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衣缽
見到院子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青衣老道走向村老拱了拱手,說道:“貧道有禮了!”
村老連忙說道:“道長無需多禮,適才多有得罪,都是些鄉野村夫,見識短淺,還望道長海涵!敢問道長道號?”
“年月太久,道號確是忘記了,走南闖北的這許多年,就因為話多,叫人家起了個‘言道人’的名號,原先的名字更加是記不得了,哈哈”這言道人打了個哈哈說道。
“原來是言道長,敢問道長有何吩咐,老夫必不敢怠慢!”見到言道人慾言又止的樣子,村老連忙說道。
開玩笑!能把死人救活的神人啊,這不得當祖宗供着,今年自己也七十有八,想來也沒幾年了,這位道長這時候來村子,簡直就是天上掉了個餡餅,自己要是不好好的張大嘴接着,天都饒不了自己!不管怎麼樣,道長說什麼是什麼,求什麼給什麼!想到這裏,村老的神情愈發的恭敬了。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問問這左家一家果真是像貧道聽聞的那副樣子么?”
聽到這句話,村老疑惑的皺了皺眉,說道:“道長的意思是?”
“我是問,這左君的父母果真是出意外至今未歸么?”
“道長真乃神人也!”村老臉上的崇敬之色越發的濃了,“道長有所不知,這左家人是十年前才搬來溪柳村的,剛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一家四口,有的就是左家老哥哥和懷中嬰兒。這麼多年鄉親們心中也都明白,孩子並不是左老爺子的親孫子,孩子大一點了,鄰里之間也都幫老爺子瞞着,可是這麼多年老哥哥對狗兒比親孫子還親,這一家人鄉親們看在眼裏,心裏也是難受,也都盡量幫忙照拂着……”
見到村老的話匣子打開了,言道人連忙揮了揮手,“好了好了,貧道知曉了,貧道今晚就住在左家了,順便幫老丈調理一下,這裏先知會您一聲!”
村老沉吟了一下,說道:“這貧幼孤老,想來對道長也照顧不周,還是去老夫家中歇息一晚吧,今日多有得罪,讓老夫盡一盡地主之誼可好?”
“村老好意,貧道心領了,出家之人,清貧慣了,沒甚麼講究,就近湊活一晚便是。老人家若是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去歇息吧,天色不早了,貧道這便進屋去為左老爺子調理身體。”說完,言道人像是屋裏有千金珠玉一般,急不可耐的轉身向屋中走去。
從剛才開始便一直站在村老旁邊的柳長山見狀急忙開口喊道:“道長!適才在下魯莽,一直未曾致歉,還請到舍下,晚輩略備薄酒,聊表歉意!”
“都說了,不放在心上,哪兒來那麼多窮講究?!”言道人這回連頭都沒回,揮了揮手,便朝着屋中走去。
“得了,爹,白玩兒!”柳長山見到言道人這幅模樣,苦笑一聲,對着村老說道。
“罷了罷了,高人自有高人風範,人家或許早就看透咱們那點小心思了!”村老對着自己兒子笑笑。“長山啊,咱們回去吧!”說完,便在柳長山的攙扶下,二人走出了小院。
一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屋內一盞欲滅的燈火,照的整間屋子昏黃。
正是春寒料峭之時,狗子和爺爺身上卻都是薄衣,窗戶有些漏風,這讓屋內暖和不了多少。
狗子輕輕的將爺爺扶着靠在床頭,看着老人臉上的蒼白之色,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小小的雙手緊緊的握着爺爺的手,絲毫不敢放開。
見到自己的孫子這般模樣,左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臉上卻帶着微笑的說道:“哎呦,我家狗兒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了呢?不想做大丈夫了?大丈夫可是不流眼淚的呀!”邊說邊用佈滿皺紋的雙手輕輕的拭去孫子臉上的淚水。
狗子哭的厲害了,抽噎的說道:“爺爺……狗子…狗子不做什麼大丈夫,只想爺爺永遠在狗子身邊,咱們還像以前一樣,狗子出去打豬草,爺爺在家給狗子做飯好不好?”
