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laze·1
第一章
雪山山脈,陸地邊境線。
藍天高遠潔凈,連綿的群山靜靜蟄伏在遠處,山脈之巔的白雪被燒出片片刺眼的光。山腰間,一架武裝直升機正披着晨曦,自暗針葉林樹梢席捲而過。
片刻過後,直升機穩穩地懸停在了山腰的草坪上空。
駕駛位上的男人側過臉,正在欣賞窗外的景色,沒聽清塔台信號說了些什麼。
過了會兒,他看了一眼計時器。
今天已經飛滿了兩個小時,他的任務順利完成。
停機坪邊,一身空降人員制服的人正奮力揮舞小藍旗,大喊着:“我們今天的任務完成了,你別飛了!再飛中午飯都涼了!聽說衛叔找你還有事——“
陸征河沒飛過癮,連頭盔都不取,只對着耳麥回話:“不降。”
“真有急事找你!”下面拿起耳麥開啟對講。
“說真的,今天天氣不錯,我還想再飛一圈,”陸征河打算關掉通訊耳機,在動作前多問了句:“他有什麼事找我?你知道嗎?”
“……”耳機里傳來沉默。
“厲深?”他再次傳喚對方,“怎麼了?”
“那個,衛叔他……”被點名的厲深頓了頓,捏住耳麥,不知該不該繼續彙報,“他……”
厲深手裏正捏着一張堪稱□□的報紙,它彷彿有千斤重。
“怎麼了?”聽對方嚇結巴了,陸征河隱隱約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那我真說了啊?”
“你說。”
“我就在這裏說啊?全塔台的人都能聽到哦?”
陸征河思考一會兒,點頭,“行,你說。”
得到允許的厲深鬆了松衣領,將手裏的《人物時報》捲成筒狀,拿報紙當喇叭揚聲:“你爸說!叫你回家結婚!”
厲深話音剛落,和塔台通訊室相連通的耳機里傳來拚命壓抑住的幾聲偷笑。
在群山間,話語末尾的“結婚”兩個字似乎還有迴音。
“……”
陸征河調整飛行服領口的手指僵了僵。
厲深在停機坪上快被大風吹成趴倒狀,明顯在幸災樂禍,“是風太大了聽不清嗎?叫……”
“夠了,你不用重複。”
陸征河頭疼地往地面上瞟一眼。
那張報紙還被厲深攥在手裏。
它被攥得皺皺巴巴,巨幅標題因為摺疊被扭成了曲面。
在對方的大呼小叫間,陸征河看見熱點新聞分類的八卦板塊上用猩紅色印出的標題大字——【衛家第一順位繼承人將在年底完婚】。
《人物時報》是全陸地最大的一家報社,這次頭版頭條有副標題,但隔得太遠了,看不清楚。
配圖不知道是誰的剪影,大概是個西裝革履的肌肉男。
最近陸地上各城之間局勢動蕩,八卦娛樂記者都閑得發慌,拍不到本人就愛拿剪影代替,反正坊間傳聞都這麼形容他:
——威猛、暴戾、無情,一拳頭能把古城牆拐角的磚砸成漫天飛舞的花瓣。
想到此處,陸征河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強忍下一聲嘆息,面無表情地重新抬起起降桿。
“轉達我父親,我需要再飛三圈。”他對着塔台指揮吩咐道。
繼續偷聽上級講話的塔台通訊人員沉不住氣了,很快遞來緊急情況:“報告,油不夠了。”
“那就墜機。”陸征河捏住麥克風說。
·
與此同時,位於陸地最南端的Ablaze城正是初冬時節。
昨夜城內下了場大雨,但這場雨並沒有澆滅全城人看熱鬧的好心情。
儘管狂風暴雨將城裏的雨棚與平房砸得七零八落,城內的居民們仍然堅強地打着傘,站在大廈之下抬頭看着天台上的人。
這片廣袤的陸地分為二十六座城池,每座城池由首字母決定了它的命運和特性。
“Ablaze”代表這座城市的閃耀和熱烈,也在本地人的性格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二十六座城池由數以萬計的家族組成,或渺小或龐大,或傳奇或平淡。在這家族觀念為重的世界觀內,每個人都代表着姓氏的顏面。只要誰有個風吹草動,就立刻被貼上全家族的標籤,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之所以好奇心如此重,關鍵問題在於今天的主角來自本地的名門望族之一:宋家。
宋家有人要跳樓!
