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色深沉,藍瑩兒鼓着腮幫子邊走邊踢着地上的一顆石子。
溫宸笑看着她,又趁黑將她撈進懷裏,任她掙扎也不放,“怎麼了,吃醋了?”
“你經常去找茗歌姑娘嗎?”
“是。”
“你也喜歡她?”
“不是。”
藍瑩兒聽着這兩個字,心頭驟然一松,疑惑問:“那你為何會經常來這裏找她?”
溫宸聽着這個問題,面色沉了下來,解釋道:“茗歌姑娘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長輩的女兒,當年那位長輩入罪落難,我卻沒能護得下他,後來,也只能時不時地到教坊司來看望他女兒茗歌,如此一來,老鴇顧忌我錦衣衛千戶的身份,多多少少會給她些體面。”
其實一個千戶在教坊司真算不得什麼官,但溫宸不一樣,他是個有能力的,不僅是季指揮使,還有太子和南王都看重他,包括朝中諸多大臣,都十分欣賞他的能力和為人。
藍瑩兒心中的大石和疑惑全然而解:“原來如此!”再想起先前老鴇說茗歌身子不適,看來是來了月紅,別的客人是不方便了,但溫宸只聽她的曲,卻是無妨的。
她忽地又想起自己的生父,想起生父亦是入罪落難,便與茗歌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只是相比下來,她比茗歌好太多了,起碼,她是自由身,不會遭人踐踏。
思及此,她又問:“茗歌的本名叫什麼?”
“謝清茗。”
“……”藍瑩兒呆愣原地,驚得腦子一轟。
溫宸走過兩步發現她沒走,忙折了回來,站在她面前:“怎麼了?”
藍瑩兒緩了好一會兒,才搖頭沉聲道:“沒怎麼?就是突然想到碧雲庵似乎還可以再去看看。”
溫宸頷首:“我也覺得,不過夜裏太黑,勘探不清楚。”
藍瑩兒忍住心中的悲痛,壓着已經被哽住的嗓子道:“我想去應梳瓊的房間看看,她是晚上被人謀害而死,我覺得我們在這個時候去,或許更能感受到她那夜所遭受的經歷。”
溫宸將她攬進懷裏,已然感受到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卻也不說出來,只道:“好,聽你的。”剛剛她被哽住的聲音,耳力驚人的他又如何會聽不到。
皇城這邊離碧雲庵有些距離,他們回了錦衣衛署牽了兩匹馬出來,快馬加鞭地去了應天府。
不是碧雲庵,而是應天府。
是因碧雲庵的一些物證放在應天府保管,溫宸打算去將它們拿到手。
到了應天府,田柯本也要領人一道去幫忙,溫宸卻說不必。
倆人又騎馬到了碧雲庵,庵內,主持無智法師帶着三位徒弟正在佛堂為了塵超度。
了塵案子未破,她死不瞑目,主持無智這幾日夜裏都沒有早睡,每夜都要超度到將近子時。
這時已近子時,無智法師見溫宸帶着一位公子過來,便道:“大人不如明早來查,一來這裏是庵堂,二來深夜天黑,也看不清楚。”
藍瑩兒忙上前道:“無智法師,我是藍姑娘。”
無智將燈盞提近些認真一看才知是扮了男裝的藍姑娘。
溫宸道:“無智法師,呆會你們自關門去歇息就是,我們只會在了塵的房間走動。”
了心上前扯着藍瑩兒的衣袖問:“藍姐姐,到底是誰殺害了了塵姐姐?”
藍瑩兒撫着了心的頭道:“現在還沒有查出誰是兇手,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打算深夜過來再查探一番。”
無智法師將他們讓進門來:“兩位請進。”又對了慧和了緣道,“你們自去關門歇息,了心去了慧屋裏睡。”
三位僧尼都應了一聲后,回了各自屋裏,了心跟着去了了慧的廂房。
無智法師給他們送來了三盞油燈。
了塵的屍首被田柯安排送去了應天府的義莊,現在了塵的這間廂房內空空蕩蕩,只有凌亂且被血跡浸透的被褥,地面上的血跡和各種痕迹皆保持案發時的原樣。
屋裏的血腥氣令人窒息,藍瑩兒走進去后,過了許久才漸漸適應下來。
她的手中搬着個木盒,裏頭是散亂的佛珠。
這時無智法師又給他們拿來一些齋餅放在門外的一張椅子上,“這些餅是今日裏香客送來的,你們若是肚子餓了,便拿起來吃。”又指着對面那一排廂房的其中兩間廂房,“那兩間是客房,倆位若是睏乏了,可去房裏歇息。”
溫宸朝無智法師拱手道謝。
藍瑩兒走到門口,問道:“法師,佛珠一般是多少顆?”
無智法師捏着她手中的佛珠道:“僧人們拿在手中盤玩的佛珠都是一百零八顆,了塵的那串佛珠是貧尼盤了二十年的,她來后,問貧尼要了過去。對了,佛珠除了一百零八顆念珠外,還有一顆母珠,一顆佛塔,及十顆弟子珠和兩珠記子留。”
藍瑩兒又問:“法師,庵里可還有多的佛珠?”
