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守着

今晚他守着

“母后,有何線索?”唐見淵在靜王床榻邊坐下,看着這個年紀最小的幼弟。

“事情發生在聽雨榭周圍,我命人簡單搜索了一遍,暫時找不到線索。”

“朕會命人在附近守着,兇手也許會回去毀滅線索。”

姜玿華看着唐見淵冰冷的臉色,又是不忿又是無奈,他是帝王,心中裝着天下,今日出事的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太妃和親王,這件事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正沉默着,奉御們來了,給靜王看過後說:“多虧太後娘娘及時施救,靜王殿下沒有性命之憂,不過受了驚嚇,何時能醒來還不一定。殿下.體弱,昏迷期間最好能少量進食,等殿下醒后臣再來診治。”

奉御們退了下去,唐見淵看着姜玿華微皺的眉頭,忍不住想伸手為她撫平,她本該在宮外過無拘無束的日子,這些都不該是她經歷的。

他終於出聲安慰:“謀害太妃和親王是重罪,此事朕會徹查,母后不要憂心。”

“希望陛下能說到做到。”

唐見淵鄭重地頷首,便起身離開,留下崔守疆守着鳳儀宮,以防兇手來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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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昊陽公主忍不住,拉住獨孤若水道:“等他醒來,我們就完了!殺了他!殺了他!”

“我們沒有露面,靜王認不出我們!”

“不,萬一他聽出了我們的聲音!一定要殺了他!”昊陽公主激動地想要站起來,被獨孤若水死死按住了。

“交給我!”獨孤若水低聲說,“我讓他再也醒不過來!”

“好!好!”

獨孤若水讓秋羽把昊陽公主的一名侍衛叫進來,把一個小瓶遞到他手中:“鳳儀宮膳房裏有一個叫金絡的宮人,和你是同鄉,你去和她敘敘舊。”

侍衛如何不知道瓷瓶里裝的是什麼,不敢應下。

“靜王能否醒來,關係到公主殿下的性命!此事若是能成,公主殿下一定重重有賞!”

侍衛想起昊陽公主放肆大笑的模樣,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不要說是讓他找人下毒,就是讓他去死,他也願意!

“聽說那金絡是個老實粗笨的,你這樣與她說……”

**

姜玿華用過了晚膳,讓膳房煮了菠菜粥。

金絡端着托盤進來,猶猶豫豫的,差點在門檻處絆倒。

飛鸞嘴快,低聲道:“怎麼毛手毛腳的?”

“太後娘娘恕罪,飛鸞姑娘恕罪!”金絡跪下去,高高舉起托盤。

姜玿華讓玉落和玉離過來,給靜王喂粥。

靜王卻牙關緊咬,怎麼都喝不進去。

“太後娘娘,這怎麼辦啊?要不等靜王醒來再進食吧?”飛鸞急了。

姜玿華想起自己幼時養的小龜,天冷時睡了過去,可是那龜幼小,一個冬天下來,養分不夠,直接就死在了睡夢中。

而靜王體弱,就像那小龜。

“我來!”姜玿華從玉落手中接過靜王,卯足了力氣掰開他的嘴。

玉離就將粥餵了過來。

“太後娘娘!不!不可!”金絡突然大叫起來,衝過來打碎了碗。

飛鸞呵斥道:“你做什麼!”

“不能喝!”金絡晃着腦袋,嚇得眼淚直流。

門外朱雀和崔守疆都留上了心,觀察着殿內動靜。

姜玿華皺眉:“有毒?你下的?”

“我不知道……剛才一個同鄉找我,讓我給靜王殿下吃這個……他說、他說吃了這個靜王殿下就能醒過來!”

“你同鄉是誰?在哪裏?”姜玿華一雙鳳目灼灼盯着小宮人,不給她撒謊的時間。

“我不認識他!他說他剛來鳳儀宮,是太後娘娘派他來把葯交給我!我信了,把葯放了進去!可是我進門前沒找到他!他不是太後娘娘的人!我被騙了!太後娘娘饒命!太後娘娘饒命!”

