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日千里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鍊氣一道，最基礎也是最關鍵的，便是這入玄，賀成小友如今破境在即，真是可喜可賀，一會兒可一定要好生體會，這對小友將來的發展大有裨益！”老者擎着火苗，雖說面頰上尚有未擦拭乾凈的血跡，但是老臉上的笑容，無比誠摯，儼然是慈愛的長輩模樣。
賀成點點頭：“行了行了，安靜點，我就是個一層氣的鍊氣師，不是你那寶貝徒弟。”
老者麻溜地點頭，又轉身吩咐阿三：“趕緊把你哥嘴巴封上，可別別等他醒了打擾到賀成公子。”
阿三連連點頭，撕開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將阿莫西林的嘴巴封上，似乎覺得不夠，又或許是公報私仇，乾脆將整件衣服脫下來，撕成條縷，將阿莫西林綁成個粽子。
一旁的戎洲天驕們也沒閑着，一臉殷勤地準備着食物，還拿出了一些靈液，說是那戎州二十七局，給家族的特供：“等賀公子破境完畢，我們再舉杯慶祝！”
賀成不去理會他們，靜心觀察氣府，那老頭的話雖說以恭維居多，但是入玄有益，確實需要好生體會，況且自己這氣府一脈是與死氣相合而成的，或許真會同白天師說的一樣，能夠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只是等賀成靜心內視的時候，卻嚇了一跳，原本五彩斑斕，各色靈氣充沛的氣府，如今卻只剩下一面湖泊，湖泊漆黑如墨，深不見底，而一層氣完全飽滿的感覺，正是從這湖面傳來。賀成想起師父的話：“日後你重走鍊氣師路子的時候要清楚，破境雖然可喜，但是一層氣是一層關。”
“關卡嗎？”賀成思索片刻，又發現那道被自己稱為原始的氣，依舊懸浮在上空，似乎在等待賀成破境。
賀成看見原始，倒是多了一份心安，氣府內那圓滿的感覺，還在急劇增強，賀成緩緩放開了束縛氣府的神識：“也對，不管是什麼樣的關卡，都不能再等下去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倒要看看，你這路是什麼樣的！”
與此同時，在宇宙的某處，深幽的死之淵有了波瀾，此處無風，更不可見人影，是靈物的禁區，被世人稱為宇宙的終端，湖面上開始有氣霧盤旋，死之淵的死氣，早已經液化為一滴滴黑色水珠，但是此刻，不斷有水珠重新氣化為死氣，升騰到空中，重新糾纏盤旋在一起，在這團盤旋的氣霧上空，空間緩緩撕裂開來，似乎在等待什麼。
隨着賀成神識的放開，氣府中的黑色小湖終於有了動靜，湖面抖動，氣府隨之發出震動，海納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吸取靈氣，四面靈氣涌了過來，在空中甚至糾纏成為一個個小漩渦。老者感知着這一幕，心頭不禁嘀咕，這不是一層破二層嗎，怎麼威力這麼大？
可是這個時候，那道原始動了，它與賀成心念合一，之前在賀成的神識控制下，化為一柄錘，錘鍊了這氣府中的每道氣，如今卻自己變回原本一道氣的模樣，並傳遞給賀成一個信息，它需要賀成精神加持，準備稍後的戰鬥。
沒等賀成意識到戰鬥的意思，氣府中那湖面突然暴漲，並且一股波動平推出去，逆着海納，就將外面想要湧進來的靈氣悉數震碎，氣府的湖面上，出現一絲一縷黑色的氣體，賀成心頭一震，這是死氣！
而在死之淵上，氣霧緩緩穿過那道空間縫隙，湧入了賀成的氣府。
原始幾番幻化，越發焦急，賀成相信這道救了自己兩次的氣，心神托出，任由原始來控制破境。
氣府之中，湖面黑氣滔天，那道原始不為所動，死氣瀰漫開來，過往納入這靈府之中的諸多靈氣均被轉化成了死氣，並且還有着源源不斷的死氣，從死之淵上方的空間縫隙中湧來，要填滿氣府。亘古以來，這是唯一一個能夠容納死氣的氣府，死之淵自然不會放過，而在死之淵深處，有什麼在顫抖，像是在蘇醒。