聽到這話,左老爺子再也忍不住眼中蓄滿的淚水:“傻孩子,這人哪有長生不老的?人老了,總會有那麼一天的,狗兒要學會接受啊。再說爺爺走了,也就不拖累你了,狗子可以一直想着爺爺啊,這樣爺爺一直都在狗子身邊的……”
一隻手慢慢的撩開了灰色的破布門帘,言道人無聲的走了進來,見到狗子趴在床前握着爺爺的手不停得抽泣,不由得嘆了口氣,臉上帶着悲涼之色。
聽到身後傳來的嘆氣聲,狗子和左老爺子回頭看見了站在門邊的言道人,狗子急忙上前,臉上還掛着眼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便要給言道人磕頭:“道長活命之恩,小子終生不忘,今生今世銘記道長大恩大德!”
伸手將跪在地上的狗子扶了起來,言道人輕撫着狗子的小腦袋:“好孩子,好孩子……”
“老丈,你有個好孫子啊!”言道人看着斜倚在床頭的左老爺子開口說道。
“狗子就是這點好,心善,人家的恩情都記在心裏,這樣一個好孩子,卻是被老漢這身子拖累了……”左老爺子說到這裏,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爺爺……”狗子聽到自己爺爺這麼說,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老人家不必如此,有道是積善之家必有福報,以後多行善事,日子自然會慢慢的好起來的。今日我遊方到溪柳村,伸以援手,焉知不是往日裏左家積下的福報呢?”見到屋內的氣氛又變的哀傷起來,言道人急忙開口勸慰道。
“狗兒,快,去你張叔家給道長拿張凳子,再倒杯水!”見到言道人還站在屋中,左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我這就去!”
“不必了,我先給你爺爺把一下脈!”言道人開口叫住了正向門外跑去的狗子,徑直走向床邊坐了下來,右手搭在了左老爺子的手腕上,給老人家把脈。
“老人家,今晚貧道可否在您家暫住一宿?”把脈的間隙,言道人微笑的對着左老爺子說,下頜的一縷長髯飄動,顯得超然世外,卻又和藹可親,叫人不好拒絕。
“這……”誰知左老爺子卻面露難色,遲遲不語。
“怎麼?老人家不願意么?”見到老爺子這幅模樣,言道人試探的問道。
左老爺子苦笑着搖了搖頭,“哪裏會不願意?只是這家裏連張多的椅子都沒有了,這些年,老漢的草藥錢,早就叫這家中分文不剩了!只怕是委屈了道長啊!”老爺子想了想說道:“道長您看這樣可好?我去跟村裏的村老說說,讓您在柳家歇息如何?他家中頗豐,想來能替老漢好好的招待一下道長,不然老漢心中過意不去啊!”
就連站在一旁的狗子也連連點頭,“今日裏我這樣對道長,實在是以怨報德,爺爺我去跟柳家伯伯說說,叫他們給道長做些好吃食,花的錢,來日我去縣裏做工給柳伯伯還上!”
聽到十一歲的孩子這般說話,言道人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狗子,眼中露出欣賞之色,“老丈此舉大可不必,貧道雲遊四方苦慣了,只求一瓦遮頂便可,再說大富之家業障太重,於貧道修行有損,也不願去。這樣吧,您給我找個蒲團,我在屋中打坐一夜即可,如何?”
“唉~就怕是委屈了道長啊!”
“無妨無妨!”言道人笑着搖了搖頭,將手從左老爺子的手腕上收了回來,轉頭對身後一臉緊張的狗子說道:“孩子,你爺爺才醒來,見不得風寒,這屋中有些陰冷,去灶房裏燒些熱水拿進來!”
“哦哦”狗子聽聞急忙轉身出門向灶房跑去。
左老爺子靠在床頭看着跑出去的狗子,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開口對言道人說道:“道長有什麼話便跟老漢直說了吧,老漢現在也是看開了,該走的,留不住啊!”
