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86 街道
七天過去,當龍晶兵團終於將裂谷拋在腦後時,瑞恩大感出了一口氣。
每時每刻在身旁流淌的岩漿,像毒蛇吞吐着鮮紅的信子,不知何時就會奪取誰的性命。
逼人的熱浪與熾熱的空氣,無數戰友流下的鮮血,被至親之人背叛的苦痛,匪夷所思的巨鳥與轟炸,一切的一切,終於得以被拋在腦後,彷彿從沒有在世界上發生過一樣,等待日復一日的焚風將它們吹散,直到眾人在裂谷中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迹也消失殆盡。
科摩多鎮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瑞恩看見紅色的石磚路,道邊低矮的屋檐,聽着你來我往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人群的說笑聲,感到恍如隔世。
龍晶兵團十人一隊,分散開來,將一切能表示自己身份的東西都小心藏好。博翼裝置還穿戴在身上,但都被大斗篷牢牢遮在了下面,為了保險起見,法莉吩咐他們買來不同顏色的斗篷,因此,在旁人眼裏看來,這群衣着五顏六色,不急不慢在街道間穿行的旅行者,就是從南方來的商人,馬背上馱着從各地收集到的奇珍異寶。他們彷彿是第一次到達這個地方,因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對周圍一切充滿好奇。
“把你的大砍刀收起來,笨蛋。”法莉低聲對都朗說道。
都朗藏在黑色兜帽下的眼睛警覺地掃視了一圈。
“呵,你那顆黃毛下的腦袋裏裝了些什麼東西?沒注意到我們一直被人跟蹤着嗎?”
“讓他們跟去。”法莉低聲道,“按照維洛克斯的預測,我們很快就會成為頭號通緝犯了,你把刀拿在手裏,是想把督察招來嗎?”
“商隊也需要保鏢,對不對,伊萬斯夫人?”但他還是照做了。
“伊萬斯小姐!”法莉咬着牙道。
“是,那就伊萬斯小姐。”
“……”法莉又瞪了他一眼,“記好你的名字,如果一會兒真出了岔子,我饒不了你。”
“為什麼只針對我啊,伊萬斯小姐。”都朗淡淡地回應道,“有這功夫你應該去敲打敲打後面那兩個年輕人……”
他瞥了眼瑞恩和伊然。
“從剛剛開始他倆就東張西望嘻嘻哈哈,把我吵個半死。”
“這怎麼了?要說你自己去說!”
“你見過保鏢訓斥主子的么,伊萬斯夫人?”
“小姐!”
“小姐。”
“那我也不去幫你訓人。”法莉略帶憐憫的看了眼伊然,女孩望着街邊賣掛飾的小攤,兩眼亮晶晶的,“這地方可能和希斯城很像吧……城鎮大抵都是這樣的。”
“一定有某些地方讓他們想起了自己的家。”
“咳,如果連命都沒了,還談什麼回家呢。”都朗冷淡地回了一句,右手一刻也沒有離開掛在腰間的長刀刀柄。
“你真無情,湯姆。”法莉呸了一聲,四周看了看,不再理他,“我看到跟蹤我們的傢伙了,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她又壓低了聲音道。
“你把臉藏在綠帽子底下,鬼知道你是什麼眼色。”
“意會一下啦!你這個笨蛋,說不定是手勢還是什麼別的。”法莉嗔怒道,“你是在故意裝傻還是找茬?怎麼維洛克斯指揮時你就沒這麼多廢話?”
“維洛克斯可比你指揮的出色的多,他不會看到後面有兩人跟蹤就想着在鬧市大幹一場。”
“我沒你說得那麼蠢。”她低聲道,“行了,嚴肅起來,我去通知一下其他人,你注意點周圍。”
都朗會心點點頭,眼皮微微耷拉下來。
沒多久,法莉繞着隊伍走了一圈,假裝仔細檢查了一番貨車上的貨物,其實,油布下滿載着的是捆捆乾草,在走出裂谷的時候,法莉勒令每個人必須搬回來十捆,才能躺下休息。瑞恩和蓋瑞一人分了伊然的一般任務量,他實在不忍心手上全是傷口的伊然去揮着鐮刀割草。
那層華麗無比,用來蠱惑敵人的油布,是法莉從商店裏花大價錢買的,不知道換成食物,能供大家吃多少天。
她隨手拍打幾下灰塵,湊近都朗,低聲道。
“後面那兩個跟蹤我們的傢伙……看起來不像是等閑之輩。”
“怎生見得?”
