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焰還在看着眼前的澄安子和冊炎。
在他們兩個站着的地方,在佈滿星徑的半空下,雪焰隱隱聽到一句話,
‘……一旦印解開火虐的封印,我絕對不負狩的誓言。’
雪焰瞪大眼睛,
她聽到了,但聽得不是很清楚,想要再靠近清楚一些時,
星徑和眼前的夢境都散開了,於是一切顯得只剩下了模糊。
“白痴!怎麼可能,你覺得冊炎搞那麼多事情,只是為了澄安子什麼的,那是不、可、能、的、啦!完全不可能!”又是一大早就跑過來的羽颯,今天又是打算用吃零食來開啟精神滿滿的一天。
“為什麼?難道狩和印不能有感情?”雪焰不甘心道。
嚼完青青的果子,再往半空拋了一顆長生豆,呈拋物線狀的豆子準確無誤的落進羽颯的嘴中,對於雪焰的疑惑,才重複的否決着:“狩當然可以和印產生感情,反正也是被綁進星盤的一對;當初元君也是這麼以為才給澄安子這個狩位,但這就是一樁有心栽花花不開的事,澄安子從一開始就對冊炎不抱有任何感情,所以,你就不用在這方面想太多了,白痴!”
從剛開始的不悅到不怎麼高興到後來的漸生熟悉,羽颯很快又和以往一樣成了離府不請自來的常客,最近來的次數更是多得讓雪焰以為他是不是真的把風樓也搬到離府隔壁了。
“來!開庄啦!”
吃完了零食,手裏晃着從星君那邊捲來的骰子筒和牌具,挽起袖子的羽颯像個漂亮的酒樓小賭客。
難怪澄安子不歡迎他過來。
雪焰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着,手很自覺的伸過去摸牌子,
“羽颯,你怎麼會玩這些東西?”
羽颯睨眼看她一眼,哼聲:“別說得好像我是老手一樣,你以前比我還會玩好嗎,雖然說是修行,但只要趁澄安子不在,你就偷着各種方式找樂子。”
聯想到先前的情景,雪焰感覺腦門有黑線:“……冊炎,是那樣子的嗎?”
“想像不出來吧?不但好賭還嗜酒,脾氣和相貌成反比的極品呢!”羽颯露出嘲笑,不過倒沒有刻薄的感覺:“雖然我能理解,畢竟印身上的職責太沉重了,除了接受又沒有別的辦法。”
“是這樣嗎……”
一邊聽一邊點着頭的雪焰卻在此時一下子高興起來:“——呀!六個么!我贏啦!”
“什麼?我剛才明明看到是十七個點!”把話題扔到地上,羽颯一把扯住高呼勝利的對手,“就是十七個點!”
雪焰不服:“沒有,明明是個六個么!”
“十七個點!”羽颯更加不服,要強行看骰子。
“六個么!”雪焰把握有骰子的手閉得緊緊,不讓對方有機可看,同時堅決不改口。
“十七個點!”
“六個么!”
“十七點!絕對是十七點!你一定也看到了!”見雪焰死不承認,不敢過於動粗又氣暴的羽颯只得沖身邊尖叫起來:“你快出來給我證明!”
雪焰詫異起來,看着明明什麼都沒有的周圍。
“別給我裝神弄鬼的隱什麼形,我早就知道你在附近!快點出來!你再怎麼隱息,入風也早就告知我了,你剛從晶殿回來,又被冊炎拒絕了!”
似乎羽颯最後的那句話起了作用,空無一物的眼前逐漸有水波浮出,水波緩緩流動延伸,最終落出了一個蕩漾的人形,在水波完全消失之後,幻化成了澄安子,劈頭就迎來羽颯的質問:“你說,到底是十七點還是六個么?”
“真是,你們是小孩子嗎?竟然為了這種事打擾我工作!”出來的澄安子皺着眉,瞪向完全沒有一絲愧疚的羽颯,此刻還疑惑的問他:“你修什麼屏?”
澄安子答:“給雪焰張開的屏息在消褪。”
羽颯更疑惑了:“怎麼會消褪?是不是這幾天去晶殿的次數太多,連你這個瓏狩張開的屏息也開始吃不消了?”
“既然知道,還叫我出來幹什麼?”澄安子作勢要回去,卻被羽颯一把拉住,“先說是幾個點啦?你在邊上肯定看到了!”
他只吐出兩個字:“無聊。”
雪焰仍在啫喃:“就是六個么……”
“胡說,十七個點!喂,澄安子你給我回來!”眼看着自己唯一的證人不理會自己的控訴執意要消失在水霧中,羽颯又氣又無奈。
“好啦好啦,你們過來吃點心吧!”隨着溫柔的女聲,及時端着一盤子果點過來的丹戠,成功的讓即將發飆的羽颯回過視線和注意力。
眼前是擺盤再精緻都比不過點心本身精緻的一盤糕點,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要發光了。
雖然嘴上說著討厭丹戠的話,但是一拿起就絕對比雪焰還吃歡喜的羽颯,此刻也不忘發揮他那邊吃還能邊吐字清晰的外掛本領:“輸的人要罰酒一壺!我明天就帶過來,哦,星宮裏自產的紅花沙餡的,好吃!哦哦,還加了迷葉香,嗯嗯嗯嗯,我說澄安子你什麼時候才能坦率一點?要真的不想被我打擾,一開始就不要呆在雪焰的身邊嘛!修屏隨便去哪個地方都能修,非要呆在這個冊焱的心臟身邊?”
