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醫院裏。
方瑞雪猛地睜開眼，劇烈的心跳聲壓倒屋外的雨聲喧鬧，透過胸腔直接響徹在她的腦海里，結實有力。
刺眼的光芒讓她的雙眼立刻難忍地緊閉，短暫的黑暗中，星光從四面八方襲來。
下一秒，她被心中不停歇跳躍着的難言的激動支撐着，緩緩地掀開了眼帘。
這是一個四面慘白的房間，陳舊卻乾淨整潔。
頭頂的天花板上，有一塊石灰已經脫落了，露出裏面的水泥，正對着她的那面牆的牆腳牆邊，也都是泛起了黃色，看着就像是一塊白布上開出了一朵朵黃色的小花。
方瑞雪意識有些恍惚，她緩緩伸手撫上自己蓬勃跳動的胸腔。她怕自己的心臟會一個收不住，從喉嚨里蹦出來。
她沒死！她還活着！
一陣狂喜過後，方瑞雪開始猜測自己身處何地。她可以看出來自己現在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可是這麼陳舊簡陋的醫院，她實在想不起是哪一家。
而且她現在竟然感覺不到來自身體的疼痛，她明明記得，那個男人不僅扇了她好幾巴掌，還把她逼到牆角拳打腳踢了一會兒，最後是因為她的反抗，才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給了她一刀。
可是現在，她出了頭重腳輕，渾身酸軟提不起力氣，就是渾身發冷，這並不是被人打過還捅過之後的反應。
方瑞雪有點不敢相信地伸手，在被子裏將自己的上半身里裡外外都摸着確認了一遍，沒有傷口，沒有那道被水果刀刺中，“咕嚕咕嚕”往外冒血的傷口。
這是夢嗎？方瑞雪有些不確定地想。可是如果這是夢的話，那也太真實了一點。
心跳、體溫、觸感，以及衣料摩擦時窸窸窣窣的聲音……
捂在腹部的手掌有些輕微的抽搐，方瑞雪緩緩地將手從溫暖的被窩裏拿出來，在病房的白織燈下，她失焦的視線終於得以對準某個焦點。
這熟悉的黑痣，這中指上熟悉的傷口，手心熟悉的老繭、熟悉的掌紋、熟悉的粗大指節，無一不在表明，這就是她自己的手，但是卻是一雙縮水了的手。
方瑞雪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感受到疼痛的同時，無聲地滾下熱淚。
“哎呀！你這孩子！醒了不叫人，扇自己耳光做什麼喲！”李德英端着臉盆從外面進來，正好目睹了方瑞雪打自己的那一幕，趕緊跑過去摸摸方瑞雪剛才打過的地方。
她的手因為才沾過水，這會兒又濕又冷，粗糙的掌心硌的方瑞雪的臉並不舒服，可是她一點也不嫌棄，甚至還很懷念。心中澎湃的情感在那一刻傾瀉而出，眼裏的熱淚流的更加洶湧了。
“外婆……”方瑞雪啞着嗓子叫了一聲，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再見到外婆。
“外婆在呢。”李德英的心被着軟軟的一聲“外婆”融化了，現在再病床上躺着的，可是她唯一的女兒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啊！
“還難受不？”李德英給外孫女捏捏被角問。
方瑞雪搖搖頭：“不難受。”能再見到外婆，再大的難受，都不算什麼了。
方瑞雪現在可以確定，自己是重生回小時候了，回到了外婆還健在的小時候。
“燒是退下去了，不過臉還是有些熱，外婆給你叫醫生去，你先躺一會兒啊！”李德英放下搪瓷臉盆，邁着一雙小腳出去了。
方瑞雪抹掉自己臉上的淚水，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這一次她一定要將上輩子自己沒有做的、不敢做的事情，全部做一遍！
這會兒時間還早，衛生院裏的醫生護士都還沒上班，只有昨天晚上值班的那個醫生趴在值班室的桌子的上打盹兒。
李德英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被自己叫醒的醫生，說：“醫生，我家丫頭醒了，您能去看看嗎？”
那個醫生打了哈欠，拉開身前的抽屜從裏面掏出一支體溫計扔在桌上：“醒了就再量一遍體溫，等會兒會有護士過去換藥，告訴她就行。”
說完又一頭栽在桌上打盹兒去了。
李德英小心翼翼地走近值班室，拿了那支體溫計就迅速地退了出來，然後緊攥在手裏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病房。
清晨的衛生院裏安靜的只聽到李德英的腳步聲，方瑞雪支撐着身體半坐起來，在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時候探頭往門外看，在李德英的身影出現時，高興地叫了一聲：“外婆！”
“哎喲！你做起來幹什麼！趕緊躺下去！病還沒好呢！”李德英伸手就要把方瑞雪往被窩裏按，卻被方瑞雪抓住了手。
那是一雙遍佈老年斑，微微浮腫的手。
手部皮膚乾裂，指甲尖端變色，指節突出，手心粗糙，跟砂紙似的，但是異常的溫暖。
就是這雙手，就是這個人，在方瑞雪孤寂、苦楚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帶給了她唯一的溫暖慰藉。
只是上一世李德英去世早，讓方瑞雪早早就失去了來自親人的溫暖，重活一世，方瑞雪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要讓外婆健康長壽。
乖乖量了體溫，38.2℃，有些低燒。
胡青山趕早回村裡了，家裏還有一堆的雞鴨牛豬等着伺候，不能沒人。
李德英摸摸方瑞雪還有些發熱的額頭，輕聲問她：“想吃什麼？外婆去街上給你買。”
這時候鎮上的早點攤子已經出攤了，那短短的兩條街很快就會熱鬧起來。
方瑞雪搖頭：“不想吃，嘴巴里沒味道。”
高燒過後，嘴峇里都泛着苦味，這會兒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的。
“外婆去給你買油登子好不好？你昨天不是說想吃？”李德英又問。
方瑞雪還是搖頭，一方面是她真的沒有吃東西的胃口，另一方面，就是她已經知道自己回到了那一年，心裏正想着事。
方瑞雪很清楚得記得，自己從小到大，只在鎮上的衛生院住過一次，就是她小學畢業那一年的暑假，在外婆家過假期的時候，因為貪涼吹了一夜的風扇，所以感冒發燒，半夜被送到了衛生院。
一想到自己竟然回到了小學剛畢業的那一年，方瑞雪就激動地攥緊了拳頭。
這一年對她來說發生了一件足以影響她一生的事情——她的父親和繼母趁着她生病住院，瞞着她拒絕了鎮上中學的升學通知，讓她從此輟學出去外面打工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