“他們的身手不像是皇帝內衛的人……嗯,或者說氣質上不同與那些迂腐的傢伙吧。”
“跟蹤從我們出裂谷時就開始了,有幾次,我和他們目光相對,這兩個傢伙還極為坦,依舊談笑風生。”
都朗點點頭,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驅馬前行。
“注意到那左邊那人的臂章沒有?”都朗低聲道。
“臂章?”法莉輕吸了一口氣,“哎!你沒提醒我還真沒注意。”
“不是,跟蹤的人怎麼會把暴露自己身份的證據貼在身上啊。”
“也許是故意給我們看的。”都朗道,“那分明是雪蓮教的標識啊,而維洛克斯給我們的信里特地說了要注意雪蓮教的人。”
“……”法莉皺眉,感到左右兩難。
“他們幹嘛這麼畏畏縮縮。”她嫌棄道。
“如果是我們的朋友,直接上來打招呼不就好了。”
“嘁,這話你也就在我面前說說,就別去新兵面前丟人現眼了,伊萬斯夫人。”
“你!”
“——小姐。”都朗笑道。
“不然你的威信怎麼樹立起來啊。”
“那你說說看,為什麼這群傢伙一直做賊似的跟在後面啊。”
“既然國王已經秘密派人來圍堵我們,他們就不能輕舉妄動。”
“你覺得國王能猜到,維洛克斯在朝廷中也有朋友相助嗎?”
“我覺得會……”法莉點頭道,“但是既然格普——”
“喂!”都朗的厲聲提醒很及時,法莉趕緊捂住嘴,沒有把那人的真名說出來。
同時她揪心地發現,旁邊投來不知多少好奇的目光。
“——喂!我的工資什麼時候結清啊!”
“唔!這!”法莉的臉騰一下子變紅,只見都朗眉頭倒豎,擋在她前面。
後面的瑞恩和伊然吃了一驚,兩人勒住馬,才反應過來是都朗的臨場表演。
“對!對不起!”法莉連連道歉,說話突然流利了,“我的家鄉……我的家鄉遭遇了天災!我向你保證,出完這批貨,我給你兩倍的錢!”
“真的?”
“千真萬確!我以前什麼時候欠過你的錢啊,湯姆!”
“哼!”湯姆——都朗不屑地甩一下子斗篷,繼續緩緩騎行在法莉身邊。
“呵呵,又是這種偷奸耍滑的商人啊,這種人壞的很。”
“就是,瞧她那副風騷樣,不一定和多少人同過床呢。”
這些風涼話一字不漏的灌進了法莉的耳朵,她臉色一下子漲的血紅。
“都是你幹得好事!”法莉羞惱道。
“……我們兩個一半一半。”
“……好吧。”法莉別過頭去,不想聽那群人越說越上勁。
“真是混蛋。”瑞恩緩緩騎行上來,狠狠瞪着那邊望着法莉發出不懷好意笑聲的粗野男人們。
“法莉姐,要不要我去教訓教訓他。”侏儒突然性質很高的湊過來。
“用不着啦,你們都各回各位!”法莉說著揮揮馬鞭,“唉……真是糗大了。”她眼神渙散,“誰想跟這些臭男人在一塊兒啊,我的伊然才是最好的……”
她剛想繼續跟都朗談論剛剛的話題,只見他跳下馬來,先是牽着馬兒前進,然後就朝那群散開的閑人們靠近了。
“喂!湯姆?”她焦急地想扯嗓子喊,又怕被人聽見。
“你——”
頃刻,都朗就會到了她旁邊,重新騎上了棕馬。
“我還以為你要犯傻呢。”
“嘁,怎麼可能。”都朗不屑地搖搖頭,“我早就過了那種血氣方剛的年紀了……”
“那你……”
“只是那幾個混蛋說話太難聽了,我給他們些教訓而已。”
“?”
都朗從斗篷里掏出五個髒兮兮,沾滿油污的布袋,在法莉面前揮了揮,裏面發出金幣碰撞的響聲。
“?都朗隊長!你偷人家東西?”伊然難以置信地叫出了聲,還好她聲音不大,被瑞恩一把捂住了嘴。
“喊我名字違反軍規,我給你記上了,愛哭鬼。”都朗揚揚眉毛。
“可是……”伊然驚詫地嘟囔道,“雖然他們討厭,但也不至於這樣呀……”
“我只是把他們用來賭博和嫖/娼的錢收繳走罷了,”都朗說著手一晃,那些布袋一個接一個掉到了馬車的車轅上。
“不然呢?你覺得更好的懲罰方式是什麼?”
“我,可,你……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賭徒?”伊然有些不快地問。
“五個賭徒,其中還有三個酒鬼,兩個在外面泡女人。”都朗平淡地說著,彷彿他和這些人已經熟識,“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伊然,只是因為見得太多了。”
伊然不再言語,彷彿陷入了矛盾的陷阱,她緩緩退後,回到瑞恩旁邊。
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正要抬頭和瑞恩說話。
只見都朗突然揪住了一個小孩的手臂。
“喂,小鬼。”他輕聲說道,但是聲音一點都不凶。
“把手偷偷伸進人家車裏可不是個好行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