“果然來了!”姜玿華鳳目圓睜,道,“我把你的同鄉都召來,你能認出那人么?”

金絡哭得不能自已,那人長着一張丟進人群就找不着的臉,自己如何認得出來!

姜玿華給靈犀一個眼神,靈犀就要下去辦。

卻見金絡面容突然扭曲,接着七竅流血,手腳痙攣着,倒地而亡。

“太後娘娘!”這場面太嚇人,靈犀和飛鸞驚呼一聲,護住了姜玿華,朱雀和青鳥直接衝進殿來。

崔守疆見了,去通報唐見淵。

夜風越刮越大。

唐見淵趕過來,冷着臉下令:“查!把此人的同鄉,一個個查過去!”

姜玿華讓靈犀對膳房去下命令:“盯緊所有吃食,決不許接受外人給的任何東西!”

唐見淵看着她認真的小臉,對師奉恩道:“派兩名試食的宮人過來,母后與靜王的飲食,宮人一律在半個時辰前試吃!”

黑雲滾滾的夜空突然被閃電照亮,接着傳來隆隆雷聲,帝都風雨大作。

姜凌和獨孤飛廉分別率領羽林衛,往來於迴廊虹橋上,去各宮搜查金絡的同鄉,有上百人被帶走審查。

唐見淵動了怒:“今日給靜王下毒,明日是不是可以毒死朕!”

說著,他直接留在了鳳儀宮,守着靜王。大殿上燈火通明,他讓師奉恩把未處理完的奏章拿過來,連夜閱覽。

姜玿華則在一旁靜坐,等着羽林衛那邊的消息,不知何時終於因為思慮太過而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這一場風波不同於以往,過去有人對付她,都是明着來,她擺起威風就能挺過去。

而這回出了人命,並且幕後兇手不打算就此收手,那一支支淬了毒的箭在暗處,隨時能向著鳳儀宮射來!

她在夢裏也不得安穩,眼睜睜看着沒有臉的兇手把徐太妃母子拖下水去,自己卻一步也走不動。

唐見淵從奏章上抬起頭來,看見她撐着憑几睡著了,就讓宮人們退出去。

靈犀和飛鸞知道他在盛怒之中,不能違逆,就拉着不願退下的朱雀離去了。

宮門已經關上,仍有風透進來,燭火搖曳,將她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他起身把人抱起,放在床榻上,輕輕揉了揉她的眉心。

那眉頭剛舒展開,就又皺上了。

唐見淵笨手笨腳地為她蓋上被子,將她看了片刻,俯下去吻在她眉心。

姜玿華在睡夢中感受到他的體溫,面容才緩緩平靜下來,扇子般的羽睫安靜垂着,嘴唇紅潤潤的,像極了一顆被雨水浸透的櫻桃。

唐見淵也舒緩了神情,看着她,在心中說:不要憂愁,一切有朕。

**

昊陽公主要瘋了,羽林衛冒着大雨來捉人,自己宮裏被抓去了四五個侍衛。

獨孤若水去獨孤飛廉那裏探消息:“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在鳳儀宮的飲食里下毒。你讓姑母和昊陽公主都小心些,別著了道。”

“知道了。那為什麼來這裏拿人?”

“各宮都在抓人,不止是這裏,你別多想。”

“獨孤世子!”姜凌在遠處提醒他不要逗留。

“就來。”獨孤飛廉拍拍妹妹的肩,“宮中是是非之地,你不要久留,明日就出宮去吧。”

說完,獨孤飛廉大步走了。

獨孤若水苦笑,什麼是非之地?那是非就是自己惹出來的!自己要是這就走了,難保有些人不會把自己給供出來!

昊陽公主開始大喊大叫:“是姜世子來了,我聽見他的聲音了!”

獨孤若水進去,按住驚慌的人,說:“我們得告訴姑母!姑母會有辦法的!”

