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個人喝到天都要蒙蒙亮了。
一人霸佔一個沙發,都不知道吐過多少遍又重新爬起來。
姜言曜這人,其實喝酒很有數。
他知道什麼時候身體不舒服就會停下來,怎麼說都不會再喝。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心情極差。
蘇仟刃和他半斤八兩,比較能喝洋的,而辛梓喝白酒更厲害。
辛梓自己是老闆,上不上班自己說的算,看蘇仟刃東倒西歪那副模樣,她自告奮勇送姜言曜回家。
店內服務生都是小姐姐,來了三兩個搭把手才把姜言曜放到車上。
辛梓叫好了代駕司機,自己坐在副駕駛上,閉着眼養精蓄銳。
後半場沒有在聊杞茉的事情,而是說起以前上學的點滴,三個人越喝越開心。
辛梓和蘇仟刃不同,她一直很欣賞姜言曜。
曾經把姜言曜當做過對手。
姜言曜雖然成績差,但三觀很正,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人,也在學生時代展現過傲人的領導能力。
他脾氣古怪,可十分尊重朋友們的意見,不像性格這般特立獨行。
同學即怕他,又仰慕他。
畢業后見面越來越少,辛梓能明白他在迷茫,找不到突破口,把自己困在華麗的牢籠里。
代駕小心翼翼開着邁巴赫,旁邊坐着的..女人?眉清目秀,就是有點冷淡。
“阿梓...”
車顛了一下,姜言曜睡得昏昏沉沉頭疼欲裂,喝過酒後手腕疼的厲害,乾脆睜開眼,象徵性叫一聲。
辛梓在想事情,被他一叫也有點茫然。
她回頭看了一眼,遞了一瓶水過去,姜言曜摸索了半天才接過。
喝了水姜言曜稍微清醒一些,聲音還是沙啞的,他問:“這是哪?”
“我車上。”
他仰頭閉上眼不舒服的哼哼:“現在幾點了?”
“凌晨4點半。”
喝了這麼長時間嗎...姜言曜忍不住嘀咕。
兩個人都算半清醒狀態,好歹能流暢對話,辛梓也不繞圈子切入主題:“到底怎麼了?”
姜言曜依然保持閉眼的動作,只不過眼皮子動了動:“吵架了。”
算是吵架吧。
辛梓無語:“我知道,然後呢?”
“我不准她談婚論嫁。”
糊裏糊塗的霸道,辛梓兩眼一黑,這是小學生吵架嗎?
姜言曜就說了一遍那天的對話,回想起那晚,手指慢慢攥緊水瓶。
可憐的瓶子,華麗凹進去了一塊。
辛梓捏了捏眉心淡聲道:“她過年是留在老師家,至於嫁人這些事,我們關係這麼好,她會不說嗎?”
戀愛果然很費腦子,這姜言曜還沒和人家在一塊呢,怎麼人就傻成這樣。
姜言曜的反應和辛梓想像中不一樣,他沒有很驚訝,只是同樣冷淡的嗯了一聲。
隨後他說:“我害怕她有一天會嫁人。”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害怕了,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很揪心。
“理解,你還是太衝動了。”
男人睜開眼,有些無力說:“在她心裏我就是個孩子。”
那天所有的過錯都指向了他不夠成熟,他口不擇言。
畢業太快,他的女孩突然去了外國,朋友也開始按部就班的工作。
上學時期他是傲視群雄的國王,崩壞的人生迎來了曙光。
杞茉帶着她的柔,軟了他的心。
兩位好友毫無顧忌的肝膽相照,讓他覺得幸福貪戀。
畢了業,國王手中緊握的權杖越縮越細,到現在只剩下微乎其微的形狀,他接受不了。
6年最快樂的時光漸漸消散,走的毫無保留,就像他媽媽一樣無情。
姜言曜無聲笑了,嘲笑自己可悲又無能。
前排傳來一聲嘆氣。
辛梓並不感性,她一直秉持做人向前看。
“今天我在想,咱們怎麼就22歲了?好像畢業就在昨天,你和蘇仟刃還穿着校服,現在每次見到你們,一個個都已經是個男人模樣了,這幾年我沒怎麼見過杞茉,我相信她也是向前看的。”
誰還沒活在過去了?
