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玿華完勝

姜玿華完勝

柔荑般的手緩緩伸出,姜玿華掀開車簾,想看看外面的情況,卻只看見密密麻麻的驍騎,越過他們肩頭,看見街道旁擠滿了百姓的腦袋。

青鳥過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靈犀忙拉下車簾,說:“陛下交待了,太後娘娘今日不可露面,否則大長公主說不定會記恨太後娘娘。”

姜玿華便端正坐好,笑道:“他是怕我把大長公主氣暈過去,讓他們唐家人下不來台吧?”

說完,她靜靜聽着外面的動靜。

前面的驍騎往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道,唐見淵的馬車緩緩上前,在大長公主面前停住。

“陛下,巨鹿侯犯下大錯,是老身教子無方!陛下懲治巨鹿侯理所應當,可老身也脫不了罪責!請陛下懲罰老身!”她用上了“老身”,還特意佝僂了身形,一副再可憐不過的慈母形象,竟讓觀看的不少女子動了容。

而這就是她的目的,先引起百姓的同情,然後讓他們幫着自己求情,消除唐見淵的怒氣,讓他當場減輕兒子的刑罰。

就算唐見淵真對她動手,想來事後也會出於愧疚,對兒子下手輕一些!

自己風燭殘年,要真是一命嗚呼了,也不算什麼,可寶貝兒子還年輕,可不能被這麼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給毀了!

聽見百姓們的咒罵聲低了下去,她先鬆口氣。

車中傳來唐見淵冷漠縹緲的聲音:“巨鹿侯人近中年,還犯下這等錯事,不是姑母的錯,是巨鹿侯本性惡劣。該懲罰誰,朕還是分得清的!姑母年事已高,不必再為巨鹿侯四處奔走,以免讓朕背上無情的罵名!”

大長公主一僵,沒想到唐見淵不上當,反倒倒打一耙!

姜玿華聽見唐見淵態度堅決,寬慰地笑笑。大長公主還真當大家是傻子了,來街上裝裝可憐,就想把事情混過去?

大長公主忽然泣不成聲:“陛下!巨鹿侯犯下大錯,陛下不懲罰老身,老身於心不安!請陛下懲罰老身!”

說著,她緩緩叩頭。

唐見淵一言不發,連車簾都沒有掀起。

見唐見淵沒回應,她又對着滿街百姓,誠意十足地磕頭:“我兒一時糊塗,犯下大錯,老身代他向你們賠不是!你們要是有怨恨,可以先衝著老身來!老身沒有半句怨言!”

百姓們面面相覷,大多數人沒有直接受過巨鹿侯迫害,乍一看見大長公主這陣勢,都不由心軟起來,也為巨鹿侯的不爭氣唏噓不已。

這麼一番下來,巨鹿侯似乎也不那麼可惡了,橫豎他沒害過他們……

姜玿華在車中皺眉。

唐見淵道:“有話回宮再說,請姑母不要擋道!”

“不!陛下,老身要讓百姓們消除怨恨,心裏才踏實!老身活了那麼久,離入土的日子不遠了,老身求的不過是死而無憾!”

“姑母請便。”唐見淵說完,車隊行走起來,準備繞過大長公主,看她這戲還怎麼演下去。

“陛下!”大長公主不顧一切衝過去,趴在了唐見淵的車輪前!

看見這一幕,後面的巨鹿侯終於像是活過來一般,大喊起來:“陛下,有罪的是臣!請陛下不要怪罪母親!母親,是兒不孝,兒不能為母親養老送終!是兒不孝啊!”說著,巨鹿侯痛哭不已。

不少百姓被“母慈子孝”的一幕感動,竟忍不住開始議論起來:“也是可憐人,母親年紀那麼大了,他要是死了,這老母親可怎麼辦啊!”

“哎,要不求求陛下,請陛下從輕發落?”一個中年女人小心翼翼地說,剛剛有人往她手裏放了塊金子,並讓她對周圍的人這樣說。

便有人受不了煽動,跪了下去,“嗡嗡嗡”求情起來。

姜玿華鳳眼眯了眯,她掀開車簾,叫來朱雀:“你讓京兆尹帶個人上來,就是被砍了手腳、無人認領的那個孩子。”

朱雀領命,京兆尹唐鑄很快就帶上來一個沒有手腳的少年,不過十四五歲,五官清秀,可是沒了舌頭,此時只能在風中“啊啊”大叫着,流着眼淚。

所有人靜了靜,看着那孩子,心中都是不忍,又看看風中的老婦,竟不知該怎麼抉擇。

這時一個聲音在朱雀大道上炸開:“阿蠻!我的阿蠻!我的阿蠻啊!”

所有人的心被勾住。

就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沖了過來,驍騎們下意識要攔她,崔守疆得了唐見淵的命令,親自把她帶到少年面前。

少年將婦人認了認,許是婦人改變了太多,許久他才倒在婦人懷裏,“啊啊”大哭起來。

婦人哭得要背過氣去:“你走了那麼久,怎麼成了這樣!阿蠻啊!你爹為了找你摔死了!你爺爺奶奶哭瞎了眼睛,病得厲害!你、你總算回來了啊!我的阿蠻啊!你怎麼成了這樣!可、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阿蠻!”