“不!不能讓更多人知道!”

“靜王有太后庇護!光憑我們兩個,怎麼對付太后?!況且靜王隨時會醒,我們要儘快、儘快找到辦法!”

……

獨孤太妃聽完兩人爭先恐後的述說,臉色大變,然後緩緩平靜下來。她思索片刻,起身離去。

“母妃去哪兒?”

“找幫手!你給我老老實實病着,別再鬧出事來!”

獨孤太妃往林太妃宮中趕去,大明宮中仍有近十位太妃,沒有子嗣卻耳根子軟的,只有林太妃一個。

林太妃宮中也被抓了幾個人,正在不滿,見獨孤太妃趕來,就抱怨起來:“你說下毒之人是鳳儀宮的,還沒問出什麼來就死了,這事怎麼這麼可疑呢?”

“我看着也是!鳳儀宮出的事,人也死了,卻在滿大明宮抓人,弄得人心惶惶的,這叫什麼?”孤獨太妃皺眉道。

“此地無銀三百兩!”

“欲蓋彌彰!”

林太妃思忖開了:“不過太后平日裏看着與徐太妃母子不錯,怎麼會想到對他們下毒手?”

“你該想想,太後為何會對他們母子不錯?!”

林太妃沉思許久,恍然大悟般說道:“莫非太后是為了搶奪靜王?”

“誰知道呢?太后沒能生出親王,又與陛下為敵,在宮中光靠鎮國公府是不夠的,為了日後安穩,總要有個親王傍身!”

“怪不得徐太妃那樣低賤的人,她卻要費盡心思去接近!”林太妃輕蔑地笑了出來。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宮中的女人,到底是要有個兒子的,哪怕不能成為掌權的那一位,有兒子和沒兒子就是不一樣!”說著,獨孤太妃壓低了聲音,“你想想沒了壽王的那一位!”

說的是鄭太妃。鄭太妃有一子一女,女兒長平公主如今十八歲還沒婚配,兒子壽王在多年前捲入謀殺先太子一案中,沒能保住,那場宮變死了太多的皇子,最終儲君之位被唐見淵奪得。

失去了壽王,風光無限的鄭太妃一夜間似乎蒼老了幾十歲,從此帶着女兒深居簡出,拜佛念經,世上彷彿沒有了這個人一般,在林太妃看來着實凄苦。

想到這裏,林太妃心中一悸:“這宮中的女人,是該有個兒子傍身!”

“所以太后才千方百計從徐太妃手中奪了靜王!只是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或許是被靜王發現了太后的手段,太后想斬草除根毒死靜王!”

林太妃嘆道:“這可憐孩子……”心思卻活絡起來,太后要奪靜王,而自己也需要一個兒子,要是把靜王奪過來豈不正好?!

獨孤太妃繼續添柴:“太后奪人不成,卻在大明宮抓人,這是要栽贓陷害!不知道倒霉的會是哪一位!”

林太妃不安起來:“我們都曾招惹過她,會不會……”

獨孤太妃假裝大驚:“這麼說,這回她會剷除我們?”

宮外傳來雷雨聲和羽林衛的呼喝聲,讓林太妃沒法仔細思考,她脫口就說:“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將她扳倒!”

“能成嗎?她背後有鎮國公府,有半個朝廷的勢力!什麼罪能把她趕出宮去?!”

林太妃犯了難。

獨孤太妃為她的蠢笨着急不已,見她還想不出主意,便說:“自古以來,宮廷中最忌諱什麼?”

“厭勝?”林太妃為這個答案驚喜不已。

壓勝是巫術,為歷代帝王所忌諱,古往今來施壓勝之人,不管是皇室還是大臣,下場只有一個“死”字,而且往往牽連甚廣!

她看着滿地亂跑的蝴蝶犬渙渙,自從吳太妃母子被送去小雁宮后,這隻小犬就跑來了她的宮殿,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渙渙,過來!”

