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賞賜重禮
低着頭,恭順柔婉地說道,“陛下,妃妾本是一片好意,想讓晚安高興,卻不知竟會被這般利用。妃妾雖無心傷害晚安,可這發簪畢竟是妃妾拿出來的,也是妃妾親手給晚安戴上時,讓她受了傷的,妃妾責無旁貸,還請陛下責罰,妃妾甘願領受。”
說著,深深地拜服下去。
後頭的夏正林當即跟着一起磕頭碰地。
而夏欣然卻完全無法接受的模樣,呆愣地跪坐在原地。
她看着受盡委屈的母妃,看着震怒偏私的景元帝,
看着哭得那樣沒有體統的夏晚安。
只覺心裏,好像有一條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恨不能撲過去,將那個逼她母妃至此不堪地步的賤人,狠狠地咬成個稀巴爛!
站在景元帝身旁的夏晚安自然注意到了夏欣然的眼神。
心中嗤笑——華妃這樣心思的人,怎麼會養出這麼急性子的女兒?
藉著擦淚的姿勢遮掩,朝夏欣然勾了下唇。
那模樣,真是挑釁至極。
夏欣然驟然攥緊指尖,差點就要站起來,身側的袖子,卻突然被人拽了下。
猛地回過神來,便瞧見夏正林縮回去的手。
咬了咬牙,收回視線,俯額磕地。
夏晚安瞥了眼毫無存在感的夏正林,眼神微冷。
此時,榮昌太后也從高台上走了下來,看了眼那被扔回漆盤上的珠釵,上頭還沾染着丁點血跡。
搖了搖頭,對景元帝說道,“華妃在你跟前伺候多年,是什麼性子,你比哀家清楚。她若真的有心要傷晚安,怎會挑這樣的時候?”
說著,原本柔慈的語氣重了幾分,“皇帝,你這是關心則亂了。”
景元帝沉默。
榮昌太后又壓低了幾分聲音,“珠釵的事,只怕另有玄機,此事交給哀家。今日是晚安的好日子,莫要耽誤了時辰壞了她的及笄禮才是要緊。”
景元帝的神色微松,看了眼依舊跪伏在地的華妃,想起她平素里的柔善平和,嘆了口氣。
“你先起來吧!”
華妃沒說話,卻在抬頭的時候,露出一雙早已淚光盈滿的眼睛,朝景元帝輕輕一笑,溫溫柔柔地說道,“謝陛下。”
不給自己辯解,受了責罰也毫無怨言,甚至在這般難堪的情勢下,還能對皇帝露出這樣乖順小意的模樣。
別說景元帝了,就連夏晚安都忍不住要嘖嘖兩聲,生出幾分憐惜來。
她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
上一世,她瞧見的那個被其他后妃逼得走投無路、幾乎要尋死的華妃母女,當真是她看到的那樣么?
正出神間。
就見景元帝轉過臉來。
她立馬嘴巴一撅,一臉的委屈和不高興,還用力眨了眨眼,擠出幾滴眼淚。
景元帝搖頭,“珠釵的事,朕會讓人查清楚。可這冠發禮,卻還是要繼續的。”
說著,又看了眼榮昌太后,“這二加的簪發禮,就由……”。
不料,夏晚安卻一把抓住景元帝的手,帶着哭音地說道,“父皇,您給我戴發簪!”
“胡鬧!”景元帝當即呵斥。
夏晚安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他,“不!我就要父皇!旁人有母親戴發,我沒有母親,可是有父親,父親給女兒戴及笄的發簪,有什麼不對!”
景元帝被她晃得有些頭暈,無奈又氣急地說道,“自古就沒有這樣的規矩。況且,你這二加的簪發禮,早已定下了由太后親手給你……”
話沒說完。
夏晚安的眼淚落得更凶了。
她扯着景元帝的盤龍袖,哽咽地說道,“皇祖母是最疼晚安的,今日是晚安的及笄,皇祖母定能體諒晚安的一點小小的任性,是不是,皇祖母?”
笑着的榮昌太后,嘴角微頓了下。
隨即,滿臉無奈地搖頭,看向景元帝,“瞧瞧這丫頭,被你寵成什麼樣了。”
景元帝看着夏晚安扯着自己袖子的手,那樣小,緊緊地揪着,好像生怕鬆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依仗與憑靠。
也是笑了下,“不如,就讓朕給她簪發吧!”
話音落下,清華宮內,眾人神色皆變!
自古以來,就沒有父親給女兒簪發的先例,更何況,這還是當朝天子!
何等地殊榮!
站在華妃身後的夏欣然,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夏晚安當即破涕為笑。
那樣燦爛的模樣,當真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可當著景元帝,連榮昌太后都退讓了,誰又敢說什麼。
掌禮的宮人左右一瞧,開口唱道,“及笄禮,續——”
宮樂再次響起,彩鈴搖動。
有宮人上前,夏晚安在景元帝面前跪坐下來。
散亂的長發再次被齊齊整整地挽起。
宮人唱——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景元帝拿起正式釵冠九翚四鳳冠。
夏晚安低頭。
眼瞳輕顫。
鼻尖微澀。
唇邊,一抹輕笑,淺淺盪開。
這一世,她的及笄禮,是由她最愛重的父皇,賜予她的呢!