“既然如此,那貧道便跟老丈直說了,您身子本就羸弱,大限已到,我施金針,輔以藥石,原本能為您續命三日,您本該假死到二更天,但誰想到出了意外,不到三個時辰便醒了,中間又受了驚擾,怕是……”
“怕是活不長了是么?”見到言道人不說話了,左老爺子笑着說道。
“恩”言道人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挺不到明日夜間了”
“哎……”左老爺子長出了口氣“這也怪不得任何人,是老漢貪心,匆忙之間請道長施術,鄰里都未曾知會,這才…也是老漢命該如此吧!”
見到左老爺子坦然的模樣,言道人臉色漸緩,接着開口說道:“除此之外,老道還有一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若是問過後,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道長是老漢的救命恩人,老漢都已經現在這副模樣了,道長有什麼問題,老漢知無不言!”
“那好,還請老丈恕貧道唐突了,貧道想問,狗兒這孩子應該並非老丈的親生孫子吧?”
“這……這……”聽到言道人這話,左老爺子臉上滿是震驚之色!久久不能平靜。
慢慢的左老爺子的臉色緩和下來,但卻閉口不言,一縷花白的頭髮從額前垂下,顯得略有些頹然。言道人見到左老爺子不開口也不着急,靜靜的坐在床邊看着老人家。
“道長……”
終於,左老爺子沙啞的聲音傳來:“道長是如何得知此事?”
言道人輕輕的搖了搖頭,並未提及屋外和村老的對話,說道:“貧道也是猜測,貧道不僅僅會些遊方醫術,相人之法也是略微精通!方才在院中之時,我觀狗兒這孩子的面相有些貴氣,一時技癢,未經老丈同意便悄悄的給他摸了骨,測了命格…”
言道人頓了一下,看了看左老爺子的臉色,發現沒有異樣才繼續說道:“這一測才發現,狗兒這孩子命格之貴,非比尋常!”
“難道命格高貴,便不是我左家兒郎了么?”左老爺子有氣無力的說道
“老丈有所不知。”言道人解釋道:“狗兒的命格,不是凡間的命格,乃是矯天之命,這樣的命格,凡人是架不住的!有這種命格的人,被天所妒,歲歲年年有大劫,但是本身又會自保,便會去吸納周遭之人的福德去抵消劫數,來保全自身!若是血親,更甚之!!雖然本人並不知道,但是這一切都是天數使然,非人力所能及!”
“若是狗兒是您的親孫子,恕我直言,自他降生那一刻起,你活不過半年!貧道託大,叫您聲老哥,老哥,你本不該是現如今這幅摸樣,十年之前,我想你還是意氣風發的吧?”
左老爺子似是想起了什麼,點了點頭。
“我看了老哥的骨節,今年應該是七十有三?十年前也才是六十齣頭而已!可現在比之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還有所不如!晚年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該衣食無憂,你命中本該有一子一女,雖然來的晚些,但是總歸是會來的!自從你抱來了狗兒,這一切都變了,是也不是?”言道人靜靜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左老爺子聽到這裏,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斜倚在床頭說道:“道長神算,老漢佩服,道長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好了!”
言道人也不避諱,直言說道:“老哥,你已時日無多,你可想好自己走了之後,狗兒一個人如何活下去啊?”
“唉……”左老爺子長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原先是想着等老漢一命歸西之後,送狗兒去他柳大伯城裏的鋪子做個學徒,一年到頭也能掙個吃食,等到出師了,忙活幾年,還能娶上個媳婦。但是今日裏道長這麼一說,這是怎麼也不行了,他柳家一家待我不薄,要是把狗兒送去,他又去吸人家福報可怎麼是好?這樣喪良心的事情,咱們不能幹啊!”左老爺子說完臉上又是一臉的愁容。
聽到這裏,言道人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喜色,開口說道:“老哥,你看這樣行不行,修道之人本就是與天掙命,也不在乎什麼克人的命格,老道現在也沒個徒弟,您要是看的上老道這份本事,我就收狗兒做個徒弟,讓他與我修道,我將畢生所學盡數傳授給狗兒,讓他傳我衣缽,如何?”
“道長此言當真?!”左老爺子驚喜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眼前的言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