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襲
金光燦燦、宛若天女的姜玿華一步步走下長階。
微風撲面,方才又吃得有些多,她不小心打了個嗝,忙用帕子虛掩住嘴,若無其事地往下走。
眾人看着她肩膀一顫一顫地下來,有人想看她笑話,不過更多人在心裏感嘆:太後娘娘真美!真可愛!打嗝都能打出仙氣來,天底下有誰能做到?!
伊斯塔王子、毗濕羅親王等人看得心裏直冒粉色泡泡。
唐見淵往下面掃了一眼,眾人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偷偷用餘光看姜玿華。
姜玿華來到自己的席位上,依舊是在唐見淵身邊,她有些窘迫,正要說話,又是“呃”地一聲,偷偷看唐見淵,他正看着自己。
“真不是時候,給大祁丟臉了,呃!”又是一聲,姜玿華紅了臉。
少女裝扮精緻,冬日陽光灑在她臉上,泛出淡淡金光,雙頰帶了紅暈,嘴唇紅潤潤的。
唐見淵想起不久前嘗過她的唇,軟軟的,暖暖的,還有些香甜。他不禁抿了抿唇,道:“母后打敗桑林人,很為大祁長臉。”
姜玿華微微一笑,和他同時在各自位子上跪坐下去。
宮人奉上一盞茉莉香茶,姜玿華抿了兩口,問唐見淵:“陛下,被偷走的衣服找着了嗎?”
唐見淵微微點頭。
姜玿華快速打量他一眼,他沒事就好。
唐見淵知道她關心自己,心情很好。
使節和大臣們看見兩人神色,不得不承認,大祁皇帝與太后在容貌上真是再般配不過了。
表演開始了,有各地刺史請專人編寫的歌頌帝王的樂曲,有異族人獨特的慶賀生辰的舞蹈,還有姜玿華編排的百戲,或華美大氣,或新鮮有趣,看得眾人眼花繚亂。
最後是每年慣有的戰馬舞,大祁尚武,戰馬幾乎成了大祁的象徵。
一百零八匹黑色駿馬裝飾亮麗,個高腿長,身形流暢,齊齊來到場中,隨着鼓聲踏起步子,時而跪地叩拜,時而變幻隊形,在越來越急的鼓聲中一步也不錯亂,令人人慷慨激昂。
最後所有戰馬都跪拜下去,一名太監捧上鎏金酒具一套,放在戰馬面前,最高大的戰馬出列,用嘴叼起酒壺,往酒杯里斟滿酒,就銜起酒杯來到唐見淵面前,屈膝跪下。
唐見淵接過酒杯,戰馬退下,所有人同時舉杯向唐見淵慶賀:“祝陛下福壽無疆!”
唐見淵卻沒有喝酒,馬銜來的,怪噁心的。師奉恩忙接過酒杯,拿了濕帕子給他擦手。
鼓聲再次響起,馬匹分成兩列有序地退下,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的,是六頭雄獅,這是火番國進獻的貢品,身形巨大,與成年男子等高,身長一丈,鬃毛濃密,威風凜凜。
在場不少人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巨獸,都倒吸一口冷氣,在心中猜測它們要表演什麼,這一看就是凶獸,難道是表演捕捉獵物?
伊斯塔王子起身說了什麼,譯者說:“尊貴的天可汗陛下,貴國的戰馬能跳舞,我們的雄獅也會跳舞,請陛下、太後娘娘觀賞。”
於是有火番國樂師上場,奏起了火番樂曲。
眾人拭目以待,就見六頭獅子默默上前。
姜玿華好奇地抬頭打量它們,忽然心中一驚——最中間那頭獅子的眼神!
她下意識就大叫一聲:“陛下小心!”
話音未落,那獅子高吼着向唐見淵沖了過來!吼聲震耳欲聾,跳起時帶起一陣風,那是何等的力量和速度!
“陛下!”師奉恩大叫着要去拉人。崔守疆等護衛錚然拔刀衝上去。
“太後娘娘!”白澤等女武士當先把姜玿華從席位上拉起。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人發出不可思議的尖叫,有的遠遠逃開,有的回頭高吼:“保護陛下!”