獨孤太妃在一旁道:“此事宜儘快,明日就辦!否則徐太妃之死和下毒一事便會栽贓到我們頭上!”

**

第二日一早,風雨歇了,唐見淵天沒亮就去上朝。

姜玿華起來,臉上的妝容早被洗去,此時坐在梳妝枱前,沒有心思問昨晚自己是怎麼上床的。

而宮人們聽唐見淵說,昨晚是太后自己醒來上的床,她們就信了,沒有提這事。

整理好,膳房的人送來早點,每一道都由宮人試吃過。

“先去喂靜王吃。”姜玿華疲憊地說,“下毒一事審得怎麼樣了?”

靈犀搖頭道:“世子還未來過,想必還沒查出來。”

用過早飯,天晴了起來,太妃們相繼來看望靜王,之後與姜玿華商量起了徐太妃的喪事。

事情都定下后,姜玿華派人去辦,可惜靜王還不醒來,看來是沒法見生母最後一面了。

見姜玿華有些疲憊,獨孤太妃道:“我們這就散了,太後娘娘保重身體,不要為此事太過傷神。”

姜玿華沒心思理她。

眾人起身後,林太妃忽然左顧右盼,找自己的蝴蝶犬:“渙渙!渙渙去哪兒了?”

就聽見一陣“嗚嗚”的叫聲,那蝴蝶犬從靜王躺着的床下跑了出來,嘴裏還叼着什麼東西,顛顛地跑到林太妃面前,交到她手中。

“渙渙這是做什麼,怎能拿太後娘娘的東西!”林太妃嗔着,低頭看了一眼那東西。

是個桃木刻的人偶。

太妃們都變了臉色,用桃木刻人偶,而且是在宮裏,可不是什麼好事!

林太妃把人偶翻過來一看,上面刻着徐太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太後娘娘,你……”

眾人頓時明白了,滿臉震驚地望向姜玿華。

“什麼東西?”姜玿華望過去。

“厭勝!太後娘娘居然對徐太妃施厭勝之術!”有太妃驚呼起來。

“閉嘴!”姜玿華用略沙啞的嗓音低喝一聲,就要去拿桃木。

林太妃後退一步,把“物證”死死攥住,大聲道:“怪不得徐太妃平日裏好好的,突然就掉水裏淹沒了,原來是太後娘娘用了厭勝之術!太後娘娘,您應當知道,壓勝是十惡不赦的死罪!”

說完,就讓宮人跑出殿去,讓侍衛去找羽林衛來。

姜玿華被扣上這樣的大罪,心中不是不慌亂,但此時氣勢不能輸,便皺眉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對徐太妃用壓勝!我看是你們當中有人一肚子壞水,想要藉機扳倒我?!既然這樣,朱雀、青鳥,守住宮門,今日不把話說清楚,一個也別想從這裏踏出去!”

林太妃面色一變,偷偷看一眼獨孤太妃,便跟着定下心來,獨孤太妃早有安排,趁着此時皇帝在上朝,姜凌在配合大理寺官員篩查下毒疑犯,鎮國公和裴夫人也沒法趕來,總之今日她們佈下了天羅地網,給她安的是死罪,能救她的人卻一個都沒有!

而到時候獨孤飛廉帶人過來,雙方起了衝突,羽林衛“誤殺”太后和宮人。太後有壓勝的罪名在身上,誰會同情她!

林太妃笑道:“我們敬重太後娘娘,不敢扳倒您,也不會用徐太妃的性命來對付您!我們與徐太妃很少往來,怎會平白無故害她性命!”

“那我又害她做什麼!”姜玿華柳眉一挑,鳳目盯住林太妃,氣勢十足,“別看你們幾位太妃和和氣氣的,我進宮前你們勾心鬥角了多少年,還用得着我說?徐太妃與世無爭,你們多少人對她動過心思,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正說話間,獨孤飛廉趕來了:“聽聞宮中有人施壓勝之術!獨孤飛廉特來將嫌犯收監!”

