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第3章
江琛腳底打滑,險些栽進水裏。一隻濕滑的手扣住他的手腕,身體本能地動作,江琛還沒看清眼前的人,便一記手刀衝著對方的脖子劈過去。事發突然,江琛毫無保留,來勢洶洶的手刀即使沒法敲暈他,也足夠兩人拉開距離了。
讓江琛沒想到的是,他失手了。
少年的雖然身板瘦削卻靈活得像條魚,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側身,便躲過了江琛的手刀,順便鬆開了扶住江琛的那隻手,從容得不像話。
“你……”江琛震驚地看着少年,對方裸|着上身,蒼白的皮膚包裹着單薄的骨架,清湯掛麵般的頭髮遮住他大半張臉,長度覆蓋到少年的鎖骨,脖子上露出一截黑膠項鏈,少年僅僅露出一半的臉頰出奇的秀氣,“你會說話啊?”
少年嗯了一聲,伸手到半人高的河水下邊掏了掏,不一會他掏出一坨黑色的衣服,隨意地擰了擰,少年就把半乾的T恤套回了身上。
“那你之前為什麼和我裝啞巴?”這是震驚過去之後,江琛立刻想到的問題。如果早知道少年會說話,他也不用自己在那裏胡思亂想這麼久了。
少年想了想,慢吞吞地說:“我只是不喜歡說話。”昨天江琛問他會不會說話,他只是搖了搖頭,並不算騙他。
江琛被這個回答噎了一下,看他理直氣壯的樣子,忍不住狠狠揉了揉對方還濕漉漉的頭髮:“我是真的和你們這些小孩兒有代溝。”說著說著,他卻忍不住自己先笑起來。
少年拍開江琛作妖的手,皺了皺眉,似乎不太習慣別人這麼親昵的舉動。
“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嗎?”江琛注意到了他的不習慣,收回手笑盈盈地問道。
少年往岸邊走:“蘭夏。蘭花的蘭,夏天的夏。”
“唔,挺不錯的名字。”江琛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蘭這個姓很特別,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卻沒有回憶起任何關聯。
蘭夏已經上了岸,下·身只穿了一條黑色短褲的少年光着兩條細直蒼白的腿,從草叢裏拖出自己藏起來的牛仔褲,一灘水跡順着他站立的地方蜿蜒到河裏。
江琛揚揚眉,右手打了個響指,一陣微風吹過,蘭夏身上多餘的水分瞬間被蒸發。沖看過來的蘭夏笑了笑,江琛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不僅是身上的傷好了大半,連異能都有從第三級突破到第四級的徵兆。
他原本是為了報恩才冒險吸收晶核,結果現在才發現自己欠下了更大的人情。
江琛走神的功夫,岸上的蘭夏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雖然少年看着瘦弱,卻是能收集到那麼多D級喪屍晶核的狠角色呢,江琛絲毫不擔心地繼續搓澡。只是這麼能幹的人,想要報答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內傷雖然恢復得差不多了,江琛身上的外傷卻還是一副猙獰嚇人的模樣。他藉著水面看了看自己的臉,一道疤痕從額頭的左側劃過眼瞼和鼻樑,一直划拉到脖子,只差一點就能劃開他的動脈。
既然沒死,就應該更好地活下去,對江琛來說,每一次的大難不死都是新生。
江琛感嘆的功夫,剛剛消失不見的蘭夏忽然出現在上游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他步履矯健地從山坡上跳下來,兩隻手分別拎着兩坨比他自己還大的物件,看腐爛程度和軟趴趴的模樣……似乎是兩具喪屍的屍體。
沒有在意江琛的注視,蘭夏把兩具屍體丟在一邊,就着河水洗手的表情帶着嫌棄。然後他摸出了一把匕首,神色冷峻地一刀卸了一隻喪屍的頭蓋骨。
黑色的匕首連帶刀身都是漆黑的一片,只有刀刃的部分露出一線冰冷的刀光。刀尖在喪屍的頭部撥了撥,很快一粒髒兮兮的Q彈小球掉進了河水裏。
蘭夏伸手一撈,手在水裏抖了抖,撈出來一顆乾淨的低級晶核。
當蘭夏手腳麻利地準備處理第二具喪屍屍體時,江琛終於忍不住叫住他,被打斷的蘭夏滿臉的不高興。
江琛無奈地解釋:“我也不想打斷你,但是我更不想洗完澡上岸,渾身還散發著喪屍腦漿的味道。”江琛指了指自己站的位置,又指了指蘭夏站的上游位置。
少年眨了眨眼,蒼白的臉上劃過一絲緋紅。他二話沒說拖着兩具喪屍挪到了江琛下游,瞧了瞧江琛的位置,確定不會影響到他之後,蘭夏揮手直接把處理過的喪屍殘骸丟進了水裏。
江琛的身子一僵,腳底下光滑的觸感他之前並不在意,但此時忽然讓他頭皮發麻。以這條河的流量,短時間內把這些喪屍屍體全部沖走是不可能。而江琛現在,根本沒有勇氣去驗證,自己腳底下這塊兒到底是石頭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眼看着蘭夏開始處理第二具喪屍,江琛繃緊了皮往岸上游,不敢再去碰河底,好好的一個澡是徹底洗不下去了!