無智法師頷首,轉身離去,不過一會,便拿來一串佛珠,“本庵的佛珠皆是紫檀木所造,這一串是新的,還未曾有僧徒用過。”語氣一頓,“了塵的佛珠與這串的形制是一樣的,只有佛塔的顏色稍有些區別。”
藍瑩兒接過佛珠,雙手立掌對無智法師鞠身道:“多謝法師!”
待到無智法師離開,溫宸問道:“你為何要找無智師父要佛珠?”
藍瑩兒盯着那張凌亂的床榻:“我想重演前夜了塵所經受的傷害。”
溫宸微擰了下眉:“那你的意思,是想讓我配合你演那殺人的兇手。”
藍瑩兒眯眼一笑:“那隻能是你了。”
溫宸輕笑:“你想占我便宜就直說,弄這些彎彎折折多麻煩。”說著就要上前親她。
藍瑩兒一記粉拳捶在他結實的臂膀上:“誰要佔你便宜了。”到這時,她的心情稍稍地好轉了一些。
溫宸瞄向那床榻:“可那榻上都是血。”
藍瑩兒道:“你怕?”
溫宸:“是怕臟。……你要是不怕的話,那我也不怕。”他看着那染血的床榻,想了一想,走出了屋門,去了對面的客房抱來一床被褥鋪在了染血的床榻上。
藍瑩兒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這時她坐在案幾邊,藉著燈盞正數着那木盒裏散亂的佛珠,且一顆一顆的捏在指間細看。
一百零八顆,再加上一顆母珠,一顆佛塔,及十顆弟子珠和兩珠記子留,總共有一百二十二顆。
藍瑩兒一顆一顆地數,數到後面,秀眉微蹙:“咦!這裏念珠只有八十九顆,母珠沒有,弟子珠少了四顆,還有記子留只有一顆。”
溫宸亦是劍眉一蹙,目光在房內地面上掃視了起來,光線太暗,又拿起一個燈盞在地面上細細地查找,結果沒找到,他又走到床榻邊往床底下看去,搖了搖頭:“夜裏沒法仔細找,說不定地磚縫裏還有,等明早再找吧!”
藍瑩兒擱手中的散珠擱進木盒:“那我們不要耽擱時辰了,開始吧!”
溫宸想着要出演兇手,手握空拳輕咳了一聲,然後放下燈盞,走到藍瑩兒的面前,雙手握住衣襟……
“誒誒誒,你要幹嘛?”
“寬衣解帶呀!”
“你流氓。”
“你不是要讓我耍流氓嗎?”
藍瑩兒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將他往外拉:“哪個兇手會如此正兒八經地寬衣解帶了。你現在既然是兇手,那你應當要從進門開始。”待到溫宸站在門外,她撫額道,“對了,先前說門窗都沒有破壞的痕迹,那兇手應當是敲門而入。”
溫宸點頭。
藍瑩兒眯起眼:“如此說來,兇手是熟人。”頓了一頓,“並且是深夜,能讓了塵開門的,一定是她非常信任的人。”
溫宸頷首:“其實我們從剛一開始就應該要想到,那六位浮浪男子都不是能讓了塵開門之人。”
藍瑩兒想了一想:“看來明日還得重新梳理一下了塵所認識的人,並且還得是非常信任的人。”
溫宸:“那我們開始吧!”
藍瑩兒將門掩上。
溫宸輕輕叩響門。
藍瑩兒在里輕喚了一聲:“哪位?”
溫宸在外低聲道:“是我。”
藍瑩兒將門打開:“是你,你深夜來找我,可是有事?”
溫宸推門要進。
藍瑩兒用手抵着門:“夜深了,不太方便。”她想,即便是熟人,但作為男人,一心遁入空門的了塵也會覺得不方便。
溫宸突然伸手扣住藍瑩兒的手腕,藍瑩兒大驚正要喊叫,溫宸便閃身進門,一把將藍瑩兒反身拉進懷裏,並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令她不能喊叫,再將門給抵住拴好。突然他擔心手捂得太緊會傷害到她,忙將手鬆開。
藍瑩兒卻道:“捂緊一些,你放心,我會屏住呼吸。”
溫宸只得將手掌再度捂緊一些,但依然是留了一條小縫。
藍瑩兒蹙緊秀眉,拚命掙扎,溫宸一手捂着她,一手將她抱到床榻上……
至此,溫宸壓着藍瑩兒的身體,手卻停止了動作,他總不能真將她衣裳給剝了吧!
誰料藍瑩兒卻入了戲,捏着一串佛珠的手朝着溫宸面門撓去,溫宸只得配合,但爪子抓來時,忙將頭仰起,卻還是被抓到了脖子,便是如此配合著,卻是身體起了反應,這時佛珠被藍瑩兒給扯斷。
溫宸連忙起身,站在榻邊。
藍瑩兒躺在被褥上,她心中毫無邪念,剛才當真是入了戲,就好像站在榻邊的男子不是溫宸,而是真正的兇手。
廂房內死一樣的寂靜,過了不知道多久,溫宸朝藍瑩兒伸出手,藍瑩兒將手遞給他,讓他將自己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