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自家閨女長大了
冥思間,白日裏的對話浮現出來。凝曉向來機敏,年紀雖小,彎彎繞繞可不少,若非還是孩子心性,他都覺得是自己老了。
“身體好些沒?”
“還是很痛么?”
“我命人送去的葯可用得上?”
外人面前的雲淡風輕此時太過虛假,楚聆安連連發問,很是心疼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兒,若非那個人在,他早就去看她了。
凝曉沒讓阡宸跟進來,是有些後悔的。眼前分明是最慈愛的父君,可手心竟全是汗,只木訥地點頭搖頭。
不由得讓楚聆安想起她幼年每每闖禍了便是這副模樣,哭笑不得,伸手欲撫上這不知想些什麼的小腦袋,怎料被躲開,乾脆踱步到窗前吹些冷風。
凝曉以為他怒了,深呼口氣跑過去拽拽人衣袖:“父君……凝曉很孤單。”
“那你就將罪犯放在家裏?”楚聆安低頭看着這個個頭才到自己胸口的娃娃,愈發不懂她。
“我只是想要一個夥伴!”
“阡宸不是常去陪你么?”
“……不一樣。”
望着天邊那縷浮雲,淡淡道:“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仰起堅定的眼神,盯着他側臉,一字一句。
楚聆安閉眼沉默,似是只想一巴掌過去揍醒她。
“陌諳本性很好的,她一定是被迫做些壞事,或者……”彷彿是在給自己辯解,可惜措辭還沒組織好,“何況她……她不是被洗去記憶,焊上封印了么?肯定萬無一失!”
“陌諳?她的新名字?倒是有趣,可否聊聊?”
“一時興起取得,嘿嘿。”不明白父君何故對名字感興趣,鬆開攥着的手掌,尷尬笑笑。
忽的揚手,嚇得凝曉雙目禁閉,反而不敢閃開,準備挨打。楚聆安摸摸衣襟,自己看起來很可怕?怎麼一個一個的都……
“幾千年前,有個半神在自己宮裏養了個魔障……”勾唇笑着,目光盯得人發毛,“他也說過,萬無一失。”
“你說說看,後來怎樣了。”
凝曉沉默了,她記得這個故事,正如所有的結局,都逃不過一個死字。可……
“我無懼生死。”
“那生靈塗炭呢?”他輕撫她的頭,用着最溫和的語氣講最可怕的話。
“何至於此?”
本該猶豫的……
但眼下,偏偏這件事上她必須忤逆。
看人一臉陰沉,楚聆安也不想再說什麼,他有的是辦法解決不該出現的人。
“呵,看來你很需要再去幻靈學院好好學習學習章法了。”
“那……”
從小到大,凝曉一直是不懂他的,即便被這父親如同掌上明珠般寵溺,可心中啊,不知為何總有難以言表的……懼怕。
“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許是心煩意亂,乾脆打斷人繼續。
凝曉不再自討沒趣,轉過身去。
長吁罷,仍舊平淡如水,“別讓她出現在我眼前。”
右手握酒壺,左手倚於脖頸下,傾飲一口,笑出聲來,孩子畢竟是孩子,連個謊話都說的如此虛假。
孤單?什麼是孤單?
他努力着的一切,不正是為了遠離孤單么?
多少年了?獨自處在這風口浪尖……多少年了?
兄長倒是自在,撇下他一人守着蒼生。雙王的政途,如今只餘一抹希冀……
指間猛地用力,任由瓷片划爛手掌,然後又瞬間自愈。血水和着酒水濺了一臉,遮眼的緞帶都濕了也不在意,任由液體順着下巴滴答滴答……
麻木了么?以至於自己都忘了,他啊,曾經也是個熱血少年,也有豪情壯志,最喜與人共話天下,指點江山。
峰巒疊嶂,連綿中潑墨如黛。白鶴銜羽傲枝頭,勁松似傘庇院庭,南風捲雲,恰得一抹悠閑。
目之所及,碧波粼粼,常有蜻蜓嗅花點水。朝露剔透,打鬧着滾下荷葉捉迷藏,然而入水生花,漣漪成圈。
湖心築着池亭,臨水探看,魚戲粉蓮莖。雕欄里圓案側,石凳蹲守四合。香起,檀煙裊裊,融於青山綠水。
陳席入座,二人揚袂拂案,設上棋局,黑白兩色玉子堆進缽皿。
“賢弟先行,還望靜心。”
喬穆涵心事重重,仍不願展眉,索性黑子鎖天元,開局便布星宿列張。而素闌彧執着白子,有的放矢,塚地握槊,斂袖從容落子,思慮細膩。
數子無言,悉於設防意攻,巧迷敵路。
爛柯一夢欲何求?白方行棋佔據東南,遙望西北。對持相望,喬穆涵慌了,銜子難落,眸色驚動。斟酌一二,終遣憂色,謀定後動,瞬轉局面,薄唇微挑,笑意清淺。
“多謝彧兄陪我解這煩憂。”
檐下溜滴,風來吹斷,斬去愁意。傾壺斟茶,水注漣漣,茶香斂重。
素闌彧取杯探其溫熱,恰好,則湊鼻,聞香茗。淺酌,微苦裹着着清甜,片刻醇香才襲。
目視手中白子,回味餘韻,很是享受:“你這大條性子,還能記得在下素愛這都勻毛尖。”
只是被這般隨意沖泡,着實暴殄天物。但念在他倒也有心,素闌彧也不講究太多。
“置辦物件的時候見到了,便順帶唄。”喬穆涵摸摸鼻子,急忙轉移話題,“苦了吧唧的,也不知你喜歡它什麼。”
“……茶莊向來遠離繁華。”眯眼,似是要把人看透,言下之意很是明確。
“咳……下棋下棋。”
素闌彧無奈笑笑,看了眼殘局,知了其中暗藏玄機,於是胸中有計雲中月。
之後行棋佈陣,雙方膠着難分。怎奈后時喬穆涵眸光閃爍,似有所想,屢屢出錯淒迷,難辨勢頭。
本以為下棋能喚回人心定,看來是素闌彧失策了。玉子敲桌,對弈如處世,心閑氣定是良謀。心穩守四隅,布子星雲,掃蕩圍剿,佔據合圍之勢,令黑子四面楚歌,無子可設。
舉棋款落,淡淡掃過對方晦暗不明的眼底,薄唇輕啟:“賢弟,這招釜底抽薪可是招險棋,慎之。”
“大局未定,誰說得來?”喬穆涵勾唇,意味深長,不吃他那套兵不厭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