火番國樂師早就丟下樂器跑開了,場上只有亂糟糟的叫喊聲。
唐見淵已經起身,看着那頭雄獅衝破崔守疆他們的攔截,繼續向自己衝來。
“馴獸師!馴獸師!”姜玿華聽見伊斯塔王子在高喊。
幾個高鼻藍眼的火番國年輕人趕來,試着控制獅子,那獅子卻已經衝到了唐見淵面前,暗衛們現身,直接被獅子撞飛。
伊斯塔王子親自出手,幾團火飛向獅子,都被它躲了過去。
“陛下!”姜玿華撕心裂肺地高喊一聲,以為會看到唐見淵被獅子撲倒的畫面。
所有人也都心驚,還有人在心底暗暗冷笑,對唐見淵之死懷着無比期望。
卻看見大祁的帝王迎風而立,緩緩踏出一步,直接沖了過去!
“陛下!”姜玿華大叫着,快速抓起酒杯砸在獅子腦袋上,立刻被白澤她們拉了回去。
小小酒杯沒能阻止獅子的衝擊。
唐見淵猛地躍起,左手抓住獅子鬃毛,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去!接着在空中一個翻身,騎在獅子背上。
獅子痛得高吼一聲,讓人五臟六腑都沸騰起來。
崔守疆捂着肩傷從地上起來,大喊:“羽林衛!”
姜凌和獨孤飛廉帶着羽林衛同時趕來,弓箭手將場中圍住,準備射殺獅子。
獨孤飛廉道:“開弓!”
“不!”姜凌抬手阻住了弓箭手。
“你不想救陛下?!”
“會誤傷陛下!”姜凌說,“我們上!”
獨孤飛廉往唐見淵那邊望過去。
卻見那獅子也不往其他人處撲,只是翻騰跳躍不已,想把唐見淵甩下來。羽林衛衝上去,都被它的爪子抓傷。一人一獅難解難分,貿然射箭確實會傷着天子。
唐見淵死死抓着鬃毛,又是一拳打下去,同時夾緊雙腿,那獅子被扼住喉嚨,只能呼呼地喘氣,劇烈掙扎一番,轟然倒在地上。
唐見淵已提前跳下獅子背,獅子沒了束縛,想要起身再次攻擊。唐見淵衝到它面前,左手按住獅頭。
獅子的力量非同小可,通紅的眼睛盯着唐見淵,大吼着要站起來。
唐見淵面色冰冷,左手下沉,幾個呼吸間便將它狠狠壓在地上,右手砸下第三拳!
場中一片寂靜,只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和獅子響徹雲霄的痛苦哀嚎。
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揪着,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
其餘五頭雄獅躁動不安,看見這一幕,頓時安靜下來,軟軟趴在地上,表示臣服。
微風吹動滿場的旌旗,獵獵作響。
唐見淵反手抽出崔守疆的佩刀,也不見他低頭,那刀就斬在雄獅的脖子上,鮮血噴涌。
雄獅痛苦掙扎片刻,終於沒了動靜。
姜玿華雙腿癱軟,要是沒有隨從們扶着,恐怕已經跌坐在地上。
亂跑的賓客都已歸位,壓制住心中的無限恐懼,齊齊向唐見淵跪拜:“陛下神力蓋世,萬歲萬歲、萬萬歲!”
唐見淵面色陰冷,鷹一般的銳利眼神將眾人掃視一遍,一言不發,轉身往長階上走去。
師奉恩等人連忙跟上。
姜玿華竭力讓自己不再顫抖,沉聲道:“把獅子關押起來!看住伊斯塔王子和所有馴獸師!”
說完,她也轉身上麟德殿去,留下眾人不安地坐在各自席位上。
獨孤崇義在心中冷笑:沒想到獅子都沒能咬死唐見淵!不過火番國獅子犯了錯,伊斯塔王子在劫難逃,與他交好的姜家便大難臨頭了!
斗吧,鬥起來,自己才能扶植新帝!
馴獸坊太監們忙拉來籠子,把五頭雄獅關好拉下去。那頭被打死的獅子也被太監們抬下去,血跡迅速被清理乾淨。
獨孤飛廉讓人控制住了火番國的馴獸師。
姜凌則親自來到伊斯塔王子面前,嚴肅地一拱手,說:“王子殿下,對不住了。”就揮手讓屬下將他請到了廣場中央,等待唐見淵發落。
伊斯塔王子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火番國本來就珍惜和大祁的聯絡,那些獅子從出生起就被馴了又馴,今天卻突然暴起,還差點殺了大祁的皇帝!
