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來做作業的
下課鈴很快就響了。鄭雲龍心煩意亂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金哲永一下課就衝出教室,幾分鐘后又去而復返。鄭雲龍頭也沒抬地說了句:“給May送溫暖又被拒絕了?別找我訴苦,否則我會讓你哭得更大聲。”
身邊那人溫柔地笑了聲,沒說話。
察覺動靜不對的鄭雲龍心裏一激靈,猛地抬頭,正對上阿雲嘎那雙帶着笑意的眼。
“你看起來很開心啊?”鄭雲龍的語氣可以稱得上惡劣。
“還沒消氣?”
“呵。”
“把我從小黑屋放出來吧。”
“憑什麼?”
“要做社交作業了,你不把我放出來怎麼做?”
鄭雲龍:……
他無法反駁,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髮,把手機解了鎖扔到桌上。
“自己弄。”
阿雲嘎應了一聲拿起手機,從屏幕反光里看見少年臉上彆扭又生動的表情,他們離得那麼近,這距離足夠使得他不受控制地懷念起少年血管里奔涌的新鮮血液。
傍晚時分,鄭雲龍掏鑰匙打開家門。
“我媽今天有事出去了,所以委屈你只能吃泡麵。”他一邊推開門,一邊對身後的阿雲嘎說道,“不過今天May可能會回家,要是看到她——”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樓上一陣“咚咚”的腳步聲,一個女孩子聲音的伴隨着巨大的搖滾樂聲響起:“鄭雲龍!是不是你把我的可樂都喝了?”
May穿着一件寬大的、長到大腿的破洞T恤,胸前是皇后樂隊成員的幾張大臉。她氣勢洶洶,一路衝到門廳,看見鄭雲龍和跟在後面的阿雲嘎,愣住了。
不等鄭雲龍開口,阿雲嘎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Lone的同學。我們之前見過的。”
“我記得,就是那個大帥哥嘛。”May轉頭盯着鄭雲龍打趣道:“想不到你也會帶人回來?”
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阿雲嘎聽不懂,鄭雲龍卻騰地紅了耳根。
鄭雲龍:“他就是來一起做作業的。”
May點點頭,格外用力地“哦”了一聲。
“你最近怎麼回事,”鄭雲龍一面穿着拖鞋,一面繼續用中文對她說,“成□□蹤成謎,不會又背着我幹什麼壞事吧。”
“管的還挺寬呀你,”May抬眼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色格外明顯。她近來總是斷斷續續地失去意識,醒來時身上總會帶些莫名其妙的傷口。可這事兒她不願和鄭雲龍說,省得他大驚小怪。
May:“我十六歲了,不是六歲。”
鄭雲龍心說那有什麼區別?搖搖頭逕自進了廚房,阿雲嘎想跟上去,卻被May攔住了。
“等等。”May抬頭看着他,換上一臉FBI審問犯人的表情:“你和我哥到底什麼關係?”
相比起她,阿雲嘎看起來老實無害到了極點:“同學。”
同學?
“連金哲永都是死皮賴臉才能來的,你和他才認識不久吧,怎麼辦到的?”
阿雲嘎思考了一下,認真道:“不知道,可能因為我比較聰明。”
他話音剛落,廚房裏遠遠傳出鄭雲龍的喊聲:“你自己看看冷藏櫃抽屜里那些紅罐子是什麼,總不可能是鞭炮吧!”
“可樂留下,你可以閉嘴了!”May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轉身往廚房走,兩步又折回來,嚴肅地看着阿雲嘎。
“你好自為之,我哥可不是同性戀。”
“你誤會了,我們真的只是同學。”阿雲嘎在心中驚嘆鄭雲龍妹妹的敏銳程度,嘴上好脾氣地再次解釋。
“呵,你最好是。”May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這點倒是和她哥一模一樣。
夜幕降臨,鄭雲龍和阿雲嘎坐在房間的地上做作業,一人腿邊放着一杯泡麵。
“第一題。”鄭雲龍看着網上找來的好友問卷,端起泡麵嗦了一口,“你小時候居住的地方、印象最深的經歷。”
他皺起眉頭:“我從小一直住這啊,有什麼好說的?不然你先吧。”
“我?”阿雲嘎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我小時候放過一陣羊。”
“放、放羊?!”鄭雲龍一口面卡在喉頭,差點把自己嗆死,“放羊是什麼意思?”
阿雲嘎半眯起眼睛,好似陷入了久遠的回憶:“我很懷念那時候的日子,無憂無慮的。我還給一隻最好看的小羊羔里起了名字……可惜它沒能成年,就被野狼咬死了。”
鄭雲龍愣了:“啊?”