林太妃高聲道:“獨孤世子,你要收監的人正是太后!”

獨孤飛廉一怔,昨晚獨孤太妃讓他今天留出空來,說太后可能會對她動手,他就留上了心,沒想到卻是太后犯了事!

姜玿華冷笑:“你親眼看見我施巫術了?在我宮裏找着桃木,就該拿我問罪?”

“太後娘娘恕罪,臣只是按照律法行事!”

說著,他一揮手,羽林衛們蜂擁而上,將鳳儀宮圍了個水泄不通,獨孤飛廉硬着頭皮要闖進來。

朱雀和青鳥將他攔住,雙方僵持不下,交上了手。

“朱雀,去找人!”眼看己方已經不敵,姜玿華高聲道。

朱雀扭頭看她一眼,這裏侍衛人數本來就不如對方多,自己一走,必定會讓羽林衛闖進來!

“快去!”姜玿華吼道。

朱雀一邊衝殺出去,一邊飛速思考起來——昨晚左右羽林衛一起去捉拿下毒之人,而此時獨孤飛廉來到鳳儀宮,那麼身為左羽林衛大將軍的姜凌一定是留在大理寺,協助官員們篩查下毒之人!

朱雀拼着一身好武藝,闖進大理寺,找到了姜凌。

姜凌見自家武士匆忙趕來,什麼也不問,丟下大理寺官員,直接帶人衝到鳳儀宮。

而獨孤飛廉原本已經帶人闖進了宮門,看見姜玿華一臉冷笑端坐着。

她只畫著淡妝,卻面若桃花,紅艷艷的嘴唇微微勾起:“你們來得可真及時,這邊剛搜出桃木,那邊忙碌的獨孤世子就趕來了!這一唱一和的,要說不是你們安排的,我是不相信!各位太妃,你們也要做蠢人惡人,今日將這壓勝的罪名往我身上潑?”

面對這樣的罪名這樣的情境,她竟然安之若素,像是尋常閑聊一般與她們探討!

林太妃有些慌了,想起她當年的那些舉動,和過去不久的那場宴會,她輕輕巧巧就除掉了吳太妃!

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裏,誣陷太后施壓勝?

自己是不要命了?!

可開弓哪有回頭箭,自己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下去!

林太妃回頭看一眼獨孤飛廉,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打鬥的心思,便放聲道:“不管是不是太后所為,既然在鳳儀宮搜了出來,按照律法,就要把太后收押!太后若是清白的,我定向太后賠禮謝罪!”

“賠禮謝罪?你也配!”姜玿華擲地有聲,讓所有人心中一凜。

這時候姜凌帶人趕到了,洪聲道:“住手!”

右羽林衛都是一怔,向獨孤飛廉看了一眼,便讓左羽林衛找着破綻衝進來。姜凌等人步步緊逼,將獨孤飛廉的人都逼了出去,把鳳儀宮團團護住。

“有我姜凌在,休想帶走太后!到底是誰施了壓勝,不說清楚都別離開!”姜凌一改溫潤如玉的作風,怒視着被逼到階下的人,錚然拔刀,雪白的刀刃令天地為之一亮,橫刀直指右羽林衛。

左右兩羽林衛分別屬兩位世子掌管,兩家雖是對家,但從沒有這樣刀劍相向過。

今日涉及到太后安危,姜凌再也顧不上同僚之情,冷着臉擋住宮門。

姜凌往門口那麼一站,姜玿華的心就安了下來,熱淚盈眶。

只要有家人在,她什麼都不怕!

朱雀衝進來,按着刀在她身邊跪下,低聲問:“太后可有受傷?”

姜玿華搖頭道:“我沒事,青鳥受傷了。”

青鳥正捂着腹部,玄色衣裳被血浸透,矇著臉,看不見表情。

朱雀對她點點頭,示意這裏交給他。青鳥就下去包紮。

姜玿華平靜下來,道:“玉落、玉離,給太妃們泡茶!看來今日要在這裏久坐了,讓膳房多燒些水!”

