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殊途同歸
玄者生道,道養玄者。鍊氣第一個境界,便是入玄,入玄又被稱為海納,乃是吸納外界之氣打造自身氣府的過程,隨着入玄境界的提升,所能夠吸納的氣也會逐漸增多,但是能夠真正達到傳說中“海納”層次的,幾近於無,畢竟鍊氣一路,還有一件根本的東西,脈!
脈者,與先天之道一般,只有先天而生,後天強求不得,是蘊含一定空間道則的東西。擁有了脈,方能實現芥子納須彌,於體魄中,納入數量龐大的氣,故而脈是打造氣府的必要存在,常人無脈,所以修不得鍊氣之道,縱使強求,也無法擁有氣府,能夠聚一層氣,已是極限。
而脈的數量,則又決定了氣府的層次,脈越多,氣府越龐大堅韌,兩道及以上的脈,還能帶給鍊氣者額外的能力。
賀成記得當年在自己還是九脈的時候,就能夠在入玄的境界,用出“乘靈”境界的招數,只可惜更多玄妙還沒來得及參悟,就被斷絕了九脈。
死氣在殘破的氣府中遊盪一周,卻始終安定不下來,更別說與氣府融為一體。光是驅使死氣入氣府,就已經讓賀成在一夜間疼得死去活來了好幾遭,眼看一夜將近,他心中有些絕望,莫非真的不行了嗎?
賀成內視氣府,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殘破的氣府中那一層氣,是被斷絕的九脈,留給他的最後禮物,若非那最後一層氣存在,氣府也早已經消散。賀成看着那最後一層氣,周圍黑色的死氣自入氣府後便徹底不受他控制,橫衝直撞,尤其對那一層氣,敵意甚重。
難道是要將這層氣,排出去?
當年若不是這一層氣沒有散去,別說氣府了,自己性命都保不住,雖說這麼多年來,這一層氣一直安安穩穩,沒有任何動靜,但讓賀成現在將它排出去,多少有點忘恩負義的感覺。況且這一層氣若是散去,或許等不到死氣被塑造成脈,自己就已經涼透了。
死氣還在不斷衝擊那一層氣,那種感覺越來越明顯,要排出那道氣!否則任由死氣這麼鬧騰下去,氣府恐怕真的會徹底消散,當年自己沒因此而死,今天難道要載在這上面?
賀成苦笑,對那一層頑固至極的氣有些歉意:“跟了我這麼多年,沒想到最後還是成這樣了。”
他長吸一口氣,既然無法融入,那就只能將死氣排出來,一念至此,殘破氣府中的那道死氣更加瘋狂了,化作道道殘影,要與氣府魚死網破。
賀成一口血吐了出來,氣府要支撐不住了,死氣絲毫不受管控,它想要成為賀成的脈,但又不允許那一層氣存在,又是一陣猛烈的衝擊,賀成癱倒在地,七竅流血,已是死局。
就在這個時候,靜卧在賀成氣府的那一層氣動了,原本安若死物的一層氣驟然發難,依託殘破的氣府變幻為一張網,雖說只有淺薄的一層,但畢竟是在它的地盤上,死氣的撞擊很快就被束縛住,那一層氣並未停住,而是再次對死氣發起攻擊,從死氣中抽離出一縷縷赤紅絲線。
死氣在掙扎,但是無濟於事,賀成內視氣府中這詭異的一幕,隨着那一縷縷赤紅絲線被抽離,黑氣的動靜越來越小,最終完全寂靜,不過片刻,自那一層氣動手之後,氣府內的鬥爭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死氣再無動靜,而那一層氣也變成了原來那樣,安靜地盤踞在氣府中。
賀成按照記憶中師父教授的基本功,以正常運轉嘗試着帶動那團黑氣融入,黑氣與之前相比,像是失去了自身的意識,很快就被他帶動,最終賀成周身一震,死氣與氣府輕輕鬆鬆融為一體了!
