嚮導
夏槐不是一個喜歡並且擅長窺探別人私隱的人,所以整篇採訪稿寫完之後,除了對冷冬羽輝煌的學習和工作經歷刮目相看外,根本沒有獲取到一丁點她的私人生活經歷,她是否有過婚姻?是否有孩子?是否準備下一段婚姻?夏槐一概不知。當她把採訪稿發給主編並點擊發送后,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走出辦公室門,站在窗戶邊,邊喝咖啡邊陷入沉思。
短短兩周,冷冬羽像一個不速之客一樣闖入她足夠乏味的生活,像一塊石頭掉落一潭死水,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夏槐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很清楚自己的生活狀況:不尷不尬,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工作不是很有前景,跟着主編打打下手,有稿子寫的時候寫幾篇,沒稿子的話就喝西北風;距離上一段感情結束已經一年半,該放下的都已放下,心裏該放工作的部分被工作填得滿滿的,其餘部分都空空如也;沒有什麼特殊愛好,家裏養了一隻貓,回家就是和貓玩耍,寫文,然後睡覺。日復一日的生活,她差點成為了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直到遇見冷冬羽。
喜歡嗎?夏槐放下咖啡杯,窗外的車棚頂上,一隻橘貓輕盈地走過,她問自己,說實話,面對冷冬羽這樣的女人,無論誰都會動心,可是對於夏槐來說,心動已經不能與行動劃上等號,身份、地位的差距,成為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因素,昔日裏感情里主動的夏槐早就不見了。想到這裏,她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開手機的瞬間,微信提示有一條新消息,點開一看,瞬間沒了呼吸,竟然是冷冬羽發過來的!
“周日有空嗎?”她的消息。
“有的。”夏槐打字的手指在顫抖。
“介意當一天導遊嗎?”她很快回復。
“哈哈,不介意。”她很快答應,想到能跟冷冬羽私下相處一天,心情忍不住激動起來。
“好,給我你的地址,周日早上來接你。”
“好。”夏槐把地址發過去,盡量表現得不那麼激動。
放下手機,世界突然明亮了,夏槐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露出甜甜的笑容。
周日早上,夏槐早早醒來,勤快地給波妞鏟屎、喂飯、倒水,波妞一臉懵地看着平時懶散慣的主人跟發神經一樣在屋子裏亂躥,換了一身又一身衣服,在鏡子前不停轉悠,最後選定一件牛油果綠短袖襯衫和卡其色短褲,搭配一雙小白鞋,再梳了梳頭髮,一切準備就緒。
夏槐坐在沙發上,摸着波妞的腦袋,看着手機發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在9點鐘時,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喂?”她幾乎是第一時間接起。
“我到樓下了。”電話里,冷冬羽的聲音柔柔的。
“好,我來了!”夏槐一邊穿鞋一邊按下電梯鍵,焦急地下樓,一路小跑到小區門口,終於看見了凱迪拉克,正亮着雙跳燈。
“久等了。”夏槐彎腰向冷冬羽打招呼,在車前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坐哪兒。
“你好。”後座伸出一雙大手,上次那個老外用生硬的中文朝她打招呼。
“你好。”不知為什麼,夏槐很喜歡這個老外,她打開副駕門,一彎腰坐進去,真榮幸,再次坐上冷冬羽的副駕。
“給。”冷冬羽遞給她一個文件夾,“我們今天想去這三個地方,麻煩你了。”
“嗯,我看看。”夏槐結果文件夾,是市內三個比較有名的自然景區,不難找,但是相距比較遠,她思考了一下,指着其中一個,“我們先去這兒吧,剩餘兩個比較近,下午可以走完。”
冷冬羽將夏槐的話翻譯給老外聽,老外點頭,“可以,謝謝你,”
“你可以叫他Tim。”冷冬羽似乎看出了夏槐的心思。
“Tim,很開心能夠幫到您。”夏槐的英語也不賴,跟Tim交流起來。
汽車按照導航前進,冷冬羽依然很少說話,夏槐和Tim攀談着,車內的氣氛好了不少。
“Leng是個特別優秀的女孩子。”兩人講着講着就扯到冷冬羽身上,Tim說,“她一畢業就在我們公司工作了,能夠堅持到現在真的不容易,她就像我的女兒一樣。”
夏槐看了一眼冷冬羽,她沒有表情,但是耳根分明紅了。
“可是她太專心工作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這次派她回國,就希望能在這裏找一個——”
“Tim。”冷冬羽的耳朵更紅了,她用呼喚名字的方式請求他不要講下去。
沒想到老外也這麼愛操心,夏槐在心裏偷笑,轉過臉看冷冬羽,她似乎意識到她在看她,輕聲抱怨一句:“你看什麼。”雖然聽起來沒有什麼語氣,但是夏槐聽出來了,咧嘴笑笑,心情真的好久沒這麼好了。
到達第一個目的地,夏槐愉快地擔任起導遊的角色,由於她跟Tim之間的交流沒什麼大礙,冷冬羽輕鬆了不少,一邊聽她講解,一邊和Tim交流未來的發展計劃。
吃午飯的時候,Tim對夏槐讚不絕口:“你是一個能幹的人,我喜歡!”