原本在水霧中已經消失至透明的澄安子瞬息停住,在完全恢復后,轉過的臉上表情開始冷下來,識趣的雪焰連忙拉拉身邊呱噪的少年,但是羽颯顯然是不怕死的那一類:“我又沒說錯,不管是心臟還是軀殼,你就老實承認吧,對於長成這副模樣的人在眼前晃,根本就……哇啊——!!”
一道鋒利的冰刀屏突兀落下,冰刀屏後面的澄安子,語氣和冰刀屏一樣沒有一絲溫度:“羽颯,你要是再管不好你的嘴巴……”
眼前寒光森森的水刀屏讓羽颯不舒服的摸了一下脖子,咽下最後一口花餡包:“好啦……我知道啦!不說就不說嘛,小氣的瓏狩!”
對此完全很認同的澄安子,連眼神都沒回一個。
雪焰在邊上看得氣都不敢出,丹戠卻開始忍不住般的笑了起來:“逸這樣子,真的和以前好像啊!”
“以前?”
“那個時候,他也常常這樣子過來,但是老管不住自己的嘴惹瓏狩生氣,然後又經常帶着印偷玩……”
正收回水刀屏的澄安子聽到時,淡淡回話進來:“……雪焰很快就要回去了,這樣的生活很快就要結束了。”
“是,是的。”丹指點頭,同時抿了一下唇,笑容雖然還掛在嘴邊,但確實在慢慢消失。
澄安子又沖向羽颯道:“快點回去吧,你今天在這裏呆得夠久了。”
“才、不、要!我要在哪裏呆多久是我的事!”被勒令回府的逸,很有風格的扭了一下頭,表示不聽。
澄安子嘆口氣:“我才聽說,風樓一直有式神在沒有你的命令下就隨意出沒,這很容易出問題吧?”
“幹嘛?我的式神一向可以自由行動,又不只最近這樣。你別想就此讓我回去!”羽颯一副休想讓我上當的嘴臉。
澄安子道:“昨天我在晶殿回來的路上,有看到風傷的痕迹。”
“風傷?!”羽颯頓時激動起來:“那傢伙又暴走了?”
澄安子點頭:“自從白海殺戮后好像一直不穩定,我也是才聽說……”
“你少同情我,真要那樣的話,整個雲界當初被冊炎害最慘的人不是我,要不要我帶你去安慰那個人啊!”顯然並不真正需要回答的羽颯,朝澄安子哼了一聲之後,就召過了風翅,道:“好吧,如你所願,我今天就先回去,暫時把澄安子還給你啊,雪焰。”
“啊?還給我?”一直在邊上做好聽眾的雪焰,呆愣愣的指着自己。
見她這個樣子,反惹羽颯顯出一絲淺笑:“不應該那麼說,應該說我把你還給澄安子,才對。”
“羽颯!”
“走了,和你呆久了,某個人要管制的本性就出來了。”幾乎是用嘲笑的表情看過漲紅臉的雪焰和表情不悅的澄安子后,羽颯就迅速化成消失在長空的清風,沒能讓雪焰有機會逮住問話。
“等……”
感覺,被羽颯他,幾乎是岔開話題一樣的逃開了。
雪焰盯着空空的長空半天,確定那個清風一般的少年不會再過來之後,才遺憾般的嘆氣。
無疑,羽颯是最讓她感覺輕鬆的一個人,但是,這樣心情愉快的人,總感覺一扯到和白海殺戮,他的心情就會頓時陰霾下去……
而自己,似乎也是一想到,就無法輕鬆起來。
羽颯走後,連空氣都變得好安靜。
風沙沙作響,帶來前面蓮花池裏盛開的花香,
那傢伙,就算走了,還是這樣會撫慰人……
又沙沙作響,
“你還要在這裏吹多久的風?”
溫涼如水的聲音再度響起,不用回頭,雪焰也能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澄安子……”
“羽颯他,你最好少接近。”
“可是,羽颯不是壞人啊……”一想以後不能再和羽颯相處,雪焰不由得就替他辯護起來。
澄安子嘆氣:“這不是壞人好人的問題,我擔心他會把你在這裏的事情說漏出去……在不能說謊的前提下是只能沉默的,但是,以羽颯的個性,我又實在很難相信他會沉默太久……”
雖然相處時間不是很長,但馬上就認同了最後一句話,雪焰連連點頭,眼前的澄安子卻沒有再說出什麼話來了。
半晌,雪焰才看到他彎下腰,似乎是不想讓自己本來就不大的聲音更加輕一些,所以才湊近了自己,
“我並不是,想要管制你什麼……”
“我知道的,我知道!”明白了他先前的沉默是因何而來,雪焰用連連點頭來表示贊同,同時生怕他誤會似的解釋起來:“我知道,澄安子是最溫柔的!”
不對,那不是真正的澄安子!
“……冊炎?”馬上發現不對勁的澄安子過來扶住她,同時朝她皺眉,
“……怎麼了?”
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麼了的雪焰,此刻也只能驚愕於自己的感知。
她的胸口在前面說出那番話的時候,突然一陣疼痛,好似痙攣,又更像是被生生戳過而帶出的余痛。
她只能愣下來,爾後看着眼前的人,好在澄安子雖然細心,但還不至能注意到自己的內心。
但胸口開始消失的痛楚卻還倔強的提醒剛剛的感受,
就算在消失,仍舊殘留着讓她難以忘卻的窒息,
那到底是什麼傷痛?
當年的冊炎,又是為何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