隨着他氣府一震,整個屋子內的空氣也是一震,貼在牆壁與屋頂地面的符被震碎,賀成深吸一口氣,疲乏感一掃而空,宛若新生!
“一脈鍊氣師,入玄境界一層氣。”賀成握拳,感知着自身境界,表情幾番變化,最後只化作一聲長嘆:“從你這天璽城失去九脈,如今又在你這天璽城開始重塑九脈,一脈一層氣,倒也是個不錯的開始。”
收拾了一番地上的符文碎片,賀成推開屋門,院落之外的嘈雜聲音依舊清晰可聞,想來是周遭的住戶正在被一一排查,天璽城住戶雖多,但是大多是降臨者,反倒是他們這一群被邀請進來參加葬禮的世家大族中,混進了賊人的嫌疑最大。
如今他要去找師父,今天正是與師父約好見面的日子,所以賀成才決定在昨夜搏命試試。出了院落,下意識避開護衛,賀成混入人潮之中,約定的地方是明心廟,在天璽城中部,距離同德樓不過三條街,這一點,昨天就已經摸得清清楚楚了。
明心廟裏今天的人比以往更多,昨夜災厄引發的恐慌,似乎只有用某些更神秘的信仰才能撫慰,明心廟供奉的不是佛像道祖,亦不是人族的英雄先輩,而是一段殘破的古文,鐫刻在一面銅鏡之上,為世人瞻仰。
賀成入了明心廟,沒有在前殿逗留,繞開擁擠在銅鏡前的眾人,他直奔明心廟的後殿而去,後殿有一座高塔,守塔的人看了賀成一眼,就放行了,直上九層樓閣他終於見到了相見的人。
老者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在賀成面前又總是有幾分局促:“徒弟你來得可真早啊,怎樣,來天璽城這一日,可有吃好玩好啊?”
賀成白了他一眼,那是他以往不曾有過的舉動,他走到師父對面,張開雙手:“師父能看出來什麼特別的嗎?”
老者眯眼睛,盯了半晌,擠出句話來:“我徒弟又變帥了。”
賀成無語,心頭卻震驚於白天師道行之高,師父也算是上位修道者了,可近在咫尺都依舊看不出來自己的變化,而那白天師當日遠遠一看,就看出來自己九脈斷絕的情況。
“我重塑了一脈。”賀成說著坐下了,桌上是他幼時最喜歡吃的玲瓏玉餃,只是這東西貴得很,夜刺事件之後,他謹慎小心,唯恐他人察覺異常,已經近十年沒有吃過了,賀成夾起一隻玉餃,吃了一口,眼中放光:“是文鰩魚做的餡兒!”
老人從震驚中緩過來,依舊滿臉笑意:“是啊,特意趕早買到的,徒弟,你這,你這重塑一脈,是怎麼回事?”
賀成沒有絲毫隱瞞,從入天璽城見到白天師,再到同德樓里二人達成交易,再到田家,再到意外發現自己體內入了死氣,再到一晚上的生死搏命。賀成說自己的時候一筆帶過,倒是說白天師的時候尤為詳細,但是師父聽完沒有反應,只是皺眉,似乎並不知曉這麼一號人物。
“你是說,昨夜田家的事情,是那個姓白的老頭弄出來的?”老者皺眉,一臉的不悅,他的徒弟,這麼輪得到別人來教,見了一天就幾經生死考驗了,他教了幾年,也沒捨得讓賀成犯險啊。至於重塑一脈,他雖說抱有一絲希望,可也從來沒聽過還有這種法子。
賀成點了點頭:“是我們二人參與了,但是說到底,弄出最後結果的,還是田家人自己。”
“怎麼就我們二人了,那老頭雖說是人族,但畢竟也是外來者,我看啊,其心不軌,他不是說你是什麼罕見的容器嗎?要我看吶,沒準是想要坑你,你也是,怎麼連先天之道都與別人說了?”老人很是急躁,又帶着一絲不安,他覺得在自己缺失的這段時間裏,有人要搶徒弟了。
賀成愣了愣,搖搖頭:“沒事的師父,我與他是交易,說起來應該算是合作夥伴,昨夜的事情是意外,以那白天師的性格,往後怕是沒有這種免費的好處。”
“交易啊,”老者這才安穩下來,旋即又補充道:“那也要小心一點。”他站起身來,走到賀成旁邊,搭手上肩,許久,終於放下心來:“你的氣府還真是完好如初了,重塑一脈就能這般?”