外面，老者擎着的火苗撲閃難安，一方面海納在源源不斷吸收着四面靈氣，一方面氣府中猛然增加的死氣，又在擠壓想要進入氣府的諸多靈氣，那些個小漩渦剛形成就又被震碎，旋即又形成，看得老人瞠目結舌。
“阿三湊上來，阿莫西林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他詢問老人：“前輩，這鍊氣師破境都這般兇狠嗎？”
老人搖頭，目光複雜，說這賀成是廢物吧，破境時候出現這等異象的，又怎麼可能是廢物，可說他是天才吧，這都快二十的人了，才從鍊氣一層破入二層，又如何算得是天才？他組織了下語言：“這賀成公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尋常鍊氣師在入玄階段破境，也就一盞茶功夫，吸納足夠的靈氣，衝破氣府的阻隔就行了，這樣的景象，我還沒見過。”
“那他是不是很厲害啊？”阿三撓撓頭，自己是橫煉體者，並不清楚鍊氣師的事情，他又問道：“打得過我哥嗎？”
老人思索片刻：“你哥現在，打應該能打得過，但是要我看啊，你哥要是和賀公子動手，怕是等不到他出手，就已經被賀公子算得體無完膚了，我多說一句，全當勸告，日後若是你哥與賀公子對上，你拉着他點，不然他必死無疑。”
阿三有些癟嘴：“這話還是前輩說吧，我要是拉的住他，也不會一直被他罵了。”
老人眯眼，不說話了，心頭卻已經在盤算出去之後去往何處：“開什麼玩笑，我要再回你阿莫家，哪裏還輪得到我勸他，還不得直接被你哥弄死。”他深知以阿莫西林的脾氣，自己必然已經被劃分入死亡名單了。
賀成沒理會外面各懷鬼胎的人，他氣府中的死氣已經增長到一個瓶頸了，但是原始依舊不為所動，只是懸在死氣之上。
狀如死之淵的氣府一層，已經無法再容納更多的死氣了，在急促的翻滾涌動之後，死氣如浪花般飛起，直奔那道原始而去，它要吞沒這氣府中最後一道不同於它的氣，原始安如泰山，讓賀成不必阻攔，任由死氣吞沒。
隨後，一聲鐘鳴，從賀成體內傳出，破境了！老者咋舌：“破境有鐘鳴，這是觸道的體現，看來賀公子收穫頗豐啊。”
賀成依舊閉着眼，體內的死氣並未在衝破阻隔之後停滯下來，它們還在飛速增加！
宇宙之中，死之淵上空的氣霧，越發濃稠，氣霧之中，已經有了細小的水滴，乘着霧氣而起，越過空間縫隙，鑽入賀成的氣府，原始似乎已經消失，但賀成心神依舊能夠感知到它的存在，它在一層的死氣之中沉澱下去，任由死氣肆虐。
死氣入了第二層，更加兇悍，開始擬化成形，群山峻岭，百川橫流，一一浮現，賀成看着死氣的變幻，心頭震驚，卻又感知到原始傳遞過來的信息，讓賀成好好觀察，學習。
賀成不解：“學什麼？”
那邊又傳來一個意識：“萬物演化，以此鍊氣。”
死之淵葬有天下萬物，無論是山河湖泊，還是眾生萬靈，從蟭螟到鯤鵬，從凡人到神明，但凡是曾經有靈之物，最終的歸宿，都是死之淵。
巍峨山阿自霧氣中出，兩道不同方向的死氣扭轉擠壓，推動着山阿越發來越高，終於山阿崩塌，但是又有新的山脈浮現，周而復始，生生不息。另一邊由死氣變出的河海，也在演化，河流不斷交匯分割，再與大海交融，海面則穩而不動。
賀成留意到，這些黑氣變化的過程之中，已經有一部分開始呈現出液態，混在河流湖泊之中。隨着山海的變幻演化，死氣已經到了第二層的盡頭，海納的吸收能力已經完全被抵消了，甚至開始有其餘靈氣變幻而出的死氣，正在被死之淵穿梭而來的死氣，無情地排出去，而這些氣體一出氣府，就又變幻成原本的樣子，七彩靈氣，四散逃離。
於是守在賀成身旁的幾人，就又看見了比起靈氣漩渦更加詭異的一幕，開始是賀成的口鼻，隨後是全部七竅，不斷有色彩各異的氣體逃離出來，靈氣充盈在這片狹小的空間中。
“這，這……”老人看着眼前的場景，已經徹底不知該說些什麼了，鍊氣師破境，不是需要吸納靈氣嗎？這賀成怎麼正在排出靈氣？而且他稍稍感知，就能感知到這些靈氣極為純粹，幾乎是沒有雜質的存在！這怎麼還要排出來？
老人不知，這些靈氣再純粹，也是有雜質的，倒是現在留在賀成氣府中的死氣，乾乾淨淨，才是完全沒有雜質的存在。