林太妃道:“太後娘娘是要把我們囚在這裏么?”

姜玿華笑道:“當然不是,你把事情給我大哥解釋清楚,我大哥做出判斷,該帶走誰,事情不就解決了?”

林太妃表示拒絕。

其餘太妃原本看熱鬧不嫌事大,巴不得姜玿華出事,可姜凌一來,局面就變了,獨孤家殺不進來,她們也出不去,主動權掌握在了姜家手中!

便一個個看向林太妃,用表情催她說話。

林太妃被催急了,也不耐煩就這樣僵持着,便說:“我的愛犬渙渙,在靜王床底下叼出一個桃木人偶,這人偶正是徐太妃。這必定是太後娘娘對徐太妃用壓勝之術無疑了!”

姜凌沒回她,一副“誰信你誰是白痴”的表情,並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林太妃。

其餘太妃着急了,看看獨孤太妃,又看看林太妃。

正在僵持着,突然聽見士兵給人讓路的聲音。

“母親!”姜凌也讓開路,來人正是裴夫人。

裴夫人見這陣仗,就知道這些老妖婆又在為難自己女兒,她來到女兒身邊坐下,客客氣氣地問:“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

眾人又將目光投到林太妃身上。

林太妃又把事情複述一遍:“我的愛犬渙渙,在靜王床底下叼出一個桃木人偶,這人偶正是徐太妃。這必定是太後娘娘對徐太妃用壓勝之術無疑了!”

裴夫人也帶着“誰信你誰是白痴”的表情聽完了她的話,並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接着她對女兒柔和地一笑,輕輕拍着她的手,一副毫無辦法的慈母模樣。

太妃們不耐煩說:“總不能這麼僵持下去!該找人辨出是非來!”

天倏地亮起來,“轟”地炸下一串響雷。

“好!”裴夫人突然驚天動地地大喊道,蓋過了雷聲,“我就知道今天有個爛了心肝死了爹娘的賊婆子要對付我女兒!我早上起來想進宮找太后聊聊,家門口圍了一堆婦人,啊哪裏的吃食好吃啊,哪裏的戲曲好聽啊,哪裏出了新寶石啊!說!是哪個賊婆子派來的!想攔老娘我進宮!老娘我不吃你這套!進了宮,呵!那爛了心肝死了爹娘該千刀萬剮的賊婆娘!怎麼就能用你那狗都不理的豬腦子想出這麼個損招,要誣陷太后施壓勝?我呸!太后要是真施壓勝,先咒死你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爛慫貨!誣陷太后就是要害我們姜家九族!就別怪老娘我問候你們祖宗十八代!”

這番話像炮竹一般,噼里啪啦一炸,差點把鳳儀宮給炸平了,連雷聲都被忽略了。宮內宮外聽見這話的人,無不瞠目結舌,平時和藹優雅的裴夫人,竟然一口氣罵人不帶停的!

而姜凌和姜玿華已經合不攏嘴,別說是太妃們,就是他們做子女的,也很少見母親這樣!

姜玿華忍不住輕輕地鼓起掌來,心中嘆道:要不是我這相貌和姐姐一模一樣,以我這性子,還真以為是撿來的……沒想到竟是隨了母親……了不得!

而林太妃差點一口血吐出來,卻只能死死撐着。

門外又是一暗,卻是唐見淵來了。

他本來在和群臣商議朝政,姜凌派了人去稟報,師奉恩在他耳邊說完,他就暫停了朝政,匆忙趕來。

畢竟不管哪一朝那一代,壓勝都是能震蕩朝堂的大事!

鎮國公也趕了過來,與姜凌一起守在門口。傳承了幾百年的尊貴血脈,讓階下的人不敢與之對視,多少朝代立了又倒,唯有鎮國公姜家,永遠屹立在貴族圈頂端!

