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錢
雖然沒報一絲希望,但知道煙柔沒有惡意,十月也沒拒絕,老老實實的任由她把脈。
“奇怪,根基雖有不足,但體內也沒毒啊?”煙柔不由蹙起了眉頭。
善生堂的大夫都沒辦法,姜氏的一顆心又沉入谷底。
“那就勞煩姐姐換成銀錢吧。”十月沒抱希望,倒也談不上失望。
煙柔看着這個小姑娘清澈的眼睛,覺得有些可惜。沉默了一下,帶着血靈芝進去,又親自拿了個荷包和玉瓶出來,將荷包交給姜氏道:“荷包里二十兩金子,是血靈芝的錢。”又彎腰將玉瓶遞到小姑娘手上,“這是玉肌膏,雖然不一定有用,但小妹妹還是可以試試。”
周圍立馬發出一陣抽氣聲,姜氏還沒反應過來,十月就立馬推辭了:“謝姐姐好意,這個太貴重了,十月受之有愧。”
八歲的十月不知道玉肌膏是什麼東西,重生后的十月卻十分清楚,它是整個大夏最受歡迎的美容聖品之一,這一小瓶價值就和那個錢袋相當。
“不要推辭,這是我們善生堂剛剛招待不周的賠禮。”煙柔對她越發的喜歡了,推她手的力道雖柔,但態度卻分外堅定。
別人嘲笑她,又和善生堂有什麼關係?十月心中明白,但感受到煙柔態度,還是收了起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再推辭就是不給面子了,這份情她收下了。
姜氏內心掙扎,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麼,只是對着煙柔躬身道謝。
“姐姐很喜歡那個小姑娘?”等人離開了,煙柔身邊的侍女才問道。
煙柔看着門外的垂柳道:“是啊,多麼清澈明亮的眼睛,可惜世人只看得她臉上的疤。”
侍女沒有留意十月的眼睛,聽煙柔如此說也有些可惜:“姐姐都治不了,那小姑娘的臉沒救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之大,醫術勝我者不知凡幾,即便是沒碰到好的醫者,只要能入道……”煙柔說到後面漸漸的失了聲。
侍女在心裏撇了撇嘴:對窮人來說,入道可比遇到神醫的難度高多了。
這邊,十月和姜氏剛善生堂,就被一個欣長的少年迎面撞倒。
“抱歉,抱歉。”那少年一把拉起十月,將往她懷裏塞東西,“這是治傷的葯,這是錢,在下有急事,改日再給姑娘賠罪。”
少年話音還沒落,人就唰的一下閃進了善生堂。
“天殺的,撞了人就……”姜氏扶着十月,怒火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十月瞳孔一縮,攥緊她的手道:“娘,我沒事兒。”
“即便你沒事兒,他也不能這麼跑了,得好好道歉才行!”
十月加重了聲音:“他穿着青衫,速度又快得異常,定然是入了道籍的秀才。”
姜氏一下子啞了聲,只是心裏還有些不忿。
“娘,我看那位秀才也是講道理的人,剛才應該真的是有急事。”十月勸解道。
姜氏心裏這才順暢:“算了,那人進了善生堂,我們也不好在善生堂鬧。”
十月看了手上的葯和錢袋,終究是沒有扔,想着什麼時候碰到了,再還給那個少年,反正她也沒受傷。
那個青衫少年一跑進善生堂就疾呼:“煙柔姐姐,生機丹!快!”