“前輩這是怎麼回事？”阿三又湊過來，他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但是沒有賀成的話，他可不敢先吃，現在他只盼着賀成早點完事兒，蘇醒過來：“前輩不是說，他已經破境了嗎？”
老者凌亂，這一會兒經歷的事情，已經完全巔峰了他的認知，他皺眉：“是啊，按理說，這都已經鐘鳴了，那就是極其順利的破境了，可怎麼還往外排起靈氣來了？難道是我過去幾十年修習的方法有問題？不對啊，大家都這麼修的啊！”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鐘鳴從賀成體內傳出，第三層，被死氣突破了！
賀成大感不妙的，但是原始依舊安安穩穩，賀成無奈，只能靜心，繼續觀察死氣的演化，一到第三層，又有新的東西出現，在那升騰的死氣山阿間，以及湖海之底，萬木自死氣之中生長，有參天之林木，更有伏地潛行之藤蔓，還有在湖底生長，不見天日的奇異植物。
賀成顫慄，眼前一幕幕太過震撼，而看着賀成又破一境的老人，何嘗不比賀成震撼，這哪裏是廢物，天才啊，天才啊！老人旋即心酸，自己要不是當年仇視那個大家族，夥同外來者參與了圍剿，何至於流亡戎洲，去教阿莫西林這等人，眼前的賀成，心性過人，聰慧無比，現在看起來，修道似乎也有隱情。這要是自己的徒弟，那該多好啊。
沒等他多想，賀成悶哼一聲，嘴角竟然有血跡，隨即又是一聲鐘鳴，第四層，竟然也被破了，但那道原始動了動，它感知到賀成體魄，似乎無法承受這般迅速的道則變幻，四層已經是極限了，死氣還在飛騰，又是另一種演化，在萬木生長之中，又有新的身影出現，這次是百獸，飛禽走獸，自死氣之中騰躍而起，更有密密麻麻的游魚下潛，卻被死氣中另一龐然大物張口吞沒，數萬形狀各異的小魚，直接消失，而那龐然大物，竟然是一隻游曳的鯤！鯤鳴一聲，沉重悠遠，萬古歲月彷彿在這氣府之中重現。
飛禽走獸撞擊到氣府之上，也同氣府萬木一般撞散化為濃霧，可濃霧還未散去，湖面猛地往下一塌，旋即，那龐然巨鯤一躍而起，撞入濃霧中，隨即濃霧相合。那鯤背生雙翼，腹出利足，再鳴一聲，卻是清亮深遠，它變幻為鵬了！那鵬如同掙脫束縛，遨遊氣府，就在賀成以為它不會再撞上氣府化為死氣的時候，鵬哀鳴一聲，直直衝着死氣湖面墜下去，又重新變幻為死氣。
那鵬落之地的死氣，並不散去，而是與山阿相互融，滋養着萬木更加蓬勃生長，一物雖死，但萬物新生，飛禽走獸也受到影響，數量再次多了起來，而在海面之下，又有一個巨大的身影，在緩緩成型。
又是一聲悶哼，賀成鼻孔也開始出血，那死氣竟然還要衝破第五層！
終於，原始動了起來，沒有多餘的動作，一脈氣流，從死氣之中猛然上揚，震碎了還在演化的天地與生靈萬物，它懸在死氣之上，隔在第五層阻隔與死氣之間，似乎是在俯視死氣。
死氣暴怒，吞沒了這道氣，竟然沒有能把它也化為死氣！
那黑色死氣再次以滔天氣勢出手，直指原始而去，自混沌開，天地伊始，宇宙有靈，就已經有了死氣的存在，這是哪裏來的一道氣，也敢立在死氣之上！但是相比狂躁的死氣，原始不慌不忙，它微微翻動，竟然從氣中吐出幾脈紅色絲線，賀成認得，這是與氣府相合的那道死氣，在融合之前，被原始抽離出的東西。
紅線落下，彷彿無上大勢，立刻壓住了死氣，死氣想抗拒，可那紅線如星辰日月，壓得死氣根本不能反抗，又如什麼天克之敵，讓死氣不敢吞納下去。原始再動，如天羅地網般覆蓋下去，包裹住死氣，一股比起之前鯤鵬之鳴更為古老的氣息蔓延下去，氣府也同樣迫向死氣，逼得死氣徐徐落下，最終安穩下來，但卻在安穩之前，將那几絲紅線挪動，從氣府的空間縫隙中丟了出去。
死之淵上，出現幾根紅線，裹挾着衰亡的磅礴能量轟出去，直接將紅線轟成碾粉，消失無蹤。
賀成吐出一口氣來，是方才觸碰過紅線的死氣，已經喪失了死氣原本侵蝕一切的能力，像是一口普通濁氣。他睜開眼，眼前的老人還擎着燈，看着賀成的目光，下意識後退兩步，嘴裏喃喃：“怪物，怪物！”
賀成又長吸一口氣，十年不動，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