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吹
姜玿華解決完畢,換回了太后裝扮,回到大殿上。
宴會暫時告一段落,師奉恩傳唐見淵的意思,讓大家活動活動筋骨,一會兒還有別的安排。
姜玿華先後給唐見淵和鎮國公一個眼神,表示自己要出去了,長痛不如短痛,她想早早把大長公主的事給解決了。
唐見淵與她一前一後離開大殿,看着她去麟德殿後的花園裏散步,他讓天鷹他們跟上。
園子裏花草繁茂,小徑彎曲,路旁堆一些假山,鑿幾條小渠,從太液池引來活水,風景別緻,所以不少人選了這裏散步。
姜玿華索性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就等着讓大長公主抓住自己把柄,儘快來發難。
正好經過一座假山,她聽見了熟悉的火番語對話,其中一人是伊斯塔王子無疑了,另一個人卻口音生澀,應當是別國的使臣。
伊斯塔王子說:“毗濕羅親王不用擔心,天可汗陛下只是看着冷淡,其實很願意與周邊國家建立友好的往來。梵珈國也是大國,天可汗陛下很看重與貴國的聯絡。”
毗濕羅親王語氣中滿是羨慕:“聽說天可汗陛下曾單獨宴請過王子殿下。”
伊斯塔王子自豪地說:“是的,我們來得早,所以得到了這份殊榮。”
“那明年我們一定要早早來到天都!”
姜玿華聽着他們對大祁的仰慕,微微一笑,邁着端莊的步子從假山前走過去。
伊斯塔王子先看見了她,帶着毗濕羅親王出來行禮。兩人不是第一次見她,卻仍被她的美貌震驚,又見她被隨從們眾星捧月般圍繞着,都不由想起各自信仰的女神。
姜玿華見他們久久回不過神,便用火番語微笑着問候:“伊斯塔王子、毗濕羅親王,宴會的菜式合二位的口味嗎?在帝都的日子,鴻臚寺的人招待得可還周到?”
“天.朝的一切都很好。”毗濕羅親王說,“太後娘娘居然會火番語?”
“是偶然間學的,獻醜了。”
“太後娘娘謙虛了,您的口音非常標準。”伊斯塔王子笑着說,不過她操的是商人口音,從一個美貌女子口中說出來,顯得十分活潑翹屁。
毗濕羅親王羨慕地看伊斯塔王子一眼,又向姜玿華道:“太後娘娘會梵珈語嗎?”
姜玿華露出遺憾的表情說:“精力有限,至今還沒有機會學習,不過我對貴國的風俗也十分感興趣,貴國的國教也有大智慧,貴國的歌舞十分熱烈好看。對了,親王可帶了樂隊來?”她故意加上“也”,等於同時稱讚梵珈國和火番國。
聽了她的話,伊斯塔王子心裏果然也是開心的。
“有的!”毗濕羅見她對自己國家感興趣,激動極了,“明天我們將會給天可汗陛下和美麗的太後娘娘獻上歌舞。”
“我真是太期待了,先替陛下謝謝毗濕羅親王。”她和煦地微笑點頭,又向伊斯塔王子笑道,“也感謝伊斯塔王子費心準備的節目。”
“能為天可汗陛下獻歌舞,是我們的榮幸!”兩人說。
一番互吹,說得三人都飄飄然,不過大長公主始終沒有出現,姜玿華就告別了兩人,繼續往前走。
毗濕羅親王和伊斯塔王子也分別了,伊斯塔王子先離開花園,毗濕羅親王卻在橋上一邊看魚,一邊和屬下們說話,嘰里咕嚕的,姜玿華聽不懂。
正好裴灝和姜冽走過來,姜玿華問裴灝:“你看毗濕羅親王在說什麼呢?”
裴灝說:“他很羨慕伊斯塔王子提前得到陛下招待……他在和屬下們商量……為了能讓咱們陛下另眼相看,他、也想找人打他一頓……”
姜玿華:“這、恐怕不太妥當……”
姜冽哭笑不得:“想找人打他也行,反正別找我就是了!你們聊,我去巡邏!”
“太後娘娘,我也還有事,先告退了。”裴灝說著,去找父親鴻臚寺卿。
姜玿華繼續逛着,沒事也想找出事來,可就是遇不上事。走上木橋時,就見大長公主在四名侍女簇擁下走了過來。
正主終於來了!她內心激動極了。
橋窄人多,兩方不能同時過去,勢必有一方要作出退讓。
姜玿華毫不停留,裊裊娜娜走上橋去,一副睥睨一切的神情。
大長公主只好後退,胸口起伏得厲害。
姜玿華經過她身邊,聽她陰陽怪氣地說:“這裏男人多,太後娘娘很喜歡在這裏拋頭露面嗎?”
“你不也在這裏瞎逛么?”姜玿華瞥她一眼,發現她背後那個年輕些的侍女居然是獨孤若水。
獨孤若水與她目光對視,迸發出怨恨,一瞬間后又湮滅下去,她低下頭。
姜玿華瞥她一眼,看着遠處假山,說:“我怎麼記得陛下曾經說過,孤獨小姐不能再踏入大明宮?”
獨孤若水在心中暗罵:狐狸精,你活不過今天了!往後你的鳳儀宮就是我的!
