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宿命
雷雕爬行在這雷霆之中,已經足足一日了,從它自雷暴中緩過神來,慢慢適應,再開始決定往着那誘惑自己多年的山頂攀爬而去,已經足足一日了。雷雕與停駐在其餘地方的靈獸們有所不同,它的靈智明顯要高得多,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以這種實力,安然無憂地在這靠近山頂的地方,駐守棲息了這麼久。
雷雕一邊負重前行,一邊喜悅起來,如今雷霆已經替它掃清了前面所有的障礙,只需要再前進一些,它就能夠登上去了,道則雖然一直在壓迫它,卻也在誘惑着它。只因為它是獸類,只因為它們所有的靈獸是獸類,不是人族,所以這山頂的寶物便在壓制它們!雷雕利爪刺入堅硬的巋巍山石,穩住了身形,它想到不公平,心頭反倒越發高興,因為它清楚,自己即將得到寶物,人類再無踏足的機會了!
可是,身後又有動靜,有一群活物,進入了雷雕的感知範圍,雷那東西也感知到雷雕了,兩者越來越近,對方絲毫不減速度,雷雕緩緩轉身,尖銳地叫了一聲,它被道則壓迫着,不敢鬆懈,距離那頂峰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了,它不想多出些事情來。
那群東西越來越近了,絲毫不理會自己的鳴叫!雷雕有些惱怒,莫非是人族?但是很快,一個碩大的頭顱從雷霆之中探了出來,蛇!
鷹與蛇,一向對立,雷雕幾乎就要炸毛,卻又見那條蛇之後又涌過來八條體態相當的巨蟒,以這群巨蟒的實力,又怎麼會從下面慢慢游上來?雷雕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這是數十年以來,它的靈智所作出的舉動,減少不必要的紛爭,可是等那為首的第一條雷奎巨蟒游上去的時候,雷雕動了,它想起來,自己一步步爬到這裏是為了什麼,怎麼可以讓其他靈獸,先於自己登上去!況且還是蛇類!
雷奎巨蟒懷抱着滿滿的怒意爬上來,起初看見是雷雕,也是有些猶豫,但是那卑雷木散發道則一邊壓迫着它們,一邊引誘着它們奮勇向上,快了,快了!它們感覺距離進化,又近了一步。於是不管那雷雕的存在,繼續向前爬行,這區區數十米,對它們來說,只需要幾次扭曲,便能真真正正登上去了。
可是這時候,雷雕尖嘯一聲利爪伸出,當即刺進了一條雷奎巨蟒體內,雷雕奮力一抓,便將那雷奎巨蟒拋出去,而後自己想要轉身奮力爬向山頂,雷雕自知不如這群蛇,能夠無視陡峭的山壁垂直上下,它需要更加努力!
但是那雷奎巨蟒不過被拋出去數米,便被後面的巨蟒接住,心頭壓制已久的怒意再次磅礴而起,原本對於鷹類的恐懼,化為了莫名的憤怒,那雷奎巨蟒不顧身上的傷口,尾巴往地上一拍,接着身後巨蟒的力,直接飛撲出去,猛地張嘴,尖牙露了出來,瞄準了那雷雕就要咬下去!
可雷雕也絲毫不弱,雷雕在道則的威壓之下抬起羽翼,瞬間那羽翼強如鋼鐵,對着雷奎巨蟒的血盆大口就揮過去,一擊之下,兩方都沒得到好處。
雷雕轉過身來,它看清楚形式了,這群蛇是不可能讓自己安然上去的,而且自己登頂的速度遠比它們慢,就算一同往上攀登,那也必然是這群蛇先一步登上去,這是雷奎巨蟒絕對不允許的情況!雷雕憤怒鳴叫,既然不讓自己登上去,就先把這群蛇殺完!
