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眉能畫 芙蓉作裙 娉娉裊豆蔻梢
“當生命似流連在摩天輪，幸福處隨時吻到星空，驚栗之處仍能與你互擁，彷彿遊戲之中，忘掉輕重……”每當聽到這首歌曲，辛弈都能想起中學那年秋天。
那年，應教育局呼籲，學校破天荒地組織了一場秋遊。學校提前出了通知，目的地是市裏的西湖，這可是在教科書里才會出現的活動。孩子們個個興奮異常，一有空就談論這次的秋遊，辛弈心裏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盤，囑咐筱竹不要準備東西，他自己卻準備了好多東西塞滿整個書包，鼓囊囊的。
那是一個藍天白雲、陽光普照的日子，學校來了幾輛公交汽車，孩子們排着隊整齊上車出發了，一路上筱竹不敢去問他到底帶了什麼東西，偶爾眼神相交，辛弈看到她目光落在自己的書包上，知道她好奇，便朝她調皮的嘟嘴努了努。
西湖是這個城市裏所有孩子們都嚮往的遊樂場，這裏集時下最流行的遊樂設施和觀光活動，去過的孩子們流連忘返。在老師的帶領下辛弈、筱竹和同學們秩序入場，老師指定了一個顯眼的位置，告訴大家下午五點在這裏集合，大家可以盡情玩耍，但是要注意安全。
同學們三三兩兩結伴同行，沒有人注意到辛弈和筱竹兩人悄悄往跟同學不同的方向溜走了。“你今天到底背了什麼東西呀？”筱竹率先發話了，“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辛弈神秘地笑起來。他倆走到地圖前面佇立良久，辛弈鎖着眉頭，好像在分析什麼，右手食指一邊在地圖上變換着位置，一邊在向筱竹徵求着意見，筱竹只是羞澀地點着頭，不時向辛弈投去讚許的目光；金色的陽光照射在男孩女孩青澀的臉蛋兒上，泛黃的枯葉搖曳作響，辛弈注意到筱竹全身都發出香味，味兒比蘭花、麝香更芬芳馥郁。筱竹望見辛弈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片葉子隨着微風飄蕩到很遠很遠……
遊樂場內誇張轉彎的過山車，每次俯衝都讓女孩們發出驚呼；蹦彈床內的人相互拿塑膠球扔來扔去，不知疲倦地跳上跳下；碰碰車頂上劃出火花，各自奮力相撞；玩具槍射出BB彈擊中一個個五顏六色的氣球，小沙包用力扔向不同的布偶玩具，套圈圈前面圍滿了人；溜冰場上男男女女手拉着手，有人徑直衝向人群，有人摔得七零八落；湖面上遊樂船隻爭奇鬥豔，有的用手划，有的用腳踩，個個笑容滿面。
當辛弈提出要去坐摩天輪時，筱竹驚訝他跟自己想法一致，趁着人少兩人不用多時就乘上轎廂，面對而坐，摩天輪緩慢地啟動，兩人緊張又激動地看着對方，隨着不斷升高，各色風景也逐漸盡收眼底，辛弈不時指向這邊那邊，轉到最高處時，筱竹都不敢往下看，生怕自己會掉下去，看着辛弈就坐在自己對面才稍稍定下心來，俯瞰着整個園區，不遠處的山和塔，碧綠的湖，一行大雁飛過，看得令人心曠神怡。辛弈故意一搖，嚇得她花容失色，連忙捶打着他的手臂，還一邊嗔怪他的頑皮；就這樣一段驚心動魄的“旅程”慢慢轉回地面。辛弈拉着筱竹說：“剛剛我看到那邊有個好玩的地方，我們一起去啊。”筱竹：“什麼好玩的地方呀？”“那邊有個鬼屋。”辛弈道，筱竹搖搖頭：“鬼屋，我可不敢去，裏面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放心吧，不會的，我保證裏面沒有鬼。”筱竹拍拍胸脯說。“那好吧，你要保護我。”筱竹說完甜甜一笑。辛弈從書包裏面拿出一瓶酸梅湯，說這是奶奶做的，遞給筱竹嘗了一口，濃香芳冽，沁人心脾，滿嘴酸甜，心裏也是甜甜的。