大長公主冷哼一聲:“是我讓她來的,若水照顧我,比我府上的人還貼心。”
“怪不得這副打扮,原來是做侍女去了。”姜玿華笑着從她們身邊走開。
“你!”獨孤若水氣結,想說什麼,被大長公主的眼神制止住了。
姜玿華一邊緩緩走着,一邊盼大長公主來發難,結果直到自己回到鳳儀宮,什麼事也沒發生。
難道是那老妖婆糊塗了,把事情給忘了?
不能這樣啊!既然已經知道她要對付自己了,她卻忘了,這不是讓自己不好過么!
一會兒得提醒提醒她!
大殿上案幾都被收拾乾淨,重新擺放整齊,賓客們陸續回來。
姜玿華在偏殿和唐見淵聊起來:“剛剛和大長公主碰面了,她卻沒做什麼,不會是忘了吧?”
“不會。”
姜玿華又說起方才伊斯塔王子和毗濕羅親王的對話,兩人聊了會兒,就回到大殿上。
接下來是各國使臣向大祁討教的時間。有的國家提出治國疑問,唐見淵為他們解答;有的國家想與大祁人才比試,或比辯論,或比下棋,或比馬球,應有盡有,為的是贏過大祁,好為自己國家增加光彩。
唐見淵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先安排辯論。大祁人才濟濟,辯論起來旁徵博引,把對方問得啞口無言,心甘情願認輸。
接下來是桑林人要求的棋藝比拼。
“桑林人真是執着,記得上一次來朝,他們也是要比圍棋?”姜玿華說。
唐見淵看一眼下方的戰況,回她:“那是桑林國太子,棋藝較之前精進不少。”
果然,桑林太子一連戰勝了三名國手,連宇文瑾也敗下陣來。
桑林使臣都面露喜色,忙向唐見淵跪地請求:“請皇帝陛下賞賜天.朝的書籍!”
唐見淵冷冷喝酒,不說話。
姜玿華忙悄悄問靈犀是怎麼回事。
靈犀說:“上次桑林國來朝時,先帝曾答應他們,等到他們下棋贏過大祁的時候,大祁就要把治國、農耕之類的書籍抄錄出來贈送給桑林人。不過這幾年有不少桑林人在江南沿海燒殺搶掠,陛下不想賜書。陛下不怕得罪桑林國,可一旦他當著這麼多人食言,其他國家的使臣心裏……”
“明白了。”姜玿華說著,起身走下台階,來到桑林太子面前,說,“我來領教太子棋藝!”
“可我連勝三局,戰局已定……”
姜玿華笑了:“這比試不公平。太子是貴國棋藝最高的人吧?”
“是。”
“可我大祁方才出動的,卻不是最厲害的人。”
“最厲害的人難道是太後娘娘您?”
“不敢當,我的師父,也就是這位宇文宮師的祖父,才是大祁棋藝最高的人,不過他在家頤養天年,這時候不便請他入宮。不如我代師父與太子殿下對弈一局?殿下既然已經下了三局,我也先與人下三局,消耗些體力,再與太子殿下對弈,這樣才公平!”
桑林人見她好大的口氣,都有些慌,想要拒絕她的挑戰。
唐見淵冷冷對桑林太子說:“請。”
這是明顯的趕鴨子上架了。桑林太子無奈,只好挑出棋藝最高的三名使臣與姜玿華對弈。
姜玿華為了節省時間,下手毫不留情,每個人都在她手底下走不過半柱香時間,全都慘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敬佩,有嫉妒,有愛慕。
只有幾個心懷叵測的人在心裏冷笑——讓她狂!這時候越是狂,一會兒丟的臉越是大,死得也就越慘!讓她狂!
姜玿華抬頭看桑林太子,對方已面色蒼白,但還是硬着頭皮上。
姜玿華如有神助,落子迅速無比,殺伐果斷,一局比一局勝得快。
鄭太妃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皺起眉頭,懷了身孕的人通常思維緩慢,她卻能如此敏捷,看來並沒有身孕,可她被寧王毀了身子是真的,一會兒驗出來就知道了!
她悄悄與大長公主對視一眼,兩人會心一笑。
桑林太子不斷擦着汗,最後手抖得握不住白子,只得起身。
姜玿華笑道:“這一局未完,太子如果不服,可以繼續下。”
“不,勝負已經定了。我認輸……”說著,桑林太子面向唐見淵而跪,無比謙卑,“皇帝陛下,桑林輸了。”
唐見淵睥睨着他:“可要比刀劍?”
桑林王子渾身一顫,知道他指的是國內浪人來到大祁殺人的事,顫聲說:“皇帝陛下放心,父皇一定會處置賊寇!”
唐見淵冷着臉頷首:“若你們不處置,朕會親自處理。”
桑林人一行臉色灰白,失魂落魄地歸位。
各國使臣都被唐見淵的威嚴震懾,同時對太后的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是一番冗長的拍馬屁過後,吐孫台國的使者提出比試馬球。
馬匹和器具很快準備完畢,場地就在麟德殿前,雙方派出士兵比試,戰況激烈,不過結果自不必說,又是大祁勝了。
姜玿華和唐見淵再次接受使臣們的跪拜,在眾人的山呼聲中,連大長公主和獨孤若水都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上面坐着的,真是兩位神明。
眼看天色要黑下來,姜玿華說:“他們也該動手了吧?”
唐見淵微微點頭,又讓大家各自休息片刻。
姜玿華帶上仆婢們,左逛右逛,迤邐來到花園,倚着欄杆看魚。
很快,她看見水渠上映出一張俊朗的臉來。
姜玿華的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