即使有道則壓迫,雷雕的氣勢依舊在瞬間宣了出去,它微微離地,順着壓迫自己的道則落下去,利爪一出,瞄準盤踞在面前的雷奎巨蟒抓過去。
雷奎巨蟒身形閃爍,他們在這等峭壁之上遠比雷雕靈活得多,雷雕抓空,眼看要落下去,翅膀上有紫雷閃爍,這紫雷比起四面雷霆似乎都要濃郁一些,紫雷順着雷雕的雙翅延展出去,化為碩大的雙翼,微微一震,便穩住了雷雕的身形,只是雷雕能夠清晰感知到,紫雷正被四面的雷霆緩緩侵蝕,若是比量道,自己修的道,又怎麼比得上山頂那卑雷木的道則呢!
眼看對方一擊落空,幾條雷奎巨蟒直立起來,糾纏着撲向雷雕,它們進化之後還能合作釋放技能,使得原有的技能更加強悍,之前的人族跑得太快,來不及用,如今這雷雕擺明了要死戰到底,雷奎巨蟒們也不藏着,雷網以它們各自身體為中心擴散開,即使本就在雷霆之中,雷奎巨蟒散出來的雷網,依舊閃爍着駭人的威力,幾條巨蟒的雷網很快疊加起來,一重一重地落在了雷雕身上,雷雕吃痛,並非是雷網的直接傷害,而是不斷的麻痹讓自己護體的能力稍稍減弱,被那雷奎巨蟒趁機咬了一口。
雷雕吃痛,迅速振翅,再將雷奎巨蟒掀開,自己又退出去幾步,雷奎巨蟒的身形柔韌至極,在空中稍稍盤結,便被一直停在地上的兩條巨蟒勾纏住,又落回地面,雙方再次對峙起來。
在另一邊,在另一條路上的賀成與迦爾什納倒是頗為輕鬆,一路上再無活物,迦爾什納與賀成說過了,他細細演算一番,覺得雷奎巨蟒八成能夠趕在雷雕登頂之前追上去,到那時雙方廝殺,他們只需要極力採摘卑雷木,便能夠安穩地來,安穩地走。
賀成詢問迦爾什納:“這兩方能夠纏鬥多久?”
迦爾什納笑道:“實不相瞞,雖說這兩者的數據,都不是我們二十七局親手弄到的,但是既然都屬於雷屬性的靈獸,我估計啊,只要這雷霆不散,它們恐怕能夠一直戰鬥下去,畢竟進化了的雷奎巨蟒群,與未進化的雷雕都等同於你們鍊氣師的乘靈境界,旗鼓相當啊。”
賀成有些疑惑:“迦爾什納先生,是如何得知那雷雕還沒有進化的?”
迦爾什納抬手,一道道藍色的雷霆浮現:“公子不是早就發現了異常嗎?我修的是叩元術,正是雷屬性的叩元術士,萬頃雷霆之中,雖說沒有公子的心眼,但是雷霆之中的東西,我還是能夠感知到一二的,譬如現在,即使在巋巍的這一側,我依舊能夠感知到那邊那兩方禽獸的爭鬥,只是波動傳到我這裏已經太小,辨別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罷了。”
“雷屬性,那迦爾什納先生在這雷霆之中,豈不是如魚得水?”賀成又問,既然連感知都這般順利,為何迦爾什納進這雷霆,還同他們一般小心謹慎?甚至非得要盾牌庇護才行?
迦爾什納搖頭:“如魚得水,雖說可以,但是我並不想,一旦我不依靠這二十七局的盾牌,隻身行走在這雷霆之中,或許的確能活下來,甚至修為提升也不一定,但是我清楚,我所要修的道,與這山頂卑雷木的道則不同,我不願意被那卑雷木的道則影響,任何影響都不行。”
迦爾什納扭頭,看着正在思索的賀成:“公子論及膽識謀略,必是世間罕有之奇才,我迦爾什納也願意交好公子,所以在此與公子說些事情,公子全當建議便是。”
賀成點頭:“迦爾什納先生請說。”
“修道者所修的道,多種多樣,但是公子要細想,你要的道是什麼,道不一定只是你氣府中那一道靈氣,也不會只是我手中的一抹雷光,公子所追求的,才是你的道,這道能否變成大道,公子追求的能否實現,則取決於公子的實力了,為這實力提升而修的道,才是芸芸眾生正在走的路,譬如鍊氣,譬如叩元術,譬如橫煉體等等,公子明白嗎?”