大和尚曾經告訴她,“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若因果當真能由心造。
那麼,這一世,她未來的路,望能得到父皇的庇佑,錦繡綿綿,蘊昌無盡。
貴重的發冠,被珍而重之地戴在了她的頭上。
“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詖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景元帝的聲音自上方諄諄響起。
夏晚安眼睛一紅,拜服下去,顫聲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景元帝深深地看着地上的夏晚安,然後,與榮昌太后一起,回到高位。
夏晚安被宮人扶起。
然後跪地,再三而拜。
在眾人各色不同的目光中,一聲‘禮成——’,讓這個大玥國皇宮裏,最如太陽般灼目的公主,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儀式。
宮樂彩鈴,環環而響。
夏晚安站在牡丹盛開的花路中間,徐徐抬頭。
周身的光華,耀乎若白日初出,照亮了整個大殿。
觀星台上。
清寒俊冷的男子,掩下眸中點點波瀾。
轉身,拂塵而去。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宮樂昇平,彩裙飄繞。
夏晚安單手托着側臉,看着面前托盤裏放着的千葉攢金牡丹釵,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前世,文景也送了她這麼個造價不菲的首飾,以做成人之禮呢。
只可惜,從前落在眼裏怎麼瞧都滿心歡喜的好寶貝,如今,卻只叫她覺得是個礙眼又刺目的破落玩意兒。
不由心下失笑,便想起大和尚跟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世間萬物皆是化相。
她當時還逗他呢,“大師,你這話,本宮可是深有同感啊。”
大和尚剛給她說了一個多月的佛經,難得聽她附和一句,便立時笑着朝她看,“不知公主有何感悟?”
夏晚安到現在想起那張笑臉,都覺得啊,一顆心砰砰亂跳。
當時更是肆無忌憚的她,便撲在大和尚的膝頭,抬臉朝他笑,“就好像,那句情人眼裏出西施,我覺得你特別好看,也是因為我心裏特別中意你,對不對?”
之後怎麼樣了?
哦對了,大和尚被她第一次的這麼驟然親近給嚇壞了,忙不迭地往後躲,還打翻了旁邊燃着佛香的香爐呢。
“哈哈哈……”
當初自己那惡劣又使壞的笑,彷彿還響在耳邊。
夏晚安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晚安?晚安?”
文景的聲音響起,他看着夏晚安臉上的笑,終是鬆了口氣。
微笑着朝她看去,“這個釵子你喜歡么?天工坊今年最新出的圖樣,我特意買了下來,讓他們只做了這一件,世間無雙,就為了給你做及笄賀禮的。”
夏晚安抬起眼,朝文敬之看去。
俊雅溫潤的少年郎,多少女兒們的夢中人。
帶着刻意的討好與溫柔,毫不掩飾的情意,朝她款款而笑。
她挑了挑眼角,又瞥了眼那漆盤上的梅花釵。
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嗯,喜歡。”
語氣敷衍得不行。
文景一愣——這是不喜歡?可……為何會笑得那樣高興?
旁邊的榮昌太后,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些。
倒是旁邊的景元帝,笑着說道,“文景有心了。”
文景連忙躬身行禮道不敢,又看了今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的夏晚安一眼,想說什麼。
夏晚安已經轉過去朝景元帝笑眯眯,“父皇,別人都有禮物送,您沒有禮物送給女兒么?”
嬌嗔又可愛,親昵的意思一點沒遮掩。
台下的夏欣然看到被冷落的文景,神情似乎落寞地坐到了太後下手的位置上。
而夏晚安卻對着景元帝笑得那樣囂張又目中無人。
忍不住便攥了手指,低罵了一聲,“看她那輕狂樣兒!”
話音剛落,夏正林就咳嗽一聲。
華妃回頭,看了她一眼。夏欣然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不敢再說話。
坐在她們上側的柔妃轉過臉來,朝華妃笑了笑,“欣然沒事吧?”
華妃立即溫婉回應,“勞姐姐關心,小孩子家的,吵吵鬧鬧都是常有的,不礙事的。”
主位上。
景元帝哈哈大笑的聲音傳來,不知是被夏晚安說了什麼給逗樂了,點了點夏晚安,“你啊你!”
“李全德。”
他朝旁邊的太監總管看了眼。
李全德立時站了出來,恭恭敬敬地朝夏晚安笑,“晚安公主殿下,陛下早給您備好了呢!您瞧瞧?”
說著,拿出一個禮單來。
朝兩邊一打開,眾人已是驚了。
這得備了多少東西才能寫滿這麼長的禮單。
李德全已經高聲念起來。
“赤金鳳尾瑪瑙流蘇一件,赤金寶釵花鈿一件,景泰藍紅珊瑚耳環一副,緙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一匹,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一件,暗紅蘇綉織金錦被一件,象牙鏤花小圓鏡一柄,紫金浮雕手爐一座,靈獸呈祥綉錦的珠綾帘子一件……”
種種珍貴物件,大大小小,竟零總有將近上百件!
已是叫人聽得咂舌不已。
到最後。
李全德將禮單一收,笑着放在夏晚安面前後。
景元帝居然又開口,“另外,江南的宣州郡,便給你做了封地吧!”
“!!”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