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哪說理去
然後,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太後娘娘對晚安當真寵愛。”
旁邊,一個溫和帶笑的聲音突兀響起。
本是回頭的夏晚安驟然眼瞳收縮!
渾身僵硬地朝那說話的人看去。
然後,看見了,她前世的未婚夫,也就是文景世子,聞名的才子!
京城無數閨閣少女的春懷之人!
前世里,她最信任、卻在最後,最狠絕地背叛了她的那個人!
抱着榮昌太后的雙手募地收緊。
引來榮昌太后詫異的目光,“晚安,這是怎麼了?”隨即又親藹一笑,“莫不是瞧見文公子,害羞了?”
語氣有些揶揄,引來旁邊幾個貼身宮人的無聲低笑。
夏晚安一下咬住舌尖,強忍着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鬆開了榮昌太后的胳膊,往後不着痕迹地退了小半步。
低下頭,淺淺一笑,“皇祖母說什麼呢!當著這麼多的人,還要拿晚安玩笑。”
榮昌太后稀奇地瞧她,“哎喲,這可真是大姑娘了,平日裏捅了天都不怕的皮猴子,居然臉皮薄了呢!”
旁邊的宮人輕笑出聲。
夏晚安依舊低着頭,故作惱羞地跺了跺腳,“皇祖母!”
“哈哈!”
榮昌太后笑着搖頭,看了眼身後的文景,“瞧瞧,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在你跟前,這丫頭也終於有點女孩子的樣子了。”
文景一臉的笑意,看着夏晚安的眼神里都透着溫柔包容。
“太後娘娘就少打趣她一些吧?今日是她的好日子,這般打趣她,待會要真的惱了,臣可哄不好呢。”
文景溫文儒雅,品學高超。
十歲時,便以一篇《至國賦》驚艷天下,十七歲時,更是高中狀元!如今,已是翰林院一個官居六品的學士了!
明明是可以承襲爵位的世家子弟,卻偏偏捨棄了出生而來的榮華之路,用比旁人更多倍的努力,走上了報效朝廷的路!
叫世人對他刮目相看,讚不絕口!
榮昌太后又笑起來,“她見着你就已經成了這樣乖乖兒的模樣,哪有你哄不好的?哀家瞧着你這是故意顯擺,叫哀家知曉,這天地都難管的皮猴子,只有你一人才能馴服,是不是?”
聽到‘馴服’兩個字,夏晚安低垂的眼睫輕輕動了下。
文景也笑,語氣有些無奈,“太後娘娘,連臣一道取笑了。”
榮昌太后笑着搖頭,拉起夏晚安的手,往高台上走,“罷,知曉你是護着她,哀家也不過是玩笑幾句而已。”
又轉過臉對夏晚安笑,“你這丫頭,做什麼一句不吭的?莫不成還當真怪哀家笑話你?”
夏晚安眼神微閃,抬起頭,朝榮昌太后一撅嘴,“皇祖母說什麼呢!您笑話晚安的時候還少啦?”
榮昌太後腳下一頓,隨即失笑,拿尖尖的翡翠護甲在她腦門上戳了下,“還以為你老實了,瞧瞧,這脾氣上來,連哀家都埋怨!”
夏晚安朝她做鬼臉,白嫩的額角,現了一抹紅印。
文敬之上前,笑着岔開了話題,“對了,太後娘娘,聽說今年南蜀的蝗災,又叫國師預言准了?”
原本朝着夏晚安笑的榮昌太后神色微斂,在高台上早就佈置好的九鳳盤珠的鐫花大椅上坐下,點了點頭。
“正是,今日一早皇帝便收到了南邊來的八百里急報,南蜀一帶蝗災爆發,幸得國師警示,提前做好了預防,並無多少地方受災。”
國師?
夏晚安在榮昌太後下首的位置坐下,有些好奇——前世里,大玥國可沒有什麼國師。
這是哪裏來的國師?
正納悶着。
又聽文景說道,“那可真是太萬幸了。國師此番,又是一次功德無量的善舉,待他回京后,臣想請示父親聯名幾位大人,請陛下給國師加封名號,並賜予重賞,太後娘娘以為如何?”
榮昌太后笑了起來,朝文景看了一眼,說道,“朝堂的事,自有皇帝和你們這一幫子臣子拿主意,哀家一個老婆子,不操那個心。”
文敬之似乎有些尷尬,笑了笑,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見她單手撐着下巴,似乎有些無聊地敲着下巴,眼神有些獃滯。
微微一笑,從袖袋裏掏出一個精巧的九連環,放到她面前。
夏晚安一愣,還沒開口。
那邊榮昌太后又道,“不過,國師素來是個心性出塵的天外之人,一般的世俗之物,怕是也入不了他的眼,你們既要請賞,便要好好商議這賞賜之物,莫要叫國師為難。”
言語之中,對這國師竟是相當敬重與小心。
這倒叫夏晚安更加稀奇了——這什麼國師,竟然連太后都是這樣維護的模樣。
“多謝太後娘娘指點,臣定當轉告父親。”
文景恭恭敬敬地給榮昌太後行了一禮,見她滿意地點點頭,便笑着轉臉,朝夏晚安看去。
卻見她依舊在發獃,也沒有拿桌上放着的九連環。
便出聲喚她,“晚安?”