賀成眼中光芒閃爍,他點點頭:“我明白了,先生是說,我心中有道,才能修道。”
迦爾什納笑笑:“公子倒是聰慧,我一番粗糙之語,竟然被公子一句話概括完全了。這也正是為何我不敢直接接觸這卑雷木道則的原因,我不想改變我的道,哪怕只是有可能。”
賀成緩緩點頭,心中有些明了,被命名為心眼的先天之道帶給他的,似乎還有一絲明悟。
眾人繼續前行,新的路途雖說遠了些,但若真能避開那兩伙凶獸,那最後所花的時間,付出的代價,必然遠遠小於之前的路線。
忽而,混沌與賀成說道:“第四天了。”從賀成入巋巍道境開始,賀成就讓混沌記着時間,生怕自己趕不上。
賀成抬頭,天已經微微要亮了,距離山頂,不過一百多米的垂直距離。迦爾什納一臉的笑意,靠得這麼久,他已經能夠感知到那邊的戰鬥了,單論個體實力,雷奎巨蟒是比不上雷雕的,差得太多了,但是將近十條雷奎巨蟒,則又將這差距拉到無限小,甚至因為雷奎巨蟒更加靈活的優勢,誰能勝出,的確不好說,不過同迦爾什納說的一般,兩方有萬頃雷霆作底蘊,似乎沒有停止戰鬥的意思。
一百枚米!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賀成只需要稍稍躍起,便能夠看見山頂之上的場景了,但是他不敢跳躍,兩日兩夜的行進,賀成也知曉了這巋巍道境的更多事情,除卻活物,因為諸多道則相互擠壓而藏在暗處的一些“陷阱”,才更加可怕,被山魈鬼怪襲擊,還能有活命的機會,被這些“陷阱”吞沒,那就只能等死了。地圖的可貴,由此可見一斑。
踏上山頂,賀成胸中莫名的暢快,山頂是個約莫數百平米的平台,中央的是卑雷木們,約莫幾十顆卑雷木,矗立在那裏,肆無忌憚散發著屬於它們的道則,滋養着這個道境的無數靈物與危險。登上這裏,不需要迦爾什納的雷屬性,眾人也都能清楚地感知到,那邊的動靜,雷奎巨蟒與雷雕還在玩命搏殺,雙方都陷入了一種癲狂,本就互為宿敵的他們,此刻為了那致命的誘惑,哪裏能冷靜下來。
迦爾什納命人擺好儀器,詢問賀成需要多少卑雷木,二十七局所能夠採摘的卑雷木雖說也有限,但是提供幾根給賀成,還是足夠的,賀成感知着迦爾什納的善意,也不客氣,或許是跟着白天師做事兒跟了段時間了,心頭莫名覺得能省就省,能不出手就不要出手嗷嗷。
“一兩根就行?”迦爾什納笑起來:“小事,趕緊的,把儀器弄好,沒看見那邊的兩隻凶獸的還在鬧騰嗎!”
戎洲二十七局的人都按捺不住高興,這一趟任務,真是幾經波折,好在他們的老大帶着他們完成了,當然,也少不了這個藍星人族青年的幫忙,一想起這個人還幫助他們好好地戲弄了那羅什摩一把,這些外來者看賀成的目光都有了些善意。
機器臂上閃爍着怪異的光,迦爾什納解釋,說那是上位符文師佈下的符文,這機械臂本身又是由特殊的富含雷屬性的材料製成,所以才能在這雷霆之中穿梭,才能接觸到那卑雷木。
可是,異變突生,就在眾人都以為穩了的時候,那卑雷木中突然冒出來一道綠色的煙氣,這煙氣在雷霆之中竟然不曾散去,那煙氣纏繞上了機械臂,符文被其糾纏,迅速地被腐蝕,連同那材料都要被侵蝕了,迦爾什納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個!
“怎麼了?”賀成不明白眼前的情況,那符文眼看着就要破碎,再繼續下去,這機械臂不就徹底被毀了嗎!