回到岸上,腳踏實地的感覺讓江琛好受了很多,想到自己剛剛小孩子怕鬼似的反應,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他瞄了一眼認真取晶核的蘭夏,還好對方沒注意,否則也太丟臉了。
看着蘭夏認真忙碌,似乎野外生存技能點滿的樣子,江琛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決定好以後和蘭夏結伴照顧他,卻從來沒有問過蘭夏願不願意走。受到對方瘦弱身板的迷惑,江琛明明知道這個少年並不簡單,卻還是下意識地將他放在了一個被保護者的位置上。
只是依照蘭夏兇殘取晶核的模樣,江琛不禁開始懷疑,如果兩人真的結伴上路,到時候究竟是誰保護誰還真不好說……
把第二具處理完的喪屍丟進河裏,沉重的屍體濺起一大片水花,蘭夏一臉淡定地蹲下來洗手。
江琛用相同的姿勢蹲到蘭夏身邊,少年顯然很不習慣別人的靠近,瞥了江琛一眼,往旁邊挪了挪。
江琛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和蘭夏套近乎:“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蘭夏垂着眼,仔仔細細地清洗指縫:“以前不是。”
“多早以前?”江琛話跟話地問了一句,剛說出口自己就反應過來。在末世來臨以前,哪怕是孤兒也不可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何況聽蘭夏說話,雖然語調會偶爾有些僵硬和不自然,但發音標準不帶口音,不像是從小命運坎坷的孩子。
“很早以前。”蘭夏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他站起身,往河對岸望了一眼,轉頭說道,“那邊有一幢房子,沒有人,也沒有看到喪屍。”
江琛沒明白他的意思:“?”
蘭夏比江琛矮半個頭,看他的時候得抬起下巴,露出脖子上一道不算明顯的淡紅色傷痕。少年語氣平平地敘說自己的訴求:“我餓了。”
江琛懂了,這是給他一個報恩的機會呢。
他順着蘭夏剛剛看的位置望過去,河對岸雜草叢生,半人高的野草堆里露出一個殘破的木頭架子,勉強可以辨認出是一個製作粗糙的稻草人。
“對面看起來是稻田,你說的那個房子,估計是末世前農民歇腳的地方。”江琛分析道,“這樣的地方,一般不會有多少食物。就算有,起碼過期三年的東西你真的想吃嗎?”
他倒不是想偷懶,只是他的體力有限,不想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
蘭夏卻很堅持:“可能有大米。”談到食物的時候,少年總是異常的警醒和固執。
江琛無奈地笑了笑,這麼空曠的位置,即使有大米,估計也在末世初被哄搶一空了。但看到蘭夏這麼篤定的樣子,江琛忽然不想說什麼掃興的話。
“就當是探險了。”江琛舒展了一下身體,正好他也想活動活動筋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蘭夏有些顧忌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之前藏身的山洞方向,表情有些掙扎。
江琛忍俊不禁:“幾步路的距離,藏在那裏比隨身帶着安全多了。”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蘭夏這樣的人了,想法那麼簡單,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一眼就能看出來。
“好吧。”蘭夏被他說服,從草叢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腰包,仔細在腰上別好。看腰包鼓鼓囊囊的樣子,表面還有幾處圓圓的突起,江琛懷疑裏面塞的全是蘭夏處理過的晶核。
“你到底弄死了多少喪屍?”江琛覺得好笑又好奇,別人看到喪屍逃跑還來不及,只有這個傢伙一邊嫌棄一邊還要把喪屍晶核洗洗藏起來。
蘭夏倒是很認真地回憶了一會,遺憾地回答:“忘記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蘭夏帶着江琛往上遊走了一段,一座簡單的石橋連通了兩邊,顯然是蘭夏之前發現的。橋的那邊是一大片稻田,荒蕪了三年長出來的雜草,把田埂都遮得嚴嚴實實。江琛過來的時候隨手撿了一根木棍開路,勉強靠着稻草人的位置辨認方向。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蘭夏心心念念的房子才終於露出一個角。江琛回頭想和蘭夏說話,只是臉上的笑容才擠出來一半,腳底忽然一滑,整個人往旁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