賀成聳聳肩膀,他更不清楚白天師所說的重塑九脈,究竟有多逆天,如今只想知道後面的路應該怎麼走:“師父還記得當年教過我的東西吧?”
老者一下子嚴肅起來:“那是當然,在這藍星之上,論鍊氣,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當年你天生九層氣,還是我師父都說極為罕見的九脈,所以教你的東西,與普通鍊氣師學的東西是有區別的,那時候我教你的錘氣,現在卻是不太適合於你了,等你煉到二層,才能錘氣。”
“我還有一事不明白,”賀成皺着眉,將體內的那一層氣與死氣的搏鬥說了出來:“為何這一層氣會這般強橫?還有,鍊氣師吐納的氣不計其數,為何氣府內視,卻只能看見幾層?”
師父點點頭,自己這徒弟總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因為那幾層氣,統御着你氣府的萬千氣息。鍊氣師氣府由脈成,卻又自成型之後,自動分為十層,每一次吸納都會有一些特殊的靈氣被積攢起來,原本正常的修鍊,在入玄階段是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寶堆積,才能獲取一絲高品階的靈氣。”
說著,老者抬手一握,空中出現一根根纖細的冰針:“像這,就是我的第八層氣所特有的屬性,當我單獨調動第八層氣的時候,效果會尤其明顯,你也能聽出來,這種氣其實並不是一層,而是一道,是你吐納過程中所吸納的靈氣中,品質最高的那一道。”
“氣體也有品質?”賀成心中犯難,這可不太妙。
老者點頭:“自是如此,我這八九十層氣,都是我師父給我的,他老人家還與我說過,說在宇內最繁華的地方,他曾見過一道品階至高的氣,光芒璀璨,如同鎏金,那種品質的氣,別說鍊氣師了,其他修道者同樣渴求,就算只是尋常人帶在身邊,那都會有無窮妙處的。”
賀成眉頭微皺,回味着師父的話:“吸納萬千道氣,最高的一道成為外表出來的一層氣,可是如何進入下一層?”
“之前我說氣府自動劃分為十層,要進入下一層,自然是你第一層氣府被填滿,因此,在入玄階段,需要大量天材地寶堆積,這樣才能保證每一層氣,都是上品靈氣。”老者指了指賀成:“你當年天生九層氣,最所以沒有這些步驟,如今就要同尋常的鍊氣師一般,好好走一遍。”
“可是,”賀成皺着眉抬頭:“我要如何去尋找那些天材地寶?”
老人正想說話,卻發覺眼前的青年似乎變了,眸子中不再是曾經安於平靜的謹慎,眼裏精光之中像是有一頭猛虎,在盤踞,在等待時機。
老人笑笑:“徒弟你是怎麼想的?是不是過去數年活得太壓抑了?想要換個活法?”
賀成被老人問住了,最後點了點頭:“與其等別人來殺我,不如找上門去,師父讓我隱忍低調了這麼多年,可是到頭來別人還是要殺我。”
老人出乎意料沒有反對,只是點頭:“說得對,你若是決定了,那便也不用尋找什麼天材地寶了。”
賀成不解,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啊:“師父,你不會是拿不出什麼天材地寶就這麼說吧,要是拿不出我可以找那白天師要啊,反正現在是合作關係,不要白不要。”
老人輕咳兩聲,以往這徒弟可從不與自己這般開玩笑:“說什麼呢,尋常的天材地寶,哪有道境中的寶貝好。”
“道境!”賀成一震,他心中有了奇怪的感覺,他想起白天師在同德樓裏面與他說的話,莫非,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