夏晚安眼睛一眨,回過神來,朝文景看了一眼,便迅速挪開目光。
眼底得幽寒一閃而過。
在旁人看來,卻只是少女面對意中人時的羞澀以及不敢對視。
榮昌太后輕輕一笑。
文景上前兩步,站到桌旁,與夏晚安不過距離半尺,低下頭,將九連環拿起,往她手裏放。
“我知你素來不喜歡這些宴席歌舞,便特意在京城的多寶閣尋了這個,給你解悶。你瞧瞧,可喜歡?”
他的氣息倏然靠近,那股前世里最熟悉的淺淡竹香,毫無阻礙地侵襲進鼻息里,叫她一瞬間渾身爆栗,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將這人一把推開!
可是……
她最終還是攥住了手指,露出個不耐的神情,也不看文敬之,只撇了撇嘴,說道,“不喜歡。”
本是笑着的榮昌太后笑意驟然微斂,朝這邊看來。
文景卻笑道,“不喜歡這個么?多寶閣的掌柜還說這是巧匠劉二工的得意之作,本是要做鎮店之寶,我費了好大的心思才從他手裏買下來的。”
榮昌太后又皺了皺眉。
不等開口,今日難得少言的夏晚安卻慢吞吞地說道,“這樣精巧複雜的東西,給了我,不是浪費了?”
文景看她,“你若喜歡,不管要什麼,都不是浪費的。”
這樣的嬌慣,這樣的縱容,也難怪,前世里,她會以為,這個人是天下除了父皇和大和尚以外,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夏晚安忽而撩開眼皮子,朝文景笑了下。
那眼神流轉,似有寶光綻開。
看得文景心神一晃,到了嘴邊的話,都忘記說了出來。
便聽夏晚安有些嘲弄地笑道,“文景哥哥難道不知,我素來就是個笨的,這樣精巧的東西,落到我手裏,解不開,最終也只有被砸了的份。”
說著,又朝文景輕輕一勾唇,“浪費了敬之哥哥的一片好意呢!”
旁邊的榮昌太后再度笑了起來,朝文景搖頭,“敬之這是送錯了東西啊!秋陽素來就喜歡珍珠寶石那樣鮮亮的玩意兒,你送個九連環,豈不是難為她?”
文景也笑,卻依舊將九連環擱下,看着夏晚安嘴角如花的笑。
輕聲道,“這個好歹也是我的心意,當著這麼多的人,你且收下。回頭,我讓人給你尋波斯那邊來的五彩琉璃,好不好?”
夏晚安瞥了那九連環一眼,心裏冷笑——你哪根蔥哪顆蒜?本宮憑什麼給你做臉?
正要說話,抬眼卻看見,一身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宓妃,帶着面覆薄紗的夏欣然走了進來。
當夏欣然看到站在夏晚安身邊的文景時,原本柔弱恬靜的目光,驟然一僵,隨即挪開,朝身邊與她打招呼的人點頭說話。
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地捏住了。
夏晚安瞧得真切,放在桌上的手指又敲了兩下。
旋即笑道,“我是真不會玩這個,與其收下浪費了文景哥哥的好意,不如……”
她笑意加深,突然提高聲音,朝不遠處喚道,“六姐姐,你怎麼才來?文景哥哥帶了個好東西,要送給你呢!”
文景臉色一變。
而那頭,站在華妃身邊的夏欣然也眼神驟然變化。
有些不可思議地朝夏晚安看去——明明不久前,這個賤人才仗着父皇的寵愛,對自己好一通羞辱。
現在居然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喚她,是故意又要來欺負她么!
她下意識往華妃身後躲了躲。
華妃卻笑了起來,走到高台邊,給榮昌太後行禮。
“給太后請安。”
榮昌太后依舊那副慈善親切的笑臉,抬手讓她起身,又看了眼跟在後頭的夏欣然,笑道,“欣然這是怎麼了?”
夏欣然身形一頓。
心下頓時一股惱火——明知故問!
她就不信,夏晚安打她的事,慈寧宮能不知曉!
可偏偏太后卻故意要問,顯然是不把她受傷的事放在心上!
這一個個的,憑什麼就要獨寵夏晚安那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賤貨!
憤懣地剛要開口,卻一眼看到站在夏晚安身邊的文景。
心下一痛。
眼底的怨恨驟然散去,再浮起時,已是不堪委屈得嬌弱眼底的怨恨驟然散去,再浮起時,已是不堪委屈得嬌弱可憐,淚光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