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柳暗花明
一時間,常與義三人如聞仙音,真有死里逢生之感,心中雖然狂喜,但未得那女子親口允諾,人自然是不會放開的,當下道:“夫人的意思是?”
那女子冷冷笑道:“你們不是想借慕蘭莊主的手除掉我么?不放人可沒這個機會啦!”
沈希昭又悲又憤,才哼了半聲,便被常與義點了啞穴,只聽那女子冷冷笑道:“不過你們小心些,要借刀殺人,莫要被自己手中的刀子割傷啦!這便放人走罷,別等我改變了主意可走不了啦!”
常與義三人大喜過望,沒料到死里能逃得性命,素知她雖然心狠手辣,但說話算數,當下毫不遲疑放開了沈希昭,又聽那女子道:“你們不幫他解了穴道,還要我親自動手么?”等常與義解開沈希昭穴道之後,又冷冷道:“不向沈公子陪個罪么?”
當下三人含怒忍辱又向沈希昭施禮,沈希昭側身避開,急道:“姑姑,我不需要你為求……”
那女子斷喝道:“小孩子,別插嘴!喂,常與義,你們還不快滾?別忘了我說的話,人常常是為自己掘墓的。”
常與義三人逃得性命,哪裏還敢辯嘴,也不說話,當即轉身離開,離去之前,均望沈希昭一眼,心中均想:他怎地叫她姑姑?
不須一刻,三人早已身影不見,沈希昭心中又急又氣,又是惱怒自己,正想說話,只覺胸口一陣劇痛,不禁跌坐在地上,卻聽那女子道:“傷勢可又加重了!”
沈希昭聽出她語中的關懷之意,心道:不知他們怎麼對她怕得如此厲害?正想說話,只聽那女子溫言道:“你不要說話,先調息一陣罷!”
但沈希昭卻哪裏靜得下心來,急道:“怎地放了他們走?”
那女子頓了一頓,才微笑道:“何必關心這不相干的問題?”
“哪裏不相干了?”他一說話便覺胸口扯着劇痛,勉強忍了道:“那慕蘭莊主……”
“那慕蘭莊主又怎麼樣?”只聽那女子悠悠反問,“方才,他們說我,你為什麼要衝出來,不怕送了自己的性命么?”
沈希昭第一次聽見她語聲如此溫柔,不禁微覺臉紅,想起自己方才確了魯莽,囁嚅道:“他們,反正卑鄙得很。”
那女子笑道:“你早說了慕蘭莊主是個大魔頭,大魔頭的手下還有好人么?”
沈希昭憂心又起,忍不住道:“他們這樣對待一個女子,總之,”他心中只覺得,這女子雖然自己今晚才第一次相識,但她妙解音律,每一句話都似說到自己心坎里一樣,竟彷彿自己早已熟識許久的故人一般,對她竟是覺得說不出的尊敬歡喜,竟真似知音一般,聽她被人如此褻du,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惱怒憤慨,這種心思他自己也覺奇怪,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那女子沒有說話,他便也沒有說話,只覺身上的傷痛固然痛得很,可是他的心裏卻柔和得很,這種感覺也是奇異,眼下自己雖然傷重力乏,但心中似乎還喜悅得很。
過了一會,只聽那女子輕輕嘆道:“在他們心裏,我同樣也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大魔頭,所以須得如此對付,只有你這個傻瓜,我聽了你彈了一曲,猜中你的心事,隨口安慰你幾句,你便對我感激,把我當做好人。”
沈希昭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才問道:“那現在如何是好呢?要不,我追上他們分別殺了?他們現在只有三個人了,而我,剛才也沒說過我不能殺他們呀!”
那女子道:“你現在的傷勢,還能追殺別人么?”
沈希昭憑一股義氣支撐,又站了起來,咬牙道:“可以的!”
那女子道:“不必了,你坐下來好好療傷罷!這荒山野嶺,還難找傷葯,嗯,對了,那溫家兄弟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你搜搜他們身上,可有什麼療傷的葯。”
沈希昭搖頭道:“我死也不吃他們的葯,”忍不住又問:“那慕蘭莊主……”
那女子微怒道:“你怎地如此羅嗦,真不要命了么?你真不吃他們的葯?”
沈希昭搖頭道:“慕蘭莊主……”
那女子嘆了一口氣,說道:“他不是傻瓜,不那麼容易受騙的,而且,你當剛才只有我們七人在么?所以我說他們莫要被刀割傷了自己!”
沈希昭沒料到方才居然另外有人,聽她意思,也必是慕蘭山莊中人,當下心中一松,又跌在地上。
那女子道:“你……你,唉,聽我話,搜搜他們身上的葯。”
沈希昭道:“我沒有氣力了,而且我也不吃他們的東西。”
那女子又嘆了口氣,似乎還低低的詛咒了一句,但這句話沈希照卻是沒有聽清了,只聽她道:“你把身子轉過去。”
沈希昭知她不願自己看見她的容貌,當下努力想轉過身子,但觸動傷口,鮮血是做鮮血的流,胸口又是一陣劇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只聽那女子又嘆了口氣,說道:“那你閉上眼睛罷!”
