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花乃理希色自夢境中蘇醒，但她的周圍卻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迷迷糊糊之中張開來的雙眼還沒能適應周圍的光暗，少女便被一陣劇烈的頭痛侵襲，而伴隨着劇痛，豆大的汗珠也不停地滑下額角。難以忍受的痛楚使得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哭泣、想要悲嚎、想要求救，卻除了大口呼吸外毫無餘力。

那股突如其來的疼痛難以形容，彷彿是有人拿着細針戳破腦殼后在柔軟的內里攪動，又彷彿是被長着獠牙的惡鬼以口咬破脖頸與後腦勺相交之處，並惡劣地想要將少女的一切嗦進那猩紅而泛着腥臭的嘴巴內，與之融為一體。

她隱約之間感覺到似乎有人驚慌地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不停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還握住了自己的手。與此同時周圍似乎也被光亮染上，不再是一片黑暗。可惜直到最後，她都無法分辨那究竟是誰，這點干擾也不足以使她從漸漸蔓延至全身的痛苦中分心。

希色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伴隨着這個念頭，她的身體也達到了極限，再也無法撐下去。

昏迷過去的少女重回了黑暗的懷抱中。

…………

…………

再次醒來的時候，這輩子再也不想體驗一次的疼痛已經不見了，只剩下身體各處還殘留的一點酸麻能讓希色判斷現在距離上次清醒還沒有經過太長時間。暗自鬆了一口氣，少女卻沒有第一時間就變換姿勢，從厚重的被窩中離開。

因為……就算光憑這和式的佈置，她也知道這並不是自己在雄英教職人員宿舍里，在各個老師的幫助下，精心裝扮過的房間。不僅如此，壓蓋住全身的被褥也出奇得厚重，一點也不像是前幾天為了迎合夏初而剛換上的薄毯。但要是說這是醫院的病房，卻又過於寬敞，也太過精緻了點。

眼看繼續停留在原地不動並不能為自己帶來新的情報，希色終於下定了決心要下床去探索一番周圍的環境，可還沒等她一鼓作氣撐起身子，少女就發覺自己的右手正被人緊緊地握着，而不禁僵硬住了身子。

趴在床沿的青年正以一個彆扭的姿勢跪坐於榻榻米上，即使在睡眠之中都滿臉寫着疲勞，卻執着着不肯放手。

希色認識他。

事實上，因為是昨天才第一次碰面，所以希色對他的印象格外深刻。而正因為認識，所以她越發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況。

“……夏雄君？”

最後一個音節剛逃脫少女的唇舌，她便被自己居然自然而然地省略掉敬稱而感到疑惑。在未經過許可的情況下如此親密地以姓名稱呼才剛認識不久的年長者，明明是非常失禮的一件事，但為什麼自己會感覺這樣子的叫法，才是正確的呢？

正當粉發少女還愣愣地看着兩人相交的雙手時，轟夏雄也緩緩蘇醒。即使短暫歇息過也還無法完全抹去辛苦照顧他人一整天的勞累，白髮青年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等待已久的變動已到來——直到他與希色四目相對。

也就在那一瞬間，轟夏雄那對往日總是充斥着開朗笑意的眼瞳頓時被淚水撲滿，豆大水珠不受控制地被地心引力套上繩索，朝着潔白的被套與仍舊交握着的雙手墜落。

呆愣愣地大張着嘴巴，轟夏轟的喉嚨如同被人使力掐住一般說不出隻言片語，只能任由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然而，無聲地落淚后爆發出來的情緒，卻是另在場兩個人都嚇一跳的激動。

“我都和他們說過了，要多給你復原的時間……我也懇求過你不要衝動，把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但你為什麼還是、還是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啊？！”

一邊抽泣一邊顫抖，尚不能被人稱為“成熟”的大男孩透過言語傳達到的是這些天來堆積於心中的害怕，憤怒，後悔，與對自己無能為力改變現狀的悲傷。

“你知不知道，我和冬美姐還有媽媽收到你的短訊的時候有多麼擔心？當你真的在昏迷的狀態下被那位職業英雄先生抱回家裏的時候，我們又是抱持着怎麼樣的心情？我真的沒辦法理解啊，希色……為什麼，為什麼不先和作為家人的我們商量過後再作決定呢？我再也不想要像昨晚那樣，看着你那麼痛苦，卻連你去了哪裏，被做了什麼，而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麼都一無所知了啊！”

“我好高興，好高興你沒有事。”情緒激動的青年還有好多想要吐露的話語，卻在最終都化為了一句混雜着眼淚鼻涕，一團混亂卻也無比真誠的傾訴。

被自己的種種情感所淹沒，一時之間，轟夏雄並沒有察覺到床鋪上少女對自己話語的反應是多麼的……不對勁。

希色也想跟着他一起哭。

她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也完全無法消化昨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前輩所說的種種。陌生的環境早已足夠使她警戒，如果不是相信轟前輩並不會對自己抱有惡意，少女早就會發動個性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並找機會離開此地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某個熟悉的人正巧推門進來的話，想必她此時已會採取下一步動作了。

來人身材短小，身體仿若是由各種不同生物組成的奇美拉，純黑眼眸里閃耀的智慧與靈性不容人忽視，也有着讓所有人都平靜下來，乖乖聽話的魔力。

“轟君，這幾天麻煩你照顧花乃理了。”溫和有禮地對着連忙用袖子擦乾臉的青年笑了笑，日本第一英雄學院的校長跨動他那小巧的步伐，親巧地以肉掌拍了拍轟夏雄終於放開來了的手，“但能麻煩你先離開房間嗎？現在花乃理不適合與你交流，而我等一下會再儘可能解答你的疑惑。”

等白髮的青年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房間后，希色終於鬆了一口氣，虛脫而乖巧地靜候自家校長對自己解釋這一切無厘頭。

但比起回應少女的期望，根津卻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達成：“希色，你還記得昨天的日期嗎？”

“當然了！昨天可是新學期的第一天，我怎麼會忘記呢？”遲疑了一小會兒后，希色補充道，“昨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到轟前輩的日子，可是他剛剛與我溝通的模樣，卻彷彿我們已經互相認識了很久很久。”

“根津校長……我很害怕。”

“哎呀呀，沒什麼好怕的，我在這裏哦。”

安撫地用肉球揉了揉少女的頭頂后，根津溫柔地扶起了自己最為珍貴的學生，並靈活地幫助她穿上自己特意準備好的大外套。

“我會慢慢，慢慢地和你解釋清楚這一切。”

作為這整項計劃極為少數的知情人之一，根津清楚知道希色，不，現在已經可以稱呼她為“北極星”的少女，當初是為了什麼而做出這種決定，而接下來又將會面對什麼樣的困難。即使無法將所有的情報透露給少女，他也會儘力緩解她心中的焦慮，讓她前往目標的道路上能少點波折。

話是這麼說，但有些事情……實在是沒辦法溫柔地告訴她，還不如讓她親眼目睹現實。

悄悄嘆了一口氣，根津再三確認過少女身上的衣服能夠把她包的嚴嚴實實后，牽着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這座別墅的客廳走去。

那裏有覆蓋了整面牆的落地窗，而窗外的景象乃是一片白芒，如同鵝毛覆蓋了整片大地。

那是雪。

純白又柔軟的雪花，冰冷冷地打破了希色對世界的認知。

“還有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呢，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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