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唐見淵一一展開看了,直接扔進師奉恩懷裏。
“老匹夫!”他冷冷說著,大步進了馬車。
奏章是顯國公等人寫的,大說特說太后招待番邦使節的壞處,還說萬一失敗了,他們就在皇城外候着,陛下可以隨時傳召他們去救場!他們就是死也要為大祁挽回火番國!
這些人為了扳倒姜家,居然不惜讓火番國和大祁翻臉!
着實可惡!
回到九宸殿就寢后,唐見淵夢到姜玿華在麟德殿嘰里咕嚕地說火番話,說著說著就要跟着使節們去番邦遊玩。
他憤怒,他不許,她就偷偷出宮,打扮成一個胡人少年,躲在駱駝馱着的木箱裏。
他把她抓回來,給她穿戴上皇后的裝扮,讓她接受百官朝拜,她卻化作一隻鳥,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唐見淵猛然驚醒,睜眼看着殿內幽暗的燭光。
在遇到她以前,他的生活是冷清而寂寥的,他也從沒有想像過熱鬧歡快的活法。直到她來了,越是接近,他越是難以接受自己的生活一直這麼冰冷下去。
他很想讓她來到自己枕畔,將他的一生溫暖起來。
可是她一定不願意在宮廷里久留。
唐見淵合上雙眼,逼迫自己儘快入睡。每日都有無數政事要他過目,他不能花太多時間在這些心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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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玿華也夢見自己回到了麟德殿上,面對那些外邦使節,兩眼一抹黑,幾句最簡單的火番話都說不清楚,磕磕巴巴的。
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伊斯塔王子甩手走人,而唐見淵一揮手,士兵把她抓了,把姜家人都抓了,一個個砍頭,大家的頭骨碌碌地在地毯上滾。
她嚇得大喊:“我不要再待在宮裏了!我要回家!”
一不小心就喊出了夢話。
飛鸞和靈犀披衣過來:“太後娘娘,做噩夢了?”
朱雀也從屋頂下來,持着刀站在殿門外,隨時準備衝進來。
“我沒事,你們都去睡吧。”姜玿華把大家趕走,自己躺着想事情。
除非唐見淵徹底打消奪取兵權的想法,與姜家和解,否則自己和姐姐,總要有一個人在宮裏當著這“太后”。
不過現在橫豎出不去,得過且過吧。
她昏沉沉睡過去,一覺睡到大天亮。
第二日醒來,她想起姜冽攻擊伊斯塔王子的事還沒處理完,就派人去找了大哥姜凌過來。
姜凌一進鳳儀宮就說:“二郎又出宮去了。”
“找那個叫雪娘的?”
“應該是。那天的事我沒讓母親知道,我偷偷派人查的。據說是前些天薛檢激怒二郎和他比試,輸的人不能見雪娘。雪娘拿了玉牌讓他們兩個搶,二郎才會衝撞了火番王子。”
姜玿華點頭道:“看來是薛家恨我讓他們丟了爵位,就想借火番王子來扳倒我們!”
姜凌臉黑了黑,他行事光明磊落,一時間竟想不出報復薛家的辦法。
姜玿華看出他的心思,想了想,說:“大哥,不如我們這樣……”說著,低語幾句。
姜凌忍不住笑起來,低聲說:“不行!太壞了!”
“這就叫惡人有惡報!我們姜家是任他們欺負的不成?我姜玿華是睚眥必報,不雙倍奉還都不錯了!”
“好,就這麼辦!我這就去安排人!辦完就來通知你!”姜凌急忙走了。
姜玿華立刻帶上一幫隨從,在姜凌掩護下偷偷出了宮,回到鎮國公府,她換上一套胡服,又叫來朱雀和青鳥。
“你們誰願意幫我一個忙?”她問兩名“女武士”。
兩人同時說:“請太后吩咐!”
“誰願意扮成男人,去讓那個雪娘現原形?”她說。
按照二哥的性子,這時候一定還不悔改,對雪娘痴心一片呢!除非二哥能親眼看見雪娘的真面目!
朱雀默默往後退一步,他暫時不想被她看出自己的男子身份,否則一定會被趕出宮去。於是感激地看青鳥往前一步自告奮勇。
“回太後娘娘!”青鳥高聲道,“朱雀長得比較像男子,她扮男人不會有破綻!”
朱雀,不,羅慎用手撫住胸口,壓下差點吐出來的一口老血,假裝淡定地看姜玿華。
姜玿華早忘了他長什麼樣,索性讓兩人同時摘了面罩,看了會兒,點頭道:“是朱雀扮男子比較合適。”
青鳥是五大三粗的女子長相,而朱雀是俊美的男人相,風月場中的女子應該更喜歡後者?
姜玿華是這麼猜測的。
於是朱雀硬着頭皮穿上了唐伽藍送過來的姜凌的衣服,出來後果然玉樹臨風,驚倒眾人。
姜玿華拉着大家嘖嘖贊道:“朱雀啊朱雀,你長了這麼好的相貌,不應該整天矇著臉!不對!更應該矇著臉了,要不然讓多少姑娘家對你芳心暗許啊,可你又是女兒身!”
朱雀見她兩眼放光,忍不住用壓抑了許久的原聲說:“太后說得是。”
姜玿華更樂了:“你行啊朱雀!不止功夫好,沒想到扮男子這麼在行呢!連聲音都能改!”