唐見淵身着赤黃綉龍常服,由師奉恩伺候着將六合靴脫在殿外,走進殿來,沉着嗓子道:“都說說,怎麼回事。”

眾人又把目光投向林太妃。

林太妃口乾舌燥地把事情說了第三遍,每說一遍都愈加沒有底氣。

唐見淵在上首坐下,冷冷道:“就是說,太后對徐太妃施壓勝,並且把東西扔在了一隻狗能隨意撿到的地方。”

林太妃頓時如遭雷擊,無法回答。

唐見淵旁若無人地說:“施完壓勝,人已經沒了,太后卻把罪證留在宮裏,等着你們來發難。”

林太妃又遭一擊。

姜玿華那顆因為家人到來而安定的心,又定了定,便理出了頭緒,說:“把木偶放下。靈犀,拿些別的器具來,與木偶放在一起,蒙上狗的眼睛,讓它聞。”

太妃們大氣不敢出,這樣平靜且思路清晰的太后,讓她們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

林太妃則汗如雨下,偶人上沾了蝴蝶犬愛吃的狗糧的味道,而今日她沒讓蝴蝶犬進食,所以在要離開的時候,飢餓的蝴蝶犬把人偶叼了出來!

蝴蝶犬被蒙上眼睛,並且在圍成一圈的各種器具前跑了一趟,就叼出那個人偶,興沖衝來到林太妃面前。

姜玿華看着林太妃煞白的臉,故意不可置信地說:“啊,不對,一定是偶然,再試一次吧!”

靈犀拿過人偶,和別的器具互換了位子,又讓蝴蝶犬去尋找,蝴蝶犬徑直叼出了人偶。

“不對!我剛剛摸了人偶,上面有我的氣味,所以……”林太妃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一些,可誰都聽得出來她顫抖得厲害。

“那請林太妃把每一件東西都摸一摸,我們再試一次?”姜玿華帶着柔和的笑,像是在與朋友交談,“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來驗證,不用着急。”

林太妃癱軟下去,說不出話來,任由靈犀和飛鸞牽着她的手,將器皿、擺件一一握了一握,然後讓蝴蝶犬去聞。

最後的結果絲毫沒有變,蝴蝶犬叼着人偶,歡快地對着林太妃搖尾巴。

除了獨孤太妃,其他太妃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獨孤太妃面若冰霜。

姜玿華緩緩望向林太妃,沉沉說道:“壓勝。林太妃,你是用壓勝害了徐太妃,還是要害我?”

如果是害徐太妃,便是施巫術,害太后,就是栽贓!

哪一條都是重罪!

可此時對她來說,這兩條罪又有什麼區別?

林太妃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突然望着她,陰冷的雙眼裏緩緩流下淚,將頭叩在地上:“恭喜太後娘娘!靜王是您的了!恭喜太後娘娘!”

“林太妃已癲狂,送至小雁宮!”唐見淵下令。

外面又下起雨來。

林太妃的喊聲越來越遠,讓其餘太妃們生出絲絲寒意。

原來今日這一出,只是她想要一個子嗣,一個並不屬於自己的子嗣,只為了日後能夠在世上立足。

這後宮讓人一個個都發了瘋。

見此情況,其餘太妃暗自思忖——

那對徐太妃下手的人,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麼要殺她?難道真是太后?她也想要搶奪靜王?

唐見淵緩緩抬起眼睛,狹長的鷹眸里滿是冷意:“獨孤飛廉。”

獨孤太妃心中一顫,他開始懷疑了?

“臣在。”獨孤飛廉在殿外行禮。

“鳳儀宮中出事,為何你能立刻趕來?”

“回陛下,姜世子在大理寺篩查嫌犯,臣為右羽林衛大將軍,理當盡忠職守,負起巡邏宮廷之責!臣經過鳳儀宮附近,遇上了太妃娘娘的宮人,才知這邊出了事!壓勝是重罪,臣不敢懈怠,冒犯了太後娘娘,請太後娘娘恕罪!”