宋家長子為情所困,要一躍解千愁!
被提到的主角已在建築物頂樓站了快一上午,而宋家的人正邊哭邊往一樓搬運充氣軟墊。
本地救援隊將話筒連線了演唱會用的大音響,沖樓頂嘶吼喊話:“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現場的議論聲起此彼伏。
救援隊的麥沒有喊完,幾隻白鴿撲棱着翅膀飛過了天空。
幾十秒后,一輛掛着鍍金牌照的黑色保姆車從馬路逆行,狂按着喇叭駛入人群中的空地。
一位黑衣人開門下車,畢恭畢敬地拉開後排車門。
拉開車門后,他從背上取下羊絨小毯,一抖衣袖,將毯子鋪到地面上。
可是羊絨小毯還未落地,車內就已伸出一隻腿。
腿的主人一腳踩上小毯側邊,精準地飛濺起一褲腿泥濘。見狀,黑衣人火速蹲下,伸手抓住即將落地的另一隻腳踝,“稍等!”
“……”被捏住腳踝的人動動唇角,努力繃住表情命令道:“你放手。”
“泥太髒了,您不能踩。”黑衣人並不抬頭與他直視。
旁邊的人群中已經有議論聲傳來——
“是阮希!”
“快看!阮家那個獨子居然也來了!”
被討論的焦點渾身僵硬。
阮希無奈地垂下眼,單腳站立使他底盤不穩,整個身子搖搖晃晃的,“救人要緊。”
四個字,他的話說完了。
陷入持續震驚中的圍觀群眾依舊沒有緩過神來,相互對視着,再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這個活在傳說中的年輕人。
就和傳說中一樣,他身上帶着與生俱來的神聖氣息,容貌與氣質都使人感覺冷漠、純凈、不可侵犯。
要不是從沒有天神出現在陸地上的傳說,他也許即將被鼓吹為神明。
阮希的聲音真好聽。
阮希現在長得比小時候還好看!
阮希這張臉值得我們城裏最昂貴的保險!
有群眾這麼說完,其他人紛紛點頭。
這麼一來,真正能把樓頂那位救下來的人物到場了,現場的氣氛再度到達頂峰。
但是現在人命關天,他們再沒有方才看熱鬧的那股勁頭,自覺退讓幾米,為阮家這一輛車挪出空地。
除了宋家之外,阮家也是Ablaze城居民茶餘飯後議論的談資,是充滿神秘色彩的傳奇。
是頭生子也是唯一的獨子阮希,更是為眾人所津津樂道的寶貝。
他繼承了被恩賜的容貌,他背上的皮膚有玫瑰花紋樣的胎記,他所過之處會有檀木與玫瑰的芬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胎記其實只是一處淺淡的紅印,芬芳是因為噴了阮家秘制的香氛。
可是神化他的人聽不進去這些。
傳聞漫天飛舞,阮希並不在乎。
都說他極愛乾淨,卻為了反抗家族安排,曾在交誼舞會上摟了把雞毛撣子看其他人跳了兩小時VienneseWaltz;他性子冷淡高傲,卻在十六歲的時候愛上一個外鄉人,為對方翻出自家幾米高的院牆,差點雙雙摔斷腿。
可是阮希自從成年後就很少出現在人多的公共場合了,成年後的他在A城所有人的印象里多了層神秘面紗。
因為被保護得太好,有錢人家又常用抑製劑,Albaze城的地下賭場還開過天價的大盤,賭阮希是Omega還是Alpha。
說實在的,吹他鼻樑滑滑梯,白皙豆腐肌也就算了,“民間idol”的名號聽聽也罷,但“潔癖”他是真不至於。
對他來說,最想做的事兒就是待在暗處、在泥里滾三圈……
弄髒自己其實很爽,他討厭做所有人期待的那個人。
有人喜愛,自然有人厭惡。
群眾里有人對他的表現嗤之以鼻,捏嗓子去吆喝大家的注意力。
看啊,阮希的褲腿沾滿了泥。
他連一點阮家獨生子的覺悟都沒有!
以往阮希還會多看發言者一眼,但現在阮希顧不得這些了,他沒有多的時間思考自己怎麼會把跳樓現場搞得像見面會現場,注意力全往自己身上挪了。
無視掉所有目光,阮希迅速大跨步來到接應他的人面前,“宋叔。他人呢?”