“巫咒師!”迦爾什納真是頭大,好不容易請個上位修道者來一趟,沒摘下卑雷木,沒傳出來路線圖,反倒在這緊要關頭,阻礙摘取卑雷木了。
“巫咒師?”賀成眉頭緊鎖,依舊不解。
迦爾什納點頭:“之前我們派上來的人裏面,那個上位修道者,巫咒師。而一般情況下,巫咒師在死之後,會在其死亡的地方出現一種咒,造成腐蝕破壞,本來這卑雷木的道則困束着這股咒,但方才機械臂伸過去,恐怕這是將其釋放出來了。”
賀成呆住,眼睜睜看着那股咒蔓延。
佛紅泥突然站出來:“我能夠將那股咒挪開,你們能繼續採摘卑雷木嗎?”
迦爾什納一直不清楚這個女子的身份,不過打量過幾次也就看得出是個未入元門的鍊氣師,此言一出,迦爾什納有些難以消化:“你是說,你能將那股咒挪開?”
佛紅泥點頭,迦爾什納又看看賀成,賀成倒是對佛紅泥有信心,具有空間能力的先天之道,應該問題不大,況且是佛紅泥自己說的,那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迦爾什納只得說:“可以試試,能不能就不一定了。”
佛紅泥點頭,跨出去了一步,打了個響指,周身光芒流轉,她又是一步邁出去,身形飛速在外面的雷霆之中變幻,不是奔跑,而是跳躍一般,賀成眼睛一亮,看着佛紅泥從一個地方消失又出現在另一個地方,如同閃爍一般!這恐怕才是佛紅泥正常使用先天之道的手段。
那雷霆未曾觸及佛紅泥,佛紅泥就已經從所在空間消失了,這一幕看得迦爾什納也是嘖嘖稱奇,賀成與這個女子,都很是不一般。
佛紅泥越來越接近那團咒,,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而閃爍的距離卻越來越短,最終,她的身形出現在了那團咒的前面,她抬手,一道璀璨光芒於手中綻放出來,包裹住了那團綠色的氣霧,下一刻,那團氣霧完全消失,佛紅泥身形再次閃爍,居然就這麼解決了!
迦爾什納看得瞠目結舌,這女孩不是練氣師嗎?這麼會有這等手段?這難不成是自己所了解的鍊氣師有問題?
賀成原本長舒一口氣,算是放下心來,可混沌卻突然說道:“她回不來了!”
幾乎是同時,佛紅泥身形一滯,不再閃爍,雷霆轟擊過去,眼看就要香消玉殞,她身上有一股柔和的光芒綻放出來,是一件寶物,抵禦着茫茫雷霆。
眾人都被這場景驚得不行,賀成眼睛一縮,佛紅泥這是,破境了!
混沌又在氣府之中感慨:“我就說吧,這可真是機緣巧合,什麼事兒都湊一起了,你好不容易壓制下海納,她卻又要在雷霆之中破境。”
賀成穩住心神,雖說包裹着佛紅泥的那光芒已經開始淡化,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散去,但是賀成身上有一張符,白天師說,有那張符在,片刻之內,雷霆不能近身,他要去救佛紅泥!
混沌傳遞過來抗拒的情緒:“那符是用來採摘卑雷木,救小瑟曦的,你要是救了她,還怎麼採摘卑雷木!”
賀成心中糾結,眼看着佛紅泥周身的白光越來越淡,他心頭明白,即使是破境,佛紅泥也是能夠感知到周圍一切的,茫茫雷霆之中,賀成看着佛紅泥的眼睛,對方似乎有些遺憾,卻又遞過來一個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目光,似乎她依舊是諸事都不在乎,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賀成深吸一口氣,他明白,即使閉目,這幾日裏,佛紅泥帶給他心中的悸動,也不可能忘卻。混沌無言以對,它與賀成心念相通,知曉對方已經做好了決心。
賀成一躍而起,手中符文破碎,一股波動散開,又迅速收攏來籠罩着他,賀成跳到了盾牌之外,在迦爾什納的驚呼之中,賀成邁開了步子,他看着佛紅泥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向她,如同走向一個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