姜玿華在車中聽着撕心裂肺的一聲聲哭喊,深吸一口氣,緩慢而大聲地說:“如果作惡的人和他母親哭一場,就能得到寬恕,那麼受害者被毀了的一生,又該讓誰來負責!!!諸位沒有受過迫害,有什麼資格說寬恕!!!”

她的聲音低啞而響亮,伴着那對母子的哭聲,傳進每個百姓的心中,狠狠敲打着他們的良心。

原本只是來看個熱鬧的百姓,頓時覺得大長公主和巨鹿侯的喊聲噁心極了。

“不能寬恕!不能饒了巨鹿侯!”有人大喊起來。

不少受害者的家屬也高喊:“誰給他求情,一起殺了!”

“殺了!”

浪潮一般的喊聲中,家屬們被點燃仇恨,向巨鹿侯的囚車衝去,有人攔住驍騎,有人持了棍棒,狠狠敲打巨鹿侯的腿。

巨鹿侯左腳膝蓋已經碎裂,此時被打,只能發出痛苦的嚎叫。

而大長公主被唐見淵命人拖到了街邊,車隊再也不停留,緩緩往皇宮進發。

還有受害者家屬與大長公主的僕從們打了起來,大長公主好不容易被人護住,狼狽地逃出來,活像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

那個收了金子煽動百姓求情的婦人也被一個受害者揪住,一拳打在臉上,打了個滿臉開花。她凄厲地大喊:“別打了!別打了!金子給你們!”說著把金子遞出去。

有人一把抓過,扔得老遠:“我們不做見錢眼開的東西!”

朱雀大道上從來沒這麼熱鬧過,金吾衛攔都攔不住。

姜玿華派人把唐鑄叫來,唐鑄是唐伽藍的父親,兩家本就相熟。

“京兆尹,麻煩你好好安置那對母子,該有的撫恤不要落下。其他受害人也是。你親自去辦,我信不過別人。”

唐鑄領了命,太后這番話,是對他極大的評價,他自然會辦好。

唐見淵被大長公主鬧了這麼一場,面色冰冷,不過姜玿華的處理方式讓他很滿意。

其實大長公主怎麼鬧,他都不會心軟,也不想理會;百姓怎麼看待這件事,根本不會影響他對巨鹿侯的處置。

可那小姑娘,不止喚醒了百姓的良知,還為他日後處置巨鹿侯做足了輿論準備。

真是個……

賢內助啊……

唐見淵欣慰地笑起來。

車隊很快就來到了皇城外,這時候受害者基本上已經走完。

姜玿華在車裏憋了許久,終於掀開車簾,往外面張望。

“又要回去了……”她低聲說。

她喜歡宮外的熙熙攘攘,而不是宮中的不食煙火。

正要放下車簾,看見遠處兩個身影偷偷摸摸地在看她。她仔細看去,竟是在太虛山那裏見到的兩個胡人。

女胡人熱情地對她招招手,男胡人有些不知所措,手一會兒放在身前,一會兒又藏到身後。

姜玿華想了想,讓飛鸞把兩人叫了過來。

女胡人激動得滿臉通紅,用火番話低聲問:“您、您是天可汗的妻子嗎?”在異國討生活的人,對能說家鄉話的任何人都覺得親切。

姜玿華用中原話回她:“不是。”

胡人很識趣,便也用上了中原話:“那您一定是太後娘娘!我們早就聽說過,太後娘娘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姜玿華笑笑,光芒四射,讓兩個胡人的臉更紅了。她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莎,這是我哥哥加亞!”

“我記住了!”姜玿華笑了笑,正想說“以後我找你們玩”,可車隊緩緩來到了皇城門下。

兩個胡人止住腳步,目送她的馬車離開。

姜玿華失落地坐回到車中,無精打采。

靈犀提醒道:“太後娘娘……”

姜玿華只得收斂了表情,端正坐好,恢復了威嚴的太后模樣。

唐見淵派師奉恩去找那兩個胡人,對他們說了什麼。

胡人高興地點點頭。

師奉恩便回來,在姜玿華的車駕外說:“太後娘娘,陛下誕辰在十一月初。陛下想收一些百戲藝人,在宮外設外教坊,可出入宮廷,在陛下誕辰宴上表演百戲,也可為太後娘娘和靜王解悶。”

姜玿華頓時眉開眼笑,幸好兩名宮人拉着,她才沒有長跪起來,只是端莊地點頭,隔着車簾說:“這樣也不錯。”

“陛下還說,今年的誕辰宴,請太後娘娘多多費心。”

姜玿華不懂唐見淵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哪有母親為子女操辦誕辰宴的道理?”

“陛下是想讓太後娘娘出一些新鮮主意,別的事就交給奴婢去辦。”

“知道了,我會好好想的。”

馬車一路北上進了皇宮,最後在鳳儀宮前停下,靜王迫不及待地飛奔下來。姜玿華一下馬車,他就撲上來大聲說:“母后,我好想你!”

姜玿華捏捏孩子柔軟的臉蛋:“母后不過離開兩天。”

“我覺得是很久!我天天晚上都哭呢!”

“母后這不是回來了嗎?”姜玿華牽起他的手往台階上走去。

深宮寂寥,只有這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能給她一些寬慰。

而在鳳儀宮以外的地方,不少人為了巨鹿侯一事奔波忙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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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小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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