“人,人在天台!”看見救星,宋家長輩快把量血壓的儀器湊到阮希臉上。
點點頭,阮希不多廢話,衝上天台。
好端端的,宋書綿為什麼想要輕生?
阮希心中有了個大概。
這小孩兒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錦衣玉食樣樣不缺,偏偏缺鈣缺愛,情路不順還落了一身的病根。
名門聯姻最講究條件,他偏要找門不當戶不對的,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叫不上名號的,於是家裏竭力反對,所以現在是上了頂樓,要來個玉石俱焚。
平時宋書綿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腦子軸了?
果然,等阮希衝上天台時,這人正在天台邊緣坐着打哈欠。
天颱風大,阮希被裏三層外三層的衣物包裹成易碎的寶貝,倒也不覺得冷。
他試探性地朝前走了幾步,發現宋書綿並無過激反應,才放心快步上前。
“你先下來。”阮希的勸法很直接。
一聽到阮希的聲音,宋書綿這才慢慢回頭,可阮希看清楚了,宋書綿哭過,眼眶和眉毛全紅成一片。
看來不是演習,不是開玩笑,這人是來真的。
“你先聽我說……”阮希心軟了。
他想起宋家有幾個人是在天台的大門后躲藏着的,於是朝宋書綿點點下巴,使了個眼神:你要是在演戲就眨眨眼。
可是宋書綿不但沒眨眨眼,還又往樓頂邊緣近了一寸。
樓下眾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再次驚呼起來——
“啊!跳了!要跳了!”
“宋書綿,”阮希維持着鎮定,“你別鬧了,你爸在樓下快嚇得插氧氣罐了。”
像是真走投無路,宋書綿難過得好不容易擠出一滴淚掛在眼角,“阮希哥,我……我想和他私奔……”
阮希簡直恨鐵不成鋼,怒道:“你不覺得私奔很傻叉?”
這一聽,宋書綿幾乎忘了自己要跳樓的愚蠢舉動,趕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傻叉”這兩個字不能在阮希的唇齒間出現。
阮希微微眯起眼睛,“你先管好自己。”
“但……”宋書綿吸吸鼻子。
“但”字還沒說完,身後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宋書綿和阮希一起回頭。
天台入口處又衝上來兩三個人,正抓着報紙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
從西裝領帶來看,都是阮家的人。
看來,此事事關重大。
因為阮家的人一向最在乎那些莫須有的“形象”,他們是不會允許風將服帖的頭髮吹亂的。
“阮少!”領頭的人先將雙手高高舉起,碰了一卷報紙,他猶豫着想要開口。
好傻的稱呼啊。
阮希看了眼四周並無記者,萬分無奈:“能不能不叫我阮少……”
嗯?
等下,這報紙頭版頭條的字號太大了,加黑加粗,他根本沒辦法不去看。
題目很短——
【衛家第一順位繼承人將在年底完婚】
哦,然後呢。
就這事?
“知道了,”阮希冷漠地抬眼,音調聽不出任何情緒:“不認識的人結婚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手下不敢多說,“您……您再看看。”
再往下,副標題字號小了不少,也是一行字:【今日官宣配偶為阮家獨子】。
風在這一瞬間停止。
阮希眼神冰冷,周身爆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冷漠,像空氣掐住了脖頸里的咽喉。
“收起來吧。”
他的音調依舊平穩,彷彿事不關己。
他閉了閉眼,仰望天空,摒棄開一切嘈雜之音,外界的異動再聽不見。
火燒雲烈得發燙,一抹橙一抹紅的油彩暈染上阮希的側臉。
下一刻,在場眾人陡然爆發出尖銳的叫喊聲,宋書綿被驚得失去了方向,眼瞧身旁有影子閃過。
恍惚一瞬,宋書綿伸出手臂只抓住一把空氣,下意識大喊一聲:“阮希!”
“阮希!”手下也再次尖叫起來。
這下好了,樓下的吃瓜群眾和來救人的全炸開了花。
哎呀,怎麼兩個人都上去了?!
不好了,來人啊!
阮家小少爺因為一紙婚約,要跳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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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攻(陸)受(阮),一邊和全世界搶對象一邊逃命的戀愛故事。一日一更(21點)。
謝謝大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