鬼屋外面掛了骷髏造型的擺件，破舊的衣服，類似血液鮮紅的塗料，從外往裏望進去一團漆黑。筱竹鼓足了勇氣，拉着辛弈的衣角，挪步提心弔膽地跟辛弈慢慢被黑色吞沒。這是由防空洞改造而成，牆面由石磚砌成，不知道為何有些滲水，一滴滴地落在地面，幽靜、漆黑的環境中只能聽見水滴“滴答，滴答”的聲音，完全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下一步會踩在什麼地方，兩人只好屏住呼吸，每走一步都先探實再踩定，兩個人的手不知不覺地牽在了一起，感覺着對方手心的溫度，不再害怕。前方終於見到幽暗的綠光，走近一看恐怖的人形擺飾被照得怪異扭曲，突然發出的怪聲着實讓兩人“啊...啊”地嚇了一跳，心臟狂跳不止，筱竹緊緊地依偎着辛弈。兩人加快腳步，一路上突然冒出了機關，凄厲的喊聲，恐怖的人物造型，葬禮上用的道具設計沒少讓兩人驚叫，還好裏面不止他們倆，在經過一條跟來時同樣黑暗的甬道出去，走了出來，想起裏面的刺激和恐怖，還是心驚肉跳。
時間一晃來到中午，兩人在小樹林一處人少的地方席地而坐，辛弈放下背包，從中取出的東西讓筱竹頓時欣喜。兩袋冰果、兩包豆腐皮、幾塊威化餅乾，還有一包泡椒鳳爪，看着筱竹被辣得面色潮紅還吃得津津有味樣子，辛弈心中是暗暗偷笑。
休息過後，辛弈見筱竹先站起來了，便稱自己起不來了，伸出一隻手想讓筱竹拉他起來，筱竹拿他沒轍，兩隻手抓住他的手想用力往後拉，沒想到很輕鬆地就把他拉了起來。她們不打算按原計劃路線去山上觀塔，於是開始亂逛，東走走西看看，走過湖上的拱橋，走過路邊的亭子，本來是要去山上的塔里看看的，卻不知不覺走到一條幾乎沒有人走的小徑，兩人懷着好既好奇又害怕的心情想一探究竟，“弈哥，我們還是往回走吧？”筱竹詢問着辛弈的意見；“沒事的，有我在，別怕。”辛弈雖然也擔心，但好奇心還是戰勝了恐懼。前方見到一棟古老略帶歐式風格的建築，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美術館，好像正在籌備着什麼，經工作人員介紹明天這裏會舉行一場昆蟲標本展，請她們倆明天再來，辛弈立即表明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秋遊的，明天是不會過來，請求工作人員讓她們倆今天一睹為快，那位好心阿姨看到這個精神的小夥子又看看那個害羞的小姑娘，心裏不免覺得好笑對辛弈道：“好吧，讓你們進去參觀，你要照顧好身邊小妹妹哦。”筱竹刷的一下，耳朵都變紅了。
偌大的美術館被分隔成一間間小展廳，明暗各異，人煙稀少；牆上依然掛着各式畫作，底下的玻璃展示櫃中整整齊齊擺滿了各種標本。“太爽了，可以看標本展還可以看畫展。”辛弈暗喜，慶幸自己來對了地方，他看到筱竹也是一臉興奮，兩人都打算在這裏慢慢參觀一番。第一個展廳里，兩人同時發出“啊...”的一聲讚歎，不同的是筱竹看向的是一幅油畫，辛弈看向的是一隻鐵牛。指着各自眼前的東西又是同時發出聲：“你看好大（美）啊！”，辛弈說：“你快來看這隻鐵牛，從來沒見到這麼大的。”筱竹對鐵牛沒什麼興趣，說：“你過來看這幅畫，畫得多漂亮啊！”說完眼睛都放光了。辛弈哪裏懂畫，只好說：“先各看各的，等下去看畫。”筱竹聽了，只好作罷，繼續一個人欣賞起來。畫中早晨的陽光照射林中小道，筆直的參天大樹挺拔，一男一女一前一後走在蜿蜒的小道上，兩旁的植物茂密，花朵盛開；整個畫面色彩豐富，顏料層次分明，立體生動；細緻入微，明暗變化，樹的紋理，每朵花的形態都畫得傳神。筱竹在意的是這對男女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沒有手拉着拉一塊並排走？她們是不是吵架了？挨近嗅了嗅，一股如茶籽油般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轉身後看向辛弈，他正在睜大眼睛看着每一隻昆蟲，蜈蚣、天牛、甲殼蟲、蜘蛛、蠍子和螳螂，還有一些從來沒見過，每一隻都栩栩如生，看起來比平時見過的都大幾倍，非常罕見，一看介紹都是來自世界各地。