夏槐笑了,看一眼冷冬羽,她的嘴角也帶着淺淺的笑容,好像Tim在誇自己一樣。
吃飯間隙,Tim出去接電話,夏槐終於有機會和冷冬羽單獨相處,她打趣道:“我好像可以申請去你們公司了。”
“歡迎。”冷冬羽淡淡地說了一句。
“真的?”夏槐歪着腦袋,稍微湊近一點看着她問。
“別鬧。”冷冬羽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語氣略顯嬌嗔。
夏槐嘴巴咧得更開了,坐直身子:“那我要做冷總的貼身助理。”
“做我的助理很麻煩的。”她說。
“因為是你,我不怕麻煩。”夏槐語氣很堅定地回答。
冷冬羽愣了一下,很快恢復原狀,迅速笑了笑,低頭不語。這時候,Tim也回來,她們之間的話題也就此中止。
下午的路程稍微有點趕,但是夏槐的能幹令Tim和冷冬羽輕鬆不少,但是炎熱的天氣還是削減了一些積極性,三人走得汗流浹背,臨走前,夏槐買了三瓶水,遞給冷冬羽時已經為她擰開了瓶蓋。
“謝謝。”冷冬羽輕聲說。
Tim在公司附近下車了,冷冬羽看了看時間,問夏槐:“回家?”
“你去哪兒?”夏槐不舍與她分別。
“我想去個地方。”冷冬羽啟動車子。
“我方便一起么?”她鼓起勇氣問。
“嗯。”依舊是平淡的回應,她開往湖濱大道。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珍珠湖邊停了下來,冷冬羽下車,湖邊的風吹起長發,髮絲拂過臉頰,令夏槐心動不已,一瞬間想從背後擁住她。
“我經常來這裏,就好像看見海一樣。”冷冬羽說。
“那可沒有大海壯觀。”夏槐雙手撐着欄杆,涼風拂面,心境澄明不少,“我的心被蒙上了灰濛濛的一片的時候,會過來看看,擦亮,提醒自己心中的星辰和海洋。”
“星辰和海洋,你還相信這些嗎?”她問。
“會懷疑,但是今天比較堅信。”夏槐伸展了一下細長的胳膊。
“為什麼?”她好奇地問。
“因為現在在我旁邊的人。”夏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深情。
空氣沉默了,湖邊的蘆葦隨風擺動,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冷冬羽回望夏槐,髮絲拂過鼻尖,遮住眼睛,她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捋長發,樣子特別優雅。
夏槐咽了咽口水,決心打破這難捱的沉默,繼續說:“30歲以上的人,按理說應該不相信這些了,可我依舊有些不甘心,磕磕碰碰這麼多年,乏味和挫折組成了生活的大部分,心裏還有光,還有希望。”
冷冬羽沉思了幾秒鐘,開口道:“很榮幸,或許我不是一個合適的——”
“誰知道呢!我們才見面幾天!”夏槐很怕聽到直接的拒絕,因為她聽到的拒絕已經夠多了。
冷冬羽笑了,看着泛着點點陽光碎片的湖面,緩緩說道:“大多數時候,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夏槐又露出了好看的酒窩。
“不早了,回家吧。”冷冬羽避而不談,轉身走向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