“那隻小羊真的長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一身黑毛,就是整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脾氣還不好,喜歡懟人。”
鄭雲龍突然醒過味兒來,順手抓起床尾的抱枕扔過去:“你他媽才被狼咬死了!”
阿雲嘎猝不及防,整個人仰倒在地上。
鄭雲龍看見他嘴角的笑意,乾脆拽着枕頭,直接跨坐到阿雲嘎身上,準備讓阿雲嘎知道戲弄自己是什麼樣的下場。
結果枕頭還沒碰到人,手腕就是一緊,接着就是天旋地轉。
兩人的位置在轉瞬間互換。阿雲嘎正笑彎了眼看他,少見的,真心的笑。鄭雲龍看着那張臉,忍不住在心裏描摹起那雙笑起來極有感染力的眼。
此情此景多麼似曾相識,鄭雲龍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聲,一下下撞擊着耳膜,他再一次被這個男人壓在身下。
喉頭一緊,鄭雲龍一把將人推開。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等阿雲嘎說什麼,繼續下一個問題。
“你更看重另一半的身材還是臉?”
操,這是什麼破問題?房間內有一瞬間的安靜,鄭雲龍只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要壞了,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他忽然有點期待阿雲嘎會回答些什麼。身材還是臉?
“身材。”阿雲嘎開口,抓住鄭雲龍掩飾的視線后笑了一聲,不出意外的看到少年微紅的耳廓,“你耳朵怎麼這麼紅?”
“天氣熱,你管我?”鄭雲龍端起泡麵湯喝了一口,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還成,能見人。
阿雲嘎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點了點頭,“你問我這麼多題,也該我問你了。”
“什麼?”
“剛才那個問題。”
鄭雲龍還真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他本該拒絕,但看見阿雲嘎的眼神後有點不自覺的打量起他的眉峰、鼻樑。
“臉、臉。”
等鄭雲龍發現自己已經把心裏話說出來,正想解釋時,阿雲嘎又笑了。
“那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鄭雲龍:……
他不明白阿雲嘎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撲通撲通的心跳擾得他心煩意亂。餘光瞥見手邊的泡麵杯,端起來噸噸噸一飲而盡。
“想什麼呢?”阿雲嘎把他手裏的泡麵杯拿下來,似笑非笑,“剛才的兩個問題沒有必然聯繫,別多想。”
真的……嗎?
鄭雲龍試圖相信阿雲嘎的話,卻在視線撞進他眼裏的時候,又是一陣失措。他們的手握着殘存對方溫度的泡麵杯,近得只要任何一方挪動半寸,就能交握在一起。
鄭雲龍忽地想起了不久前金哲永的短訊,被燙着似的鬆開手,低頭盯着手機:“問題問完了,作業要求第一條,給對方留一張照片。”
他心亂的很,盼着拍完趕緊結束。但面對黑漆漆的攝像頭,阿雲嘎本能抬手擋住了臉:“別拍!”
鄭雲龍不解。
“我有鏡頭恐懼症。”阿雲嘎的手仍擋在攝像頭上,“用畫代替可以嗎?我會畫油畫。”
***
月色明亮,整座小鎮都沉浸在如水的夜風和細碎的蟲鳴聲中,鄭雲龍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里,和May一起陪母親看新聞。
“……最新報道,日前在本鎮挖掘出的古書已經完成了清理和修復工作,文物情況良好……”
手機突然叮了一聲,他一看,是社交網站的好友更新了動態。昵稱“Ayanga”的人發了兩張同樣風格的油畫照片,短短几分鐘就收穫了一大片評論和點贊。
熱評第一條來自金哲永。
——哇這油畫!你倆好配啊!
May當場拆他台。
——省省吧,我哥不是基佬。
“……據悉,古書將會被送到鎮上的博物館暫為保管,各界學者將繼續研究它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內涵進行研究……”
怎麼好像全世界都在討論這件事?鄭雲龍眼不見心不煩地關掉手機,見母親還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偷偷看了may一眼。
鄭雲龍嘆了口氣,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且不論基不基佬的問題,他和阿雲嘎之間,好像是過於親密,甚至已經到了May和金哲永都能看出來的程度。
他是不是該冷靜下來思考一下自己和阿雲嘎的相處方式?畢竟人和人之間,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正想着,手機又是一響,劃開屏幕一看,原來是菲歐娜的消息。
——市中心新開了家ktv,下周要不要去?
——好啊,唱歌之前一起找個地方吃飯吧?餐廳你挑。
鄭雲龍罕見秒回菲歐娜的信息,並且態度十分主動熱情。放下手機后他長舒了一口氣。
男女朋友之間才應該有這種親密的交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