朱雀忍俊不禁。在羅家沒有滅亡時,他還是羅慎的時候,他是平易近人的都護公子,不用端架子就受到草原百姓的尊敬,那時的他多快樂。
三年一晃而過,他很久沒這樣笑了。
姜玿華看見人笑,也忍不住要笑,心想唐見淵什麼時候也能這樣笑一笑……
飛鸞笑着問:“朱雀護衛脖子上為什麼圍塊布?”
姜玿華笑了:“男人有喉結,朱雀沒有,不能讓人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啊!”
朱雀忍笑點點頭,是不能讓她看出來自己一直在男扮女裝才對。
話不多說,姜玿華帶人出門,為了防止被認出來,她帶了兩個從沒有在外露面的女武士出門,與騎馬的朱雀同時來到流音閣。
鎮國公府的管家也跟來了,按照姜玿華的指示,進去找姜冽。
姜冽果然在見雪娘,經歷那麼大的事,他非但不怪雪娘,反而安慰她:“你沒事就好,我就擔心會連累到你!這些天你是不是嚇壞了?是我對不住你!”
雪娘躲着他,裝出無奈的樣子說:“姜公子快別說了,您輸了比試,照道理不該再來的!”
欲拒還迎,是樓里其他姑娘永遠學不來的本事。
“我……那天的比試不算數!我和他再比一場!”
“姜公子,可別!您出了那麼大的事,您以為妾身就不擔心你?”打個巴掌再給顆糖,雪娘掌握得爐火純青。
“雪娘,你心裏當真有我?”
“怎麼會沒有呢,姜公子為妾身做的那些,妾身粉身碎骨也不會忘!只可惜妾身與姜公子身份懸殊,我們……”
“好,有你這句話,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了!只要你點頭,我這就回去稟報父親,我要娶你!”
這番話聽得管家要吐老血,直接進去叫人:“二公子,夫人在家找您。”
姜冽垂頭喪氣跟着管家出來,就看見姜玿華穿着胡服,笑眯眯看着他。
“二哥!”姜玿華這時候擦了眼角的淚痣,驚喜地往他這邊衝過來,“聽說你出事了,我連忙趕回來!我猜你是不是為了樓里的哪個姑娘才出的事?”
“沒有!”姜冽見了“久別重逢”的妹妹,也有很多話要說,“回去和你仔細說!”
“就在這裏說吧,回家被父親母親撞見我,肯定不許我再出門了!要找你可真不容易,我只好讓汪叔帶我來!”說著兄妹倆進了流音閣。
朱雀早在兩人交談時就帶“隨從”進了樓,他面容俊美,身形高大,有着與生俱來的放浪不羈,往樓里那麼一站,就有夥計來招呼。
“這位郎君,聽曲啊喝茶啊?”
“聽曲!”朱雀目中無人地往二樓走去,“把雪娘叫出來。”
“郎、郎郎君,您第一次來,雪娘要價貴,不如您先聽聽別的姑娘的曲?”流音閣的頭牌,隨便來個人就能把她叫出來,流音閣的顏面往哪裏擱?
朱雀微微轉身,冰冷的殺氣在整座樓里盪開:“老子趕了一千里路,只聽雪娘唱曲!”說著,他伸手要把夥計捉住往樓下扔。
那夥計嚇得屁滾尿流,直奔樓上去找雪娘。
雪娘倚在榻上,聽完夥計的話,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長得怎麼樣?”
“很好看!”
“什麼身份?”
“看着是塞北那邊的王公貴族,專門為了姑娘來的。”夥計話音剛落,一抬頭,方才慵懶高傲的女子立刻變得嬌弱動人,由兩名侍女扶着,身後還跟着個抱琵琶的侍女,眾星捧月般下樓去了。
朱雀在包間裏忍着噁心等雪娘出現,當她嬌怯怯出場后,他更噁心了,論容貌,不及姜玿華萬分之一,就是不知道有什麼手段,把姜冽勾得五迷三道的。
這時候隔壁包間裏,姜玿華拉着姜冽喝茶閑聊,姜冽一聽隔壁響起雪娘的聲音,頓時不說話了。
兩人都靜靜聽着。
朱雀取出一支金簪,拍在案几上:“唱你最拿手的曲子。”
雪娘見了朱雀通身的氣派和那相貌,不管他來者善不善,就存了要攀附的心。
平日裏見的那些貴客,不是薛檢那樣的紈絝,又丑又肥,就是姜冽那樣的,家教嚴格,自己撈不着錢財,也沒法託付終身。
這個就不一樣了,一看就是家世不凡,而且沒有父母管束的!
她眼含春水,柔柔弱弱地跪坐在席子上,抱起琵琶:“那就唱《一江春》吧?”
便彈起琵琶,放開歌喉唱了起來——
山縈樓,水縈樓,一場相思幾番秋。
風也愁,雨也愁,日日盼君何曾休!
……
花開后,葉開后,一懷愁緒逐波流。
星滿頭,霜滿頭,夜夜夢破終白首!
“還不錯,和塞北的姑娘不一樣。”朱雀淡淡說,“休息休息,一會兒再唱,今日一整日我包了。”
雪娘有些慌,她見多了只聽一日曲子就膩了自己、往後再也不來的客人,於是又施展欲擒故縱的技巧:“公子有所不知,妾身一日只唱一曲。”
隔壁姜冽聽得一頭霧水,她什麼時候一天只唱一曲了?薛檢他們錢砸下去,砸得多了,她唱個五首六首也是有的。
朱雀也不答話,直接起身:“有緣無分!”
雪娘聽這話中有意思,忙往他要經過的路上一歪,笑道:“妾身剛剛瞧着,妾身與公子有緣,那便破例為公子連唱一整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