“先生又占卜了?”煙柔眉頭緊蹙,動作卻絲毫不慢,迅速的拿出了一瓶生機丹,想了想又把血靈芝也拿了出來。
少年點頭:“所有生機類的丹藥都用完了,還是嘔血不止,傷得十分嚴重。”
“能勞先生占卜,想來是大事。”煙柔又拿了些補元氣補生機的葯一併遞給少年,“但此地偏遠,沒有好的丹師藥材,又沒有傳送符陣,還是要多勸先生保重自身。”
少年接過葯快速道:“這些日子的占卜都和大劫有關,所有人都勸不聽。好在先生這次終於找到了模糊的線索,又強忍着病痛都寫了奏疏和青詞分別上報朝廷和道庭,想來事情緊迫,姐姐的善生堂也要多留意。”
十月不知道她剛剛賣的血靈芝就已經派上了用場,沒在善生堂外多逗留,拍了拍褲子就跟姜氏一起去西街了。
西街上主要在賣動物,小到蟲卵大到牛馬,只要是有人肯買的都有賣。
進入蠶坊,就看到了各式各樣的蠶:臭椿蠶、柞蠶、拓蠶、棘蠶、栗蠶……
“千絲蠶怎麼賣?”姜氏在蠶坊里轉了一圈,最終停在據說最划算的千絲蠶面前問道。
蠶坊的夥計正在招呼另外幾位大娘,聞言只說了一句:“五兩銀子一張千絲蠶卵。”
“什麼?五兩銀子?”姜氏嚇了一跳,即便是上好的白面饅頭都才一個銅板,而一兩銀子能兌換一千個銅板,這五兩銀子夠她們買多少米多少鹽了!
夥計沒理她,繼續招呼其他客人。
“娘,蠶卵貴,蠶絲也貴,只要養好了,還是很划算的。”十月勸道。
姜氏攥緊了荷包:“我沒養過,不知道養不養的好。”
雖然剛剛賣血靈芝得了二十兩金子,但那筆錢太多反而沒有真實感,窮怕了的她還是捨不得可能會打水漂的五兩銀子。
“千絲蠶很好養的只要定期喂適量的拓木葉和清水就行了。”十月輕聲勸道。
即便是不小心養壞了變成蠶僵,也是一味葯,也能賣錢。這些話在十月心裏滾過一遍,卻沒說出來。
“我們總不能一直靠着種地的微薄收入生活。”十月見她態度已經動搖,繼續道。種地又累收入又低,最不划算。
姜氏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我們要買千絲蠶。”
“要買多少?”夥計聲音歡喜一下子就提高了,快速的轉到了姜氏這邊。
姜氏捏着荷包問道:“一張紙上有多少蠶卵?”
“一張紙上有兩萬條千絲蠶,只多不少,絕對是足量的。”
一張紙上就有兩萬條?姜氏看着不大的一方紙里包着的蠶卵有些猶疑。
“這裏看着少,主要是蠶卵小,等它們真正從卵里出來,長大了你就知道,沒有幾十個大簸箕是裝不下的。”夥計看到姜氏的目光,連忙道。
姜氏猶豫了一陣,又看了看女兒被頭髮遮住的右臉,想着自己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終究還是要給她找個營生,最終下定決心掏出錢遞給夥計:“那就買一方千絲蠶!”
見姜氏是真買,夥計笑得更真誠了,連忙接過銀子檢驗。
姜氏看着夥計的動作還有些心疼,那可是五兩銀子啊,要是沒有那朵血靈芝,她還買不起這張蠶卵。
“好勒,千絲蠶一方!”夥計確定了是真銀子,立馬將一張包好的千絲蠶卵遞到姜氏手上。
姜氏珍而重之的將裝千絲蠶卵的紙包放好,才帶着十月離開蠶坊。
“……喵嗷,喵嗷!”
十月聽到這聲凄厲的叫聲,腳步一下子就邁不動了,這個聲音讓她想起了那隻陪伴了她最孤獨歲月的貓——絨喵。
絨喵是她九歲生日後才被撿到的,那時還是個小奶貓形象,現在肯定還沒出生,十月將心底冒出的各種思緒都壓了下去,抬步走向和貓狗鋪子相反的方向。
“喵嗷!”又是一聲凄厲的叫聲。
緊接着又是一陣喝罵:“這個死貓居然敢抓人!看老子不收拾它。”
十月的腳步徹底邁不動了,理智終於壓制不住情感,回頭看了一眼。
那隻貓被滿臉兇悍的男人提在半空,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小身體劇烈的掙扎着,四爪揮舞着要抓那個男人。
那是一隻奶貓,灰白相間的虎斑紋,一雙受驚的琉璃眸子分明和上一世的絨喵一模一樣。
“住手!”十月脫口而出,根本來不及細想。
姜氏一驚,在十月的後背扇了一巴掌:“人家的貓,你管什麼閑事?”又轉身對着那邊的大漢賠禮:“小女不懂事,希望您不要計較。”
“我要買貓。”十月立馬道,她不想惹事,也不願見到一個和絨喵一樣的小貓咪遭難。
姜氏又在她頭上拍了一巴掌:“你個死妮子,有點錢就要往外敗!”