換了幾個展廳之後，開始展示各種蝴蝶標本。五顏六色的蝴蝶讓她們倆應接不暇，蝴蝶是大自然中的精靈，它用色彩點綴了繽紛的世界，看到它振翅欲飛的樣子，讓人聯想到它在風中搖曳時的婀娜。在一個燈光較暗的角落幾個人在圍觀，每個人都像在看一件珍寶，由衷地發出讚歎，他們在看什麼？倆人好奇地圍了過去，她們也被眼前的寶貝震撼了。一隻全身放着幽暗藍光的蝴蝶照亮了昏暗的角落，像藍寶石的火彩般，光芒令人寧靜而又帶點憂傷；它全身呈紫藍色，其前翅兩端時而深藍，時而湛藍，時而淺藍，不斷地變化；雙翅上的白色滿文就像鑲嵌上去的珠寶，光彩熠熠，十分迷人。她的形狀、顏色都是無與倫比、無可挑剔的美麗，猶如藍色的天空鑲嵌一串亮麗的光環，又像蔚藍的大海上湧起朵朵白色的浪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而夢幻般的蝴蝶，很多年後在辛弈和筱竹的心裏都忘不了原來這世間還有這麼美麗的事物，彷彿照亮了她們的心房。它的名字叫作“曙光女神”，是這次標本展最珍貴的，大家圍着它仔細端詳，很想多看一眼，把它留在心裏。辛弈和筱竹更是看得如痴如醉，久久不願離去，原來這世上最貴的消費就是眼球消費，只能用眼睛看，任何照相機都不能完整展現此時她們看到的景象。
當走出美術館時已經臨近黃昏，在裏面呆得太久了，不過對於倆人來說是很有意義的一次經歷。距離集合的時候不到40分鐘，她們還是執意要去今天早上預定路線的最後一站“動物樂園”。因為她們都想看看小浣熊究竟長什麼樣，小時候她們看別人吃小浣熊烤肉味巴比Q乾脆面就流水口，印象中只有一次她們倆攢了很久的錢買過一包，然後放牛的時候拿出來分了吃，至今那個味道都會令她們倆回味無窮；包裝袋上那個胖胖的小浣熊令那個時候所有孩子們都喜歡。於是她們只花了五分鐘不到的時候就疾步走到了目的地；今天一整天她們都跟同學們相反的路線行走，完美地避過了所有同學，同學們早上就已經來過了這裏，現在園區人很少。最先看到的是猴子，它們生活在一個庭園式的假山，一隻只活潑可愛地跳來竄去，有的在相互撓癢，有的在享受美食，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無憂無慮地追逐嬉笑，好不熱鬧。
走到馬廄時，辛弈指着一匹棕色的馬對筱竹說：“我是屬馬，跟馬的性格很像，你喜歡馬嗎？”筱竹笑着說：“我屬龍，可惜這裏沒有龍，不然就可以跟馬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因為龍馬精神、車水馬龍；龍跟馬的關係最好了。”河馬獨自享用一個浴池，旁邊有西瓜的碎片，像一隻小坦克一樣結實的身體，張開嘴令辛弈、筱竹連忙退後。老虎和豹子看着鐵網的人無計可施，只好躲進屋裏任憑外面怎麼叫喚都不出來。駱駝和長頸鹿都餓得有些乾癟了，可能是這裏的氣候令它們不太適應，也可能是動物園沒有照料好的緣故。終於走到小浣熊飼養區了，辛弈和筱竹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小傢伙，原來真的有黑眼圈，毛茸茸的身體並不胖，小小的手掌、尾巴上一圈圈的黑白環，都圍在水池邊不停地搓着兩隻小爪子，好像在洗着什麼東西，也有的在樹上行動緩慢地打着呵欠，還有的在睡着懶覺，偶爾吐出舌頭，彷彿在作一個吃東西的美夢，樣子可愛極了；辛弈向筱竹介紹說小浣熊還有一項特技就是會開鎖，此話一出，筱竹表示不信，但對眼前的這些小傢伙又多了一份期待。
天色開始變暗，時間快到了倆人只好作罷，一陣小跑趕去集合點，老師和同學們大部分已經等在那裏，兩人互看一眼分開混入同學們中間，有的同學調侃辛弈你今天去哪裏了？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不是一直跟在你們後面嗎？”同學表示沒有看到，他就這樣糊弄了過去；聽着同學們討論着剛剛坐的摩天輪多麼好玩，辛弈心裏差點樂出了聲：“我今天玩過的東西比你們的好玩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