是有人對獅子動了手腳!
伊斯塔王子沉思起來,那人要麼是想殺死大祁皇帝,要麼是想挑起兩國的戰爭!
是誰?是誰這麼大膽?
他發現從小在宮廷長大的自己,來到大祁這片土地后,腦子似乎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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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玿華雙腿打顫,強撐着追上唐見淵,問:“陛下有沒有傷着?”
唐見淵進了自己休息的屋子,小太監們正要關門。
姜玿華急得推住門,大聲問:“陛下!你怎麼樣?”
唐見淵轉身看着她,眼中的殺氣才緩緩散去,用低沉的嗓音道:“朕先更衣,母后不用擔心。”
姜玿華這才看見他左臂上的衣裳被劃出了幾道口子,露出他白皙的手臂,分明在流着血!
唐見淵不想她擔心,轉身遮住左臂,說:“朕無妨。”
姜玿華想起方才獅子衝過來時的氣勢,不由替唐見淵心疼,說:“嘴硬!師公公,快去請奉御們來!被猛獸抓傷不能掉以輕心!”
“是!”師奉恩腳下生風,迅速退了出去。
她繼續說:“謝和,你去燒一壺酒,燒沸拿過來!”
“是!”
姜玿華輕輕扶唐見淵一把:“陛下快去坐下!”自己便跟進去,手腳利落地捲起衣袖。
唐見淵乖乖坐下,看見她在自己面前俯下身來,她額頭光潔白皙,睫毛長長,鼻樑高而小巧。她的目光閃避了幾次,顯然是害怕,最後還是堅定地落在自己傷口上。
這小姑娘……
姜玿華下意識里覺得唐見淵從沒受過這種傷,太監們一定照顧不來,就親自動手,用手掌輕輕罩住他的傷口,幫他脫下衣服來。她左顧右看,對牆角一名胡服宮人道:“腰帶給我!”
那宮人連忙解下腰帶遞上。
姜玿華一把抓過,就要往唐見淵傷口上方綁。
唐見淵皺眉。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你的潔癖?”姜玿華又氣又急,把腰帶湊上去。
唐見淵本能地躲開,其他女人的東西,他不想碰。
姜玿華無法,拿剪刀剪了他的衣袖,給他綁好胳膊,正好謝和燒了酒回來。
靈犀與飛鸞早拿了乾淨的白布過來,裁成一片一片。
姜玿華把布浸了熱酒,看着唐見淵剛毅的側臉,揪起心說:“會很疼,陛下忍一忍。”
唐見淵微微點頭。
姜玿華不忍看他的傷口,移開目光,把布蓋了上去,輕輕擦拭傷處。
他傷得這麼深,她光想着都疼。
唐見淵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姜玿華的心更疼了。
想起他不到四歲時就被先帝扔在孤島上過夜,從此以後他再也沒了喜怒哀樂,過早地練就了一顆冷硬如鐵的心。
心腸冷硬還不要緊,沒想到連身體受傷也不皺眉,難道他連身子都是鐵打的?
姜玿華忍不住落下淚來,手上動作不停,很快就幫他處理了傷口。
唐見淵抬頭看見她的淚水,低聲道:“怎麼了?”
姜玿華別過臉去,說:“傷口太嚇人。”
唐見淵低頭道歉:“嚇着母后,都是朕的錯。”
姜玿華破涕為笑:“說什麼呢!”
兩名奉御趕來了,看見那不算小的傷口,心中大驚,接着拿出藥粉,開始有條不紊地給唐見淵包紮。
兩人離去后,師奉恩捧來新的一套禮服。
姜玿華見了,說:“陛下還是歇會兒吧,外面的事先放着。”
唐見淵豁然起身,他生得高大,屋子裏頓時一暗。他在太監們伺候下穿好禮服,一邊洗手一邊道:“今日之事必須解決,否則,有人該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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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姜玿華:難道他身子是鐵打的?
唐見淵:是,不信你摸摸,很硬。
姜玿華:是挺硬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