沈希昭依言閉上眼睛,忍痛道:“我不偷看!”
那女子輕笑起來,道:“你倒乖覺!”
沈希昭只覺她說第一個字聲音猶在遠處,到了覺字之時便已近在自己身邊,感覺到她的衣袂往自己臉上身上掃過,心中實在是好奇之心大起,暗自鬥爭許久,正想睜開眼睛偷看一眼,卻覺自己已經被扶了坐起,背心要穴被她伸掌抵住,心中不禁大是失望:良機既失,不知何時方可再得?
只覺一股渾厚的內力自她掌心源源不斷的傳過來,胸中煩悶疼痛之意不由大減,又過了盞茶時間,只聽她道:“暫且如此罷,你我武功路數相差太遠,你內力異家真氣過多,只怕要影響你武功日後的進境,以後每隔一日,我為你運功療傷一次,只怕要一月方愈,慢是慢些,卻對你身體沒有妨礙。”頓了一頓,又道:“你自己給傷口包紮罷,按着穴道血流會緩一些,這溫家兄弟,身上什麼傷葯都沒帶,所幸傷口不深,不至成大礙。”說話間,沈希昭已看見她遞過來的撕好的布條,卻是幾條幹凈的青布,顯然是從她的衣上撕下,心中不禁大為感動,又見她伸過來的手掌,手指根根纖長圓潤,瑩白如玉,柔如無骨,卻哪裏象個老年婦人的手?不禁微微怔住,便想回頭。
誰知他意念方起,已聽那女子喝道:“不許回頭看!”
沈希昭大感無趣,訕訕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回頭?”
那女子道:“瞧你頸中肉動,還猜不出么?哼,跟你說不許看的。”
沈希昭奇道:“為什麼不許我瞧見你的容貌?”
那女子道:“都老太太了有什麼好看的?哼,你道那些人是如何死的,都是偷瞧見我的容貌被我殺死的。你也想死在我手底么?”
沈希昭道:“你不會殺了我的罷?”頓了一頓,安慰道:“姑姑,我猜你年輕時候定然是個美人,可是年華逝去,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人人皆有此日,你也不必避諱的呀!”
那女子嘿嘿笑了兩聲,道:“什麼年華逝去?我生來就長得丑,所以不喜歡被人看見,否則你當我很喜歡住在這深山之中么?”
沈希昭吃驚道:“你住在這深山之中便是為著不願讓人看見你的容貌么?”
那女子沉吟道:“一部份是罷,但也不全是。”
沈希昭忍耐了許久,終於還是忍耐不住問出來:“他們都說,嘿,姑姑,你真是慕蘭莊主的妻子么?”這個問題一提,自己也不禁捏着一把汗。
那女子冷冷道:“你以為我年紀大了容貌丑配不上他么?”
沈希昭忙道:“這自然不是……”
話未說完,那女子已經喝道:“你還包不包紮傷口,要待血流盡么?”
沈希昭也知她是想岔開話題,但也不敢不聽她話,當下粗粗將傷口紮起,只聽那女子冷冷道:“什麼人呀,連自己也不愛惜自己?”
沈希昭嘿嘿一笑,那女子道:“好了就站起來罷,回去叫趙姐姐幫你重新包紮過,聽着,你識路的罷,不識我告訴你,我走在你後面,不許回頭看,如果你膽敢回頭,我可就對你不客氣啦!”
沈希昭只得勉力站了起來,那女子遞了一根粗樹枝給他,道:“好了,走吧!”
沈希昭對她的體貼大是感激,但還是忍不住好奇道:“姑姑,我有許多事不明白……”
那女子打斷他道:“你要那麼明白做什麼?喂,小沈,你再多嘴,我就要先走啦,你自己慢慢走回去。”
沈希昭連忙道:“好,好,不多嘴,不多嘴。”他心中好奇之心按捺不住,但想借撿琴之機俯身回看,誰料又被那女子看破,推了他一把,他傷后體虛,不禁踉蹌了幾步,那女子卻早已經將琴拿起,說道:“走吧!”
沈希昭倚着樹枝慢慢而行,假裝傷后無力,一邊看着月下那女子修長的影子跟在自己身後,心中不住琢磨,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頭瞧見她的容貌。
這樣慢慢行出半里路,那女子也不催促,只跟在他身後,他稍有轉頭之念便即被窺破,沈希昭心中大是懊惱,便走得愈慢,但有目的地之路總是越走越短,又行出一段,已能遙見屋頂,正自暗暗盤算,忽聽那女子道:“已經跟了這麼久,便出來罷,都是老朋友,動起手來須不好看。”
心中正自一驚,只見林中有人微微苦笑,身影閃動,便正正擋住去路,月光下瞧得分明,卻是一個五綹長須的中年男子,手持摺扇,青衣飄逸。只見他拱手為禮,恭聲道:“二夫人!”
只聽那女子道:“高總管,你意欲而為呀?聽到了音訊不急着向莊主回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