那個男人一聽說要買貓,就硬生生從凶神惡煞的臉上擠出了笑容,沒管姜氏,只誘導着十月道:“這貓好看又乖巧,讓你娘買吧。”
“娘,今年耗子和蟲多,我們買個貓吧。”十月絕口不提可愛可憐什麼的,只拉着她娘的袖子磨道。
姜氏看到那個大漢滿具威脅意味的眼神,把拒絕的話吞了回去:“這隻廋貓幾個銅板?”
“幾個銅板,你就想買貓?”說話的人感覺十分驚奇。
貓狗房的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這貓是廋了些、野了些,但怎麼也得一吊錢吧?”
姜氏對着眾人的眼光,也不由老臉一紅,十月卻不理這些目光嗎,搖頭道:“前些年一隻貓崽子一兩銀子還算公道,但今年這個價就有些坑人的嫌疑了。”
那大漢被十月通透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但隨即又挺起胸膛吼道:“我這裏是明碼標價,十幾年都沒變過了,怎麼就坑人了?!”
“今年驚蟄之後,各種飛禽走獸的生產的數量幾乎爆漲了一倍,貓狗也在之中,是也不是?”十月十分平靜道。
大漢臉一紅,仍舊不願意落了面子:“崽子下的多又怎麼樣?我養的的崽子我願意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那大叔想要賣多少錢?”十月不想吵架,直截了當的問道。
大漢一聽有戲,直接伸出手指比了個八:“這個數,不能少。”
姜氏嘴唇哆嗦,拉起十月就要走。
“今年貓狗都生產的多,肯定有很大部分賣不出去,一直養着耗糧還要倒貼,不如便宜些。”十月硬拽着她娘不讓她走。
那大漢看着一屋子的貓貓狗狗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頭:“你說多少錢。”
“五十文。”十月估算了她娘能承受的價錢。
“五十文,你怎麼不去搶?!”
“我家裏條件也就這樣,五十文是極限,你願賣我們就買,不願……”
“好,就五十文!”大漢想着每天消耗的糧食,又看這貓又凶又不好看,最終咬牙答應了。但看着周圍的目光,還是壓低聲音:“這個價幾乎就相當於白送,算是跟你們交個朋友,但你們不能說出去。”
時玥眨着眼睛看她娘:“娘,這隻貓只要五十文,今年家裏附近多了很多老鼠蟑螂,不如我們就買了吧。”
“就這小東西會抓老鼠?我看,你就是想買只貓陪你玩吧?”姜氏心裏同意了,但還是恨鐵不成鋼的戳着十月的腦袋。
十月毫不猶豫的點頭:“是啊,爹一年回次家,娘一到白天就出門,晚上回家了又累得不想說話不想動,別的孩子都是躲着我走,就只有找貓貓說話了。”
姜氏想起以前一直埋着頭沉默的女兒,心一下子揪痛了,立馬掏出了錢買貓。反正這錢也是賣靈芝得來的,反正這錢也是給女兒存的。
那大漢見姜氏真的掏了錢,眉頭勉強鬆開了,將貓強硬的塞進一個麻袋裏,提給姜氏。
“這貓性子這麼野,抓了我女兒怎麼辦?要是一拿回去就跑了怎麼辦?”姜氏看着不停掙扎抓麻袋的貓憂心道。
大漢收了錢語氣輕快道:“沒事兒,餓幾天,打幾頓就好了。”
十月眉頭一皺,沒有反駁。只輕輕的撫着麻袋裏突出來的小腦袋,試圖安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