姜玿華隱在大袖中的手微微動了動,獨孤飛廉,他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唐見淵看了他和獨孤太妃一眼,確實抓不到證據。

獨孤太妃在昨日找獨孤飛廉時,只說自己怕太後來發難,讓獨孤飛廉留在宮裏,卻沒有提起今天的事,她要保證侄子能在這件事裏全身而退。

而獨孤飛廉也不想她出事影響了獨孤家,於是不提昨晚她找過自己。

一來二去,姑侄倆默契地把責任推了個一乾二淨。

獨孤飛廉已經隱隱猜到這事大概是姑母的手筆,可這宮裏的事,自己若是太明白,就理不清了。

“既然沒事,都退下。”唐見淵冷冷說。

羽林衛們只得各自散去,繼續在宮中巡邏。

鎮國公見殿內情況已經穩住,也離去了。

姜玿華盯着屏聲靜氣的太妃們,盯得她們脊背發涼,許久才說:“行了,該說的已經說過很多次,不用我三番四次教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管好自己,別整日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鑽!”

今日自己受了這股惡氣,可不能白受!剛剛誰存了看熱鬧的心,這話就是罵誰!讓她們難受去!

太妃們被罵成蒼蠅,只能生生受了,尷尬地告退。

唐見淵看向姜玿華,淡淡問:“母后可有受傷?”

其實剛才進殿時他就將她看過了,她沒有被羽林衛欺負,否則也不會輕易放過獨孤飛廉。只是還是放心不下,忍不住多問一句。

“多謝陛下關心,我沒事。”

唐見淵點點頭,就回去處理朝政了。

殿內只剩姜玿華母女倆,裴夫人將女兒上下打量了,好生安慰一番,才說:“出了這樣的事,母親不放心你,打算在宮裏住幾日。”

姜玿華平靜下來,聽出了母親話中的不尋常:“母親,是姐姐還沒找回來?”

裴夫人怔了怔,無奈地含淚點頭:“你還要在宮裏住一段時間。以前願願在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事……”

姜玿華原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離開,像是走過漆黑漫長的隧道,好不容易看見了光芒,腳下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無底黑洞,她繞不過去,只能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露出笑容,道:“沒事的,她們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還能吃了我不成!你們好好找姐姐,我就在宮裏,只要姐姐能平安回來,我可以永遠留在這裏!”

“念念,”裴夫人哭得不能自已,“保護好你自己,不要分心想願願的事!專心做你的事,明白了嗎?”

姜玿華抱住母親的肩膀,柔聲道:“以前我不懂事,現在我好不容易能為家裏做點什麼……母親,你們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

傍晚雨終於停了,唐見淵來看靜王,本想像昨晚那樣守着,可裴夫人要在宮中留宿,他就回九宸殿去獨自用晚膳,留下崔守疆在這裏幫忙守衛。

靜王在昏迷中用了點粥,開始發起燒來。

姜玿華請奉御們來看過,奉御們說熬過高燒就該醒了,好好照顧便不要緊。

裴夫人幫着照看靜王,姜玿華決定去聽雨榭看一看,或許能找到線索。

她坐上馬車,只帶了朱雀,來到聽雨榭,習慣性地伸手讓人來扶。

朱雀伸出手去,她柔荑般的手指緩緩向自己掌心落下。他看着她毫無察覺的臉,最終還是橫起胳膊供她扶。

姜玿華一怔,才想起身邊跟的是武士,就扶着他的手臂下車。

朱雀一手按刀,一手提燈,走在前面,低聲提醒:“太后小心。”

姜玿華一步步走上石階,朱雀打開門,她踏步進去。

就看見昏暗的聽雨榭內,一個挺直的身影盤腿而坐,向著她轉過臉來,頭髮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簪一支玉簪,鼻樑高挺。

是唐見淵,在黑暗中看着她,一言不發。

而師奉恩筆直地縮在牆角,彷彿與聽雨榭融為了一體。

“你們在做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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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小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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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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