!”
“好啊……”波羅喬環視一圈同伴,一個個都縮到一旁,沒人敢出面,“呸……!”他吐口唾沫,一下抽出腰間的匕首。
黑色石頭閃着光芒,彷彿惡魔的眼睛。
黑曜石……
你可不能現在退縮!他痛罵自己,而身體的反應依舊控制不住。兩腿帶着他後退一步,避開那危險的刀尖。
“嗯?讓我一個匕首不過分吧?狼人?我聽說你連天災獸的牙都不怕,還怕這東西?”波羅喬惡狠狠地逼過來,一邊將匕首橫在面前。
別害怕!他還是向後退去。
“哈哈,你怕了?你怕了!”波羅喬自覺佔了上風,一開始,他眼睛中還有狐疑的神色,但是見瑞恩不敢正眼瞧向匕首,似乎若有所悟,“來啊,狼人!”他挑釁道。
危險……危險……腦海中有個莫名的聲音不斷提醒他,如同站在懸崖旁邊,如同面對燃燒的火焰……他雙臂一哆嗦。
砰!腿撞到了凳子,他失去平衡,背結結實實撞到了地上,一片鬨笑聲中,波羅喬一躍而來,腳踩住他的胸口,那精緻利落的匕首,在他眼前左右搖晃。
好噁心……他緊緊閉上眼睛,心臟彷彿要跳出嗓子眼,瑞恩強撐着不讓自己崩潰。
“這幅樣子,你還有臉嘲笑我?”波羅喬用匕首尖抵住他的臉,“道歉,哈維爾,不然我發誓劃開你的臉。”
“不……”
“你不?”
“絕不。”他從牙齒縫擠出聲音。
“我數到三。”波羅喬傲慢地說道。
“你數到一百都沒用。”
“呵,你不會以為我在開玩笑吧?”
“你這樣的人,不配在軍營里。”瑞恩用最後一點力氣咒罵道。
“——三”
從勉強抬起的眼皮間,他看見波羅喬雙眼冒火,高高抬起了拿匕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