辛梓口乾舌燥,自己擰開一瓶水潤了潤嗓子。
“茉茉不過是憧憬更好的你,她沒有錯,喜歡一個人,會想盡一切辦法走在他前面,杞茉做到了,你還擔心她嫁人呢,我卻擔心她萬一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辛梓性別女,愛好女,更懂杞茉那些小心思。
有的時候她閑下來會感慨,杞茉,好能藏啊!她是怎麼憋得住的?
從上學時,她看姜言曜一年一個樣,就壓根不是朋友看朋友的眼神。
只有姜言曜這個傻子,才天真的以為自己是單戀吧。
朋友的一番話,姜言曜猝不及防。
他快速否認:“杞茉只不過把我當哥哥或男閨蜜。”
可是他心跳加快並不是因為酒精。
辛梓懶得再拆穿他:“行,就算是這樣,那你喜歡杞茉沒假吧?”
姜言曜點頭。
他從沒動搖過自己喜歡杞茉。
“我給你建議,你也可以選擇不聽,第一,給自己找點事做!第二,別去聯繫她,把自己規劃明白!你可以去叔叔那裏尋求幫助,他一定有一肚子知識巴不得分享,等你找到事做,我們再見個面聊一下吧。”
人生導師辛梓恢復辛總公式化口吻,這些年她想過很多次和姜言曜聊一聊,他的人生太過於風平浪靜,沒有挫折,需要契機。
杞茉能向他發脾氣,這就是契機,藏了很久的話一股腦說出口,辛梓感覺很爽。
姜言曜聽到第一條,微微皺眉,聽到第二條,抿了抿嘴唇有點委屈了,他做不到不聯繫杞茉。
辛梓言之鑿鑿,他要為自己的衝動負責。
“知道了。”片刻,他終於吐出兩個字應允下來。
對他來說,重新洗牌正八經規劃人生,簡直比登天還難。
吵過的架,辛梓的話,讓他捋不明白的線兒開始有突破口了。
他人生偏偏在杞茉這裏受挫。
他不是什麼聖人,甚至不具備成年人該有的理智。
長大這件事聽起來就很辛苦,如果是她,他願意嘗試一下。
他嘴角慢慢揚起燦爛的笑容:“辛梓?”
辛梓累了,沒應聲。
“阿梓?”
辛梓依舊不答。
笑容再次擴大一圈:“辛總?”
辛梓嗯了一聲,在前排微笑。
哪怕沒看到好友的樣子,聽到他充滿活力的聲音,辛梓知道,這有點像學生時期那個姜言曜了。
**
姜言曜喝了一晚上的酒,心裏舒坦了。
他回房間安靜下來,再次混亂了。
他一句一句琢磨辛梓說的話,可是到底該怎麼做?
是要去父親公司上班嗎?還是說,好好學習?學什麼呢?
提起學習更加頭大,他腦子早就生鏽了。
他房間沒了電腦後,空曠許多。
電腦桌倒是放了許多本書,很多都是故事,小說人物傳記這些,好像也沒什麼能用的。
結果就是尋思了半天,還是沒抵抗住身體的叫囂,倒在枕頭上睡著了。
姜言曜是帶着酒味回來的,甚至姜權起床后都還能聞見這股刺鼻的味道。
在孩子教育和事業當中,他還沒找到平衡點,尤其是姜言曜那副狀態,一點就炸。
今時不同往日,不能搬出杞茉來做擋箭牌了。
姜權帶着一肚子感慨去上班,下班回來后傭人反而先不淡定了。
姜言曜睡醒后洗了個澡,身上清清爽爽,他下樓吃飯的時候破天荒給了阿姨一個大大的微笑。
阿姨受寵若驚,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配合。
吃過飯他帶了高師傅出門,回來拎了一台電腦,看外包裝不像是從前那些厚大的遊戲主機,反而像商務筆記本。
他也沒把自己悶在房間裏待一天,而是趁着下午陽光不錯坐在沙發上搗鼓電腦。
傭人收拾衛生路過看他有模有樣。
姜言曜就這樣看電腦看了一下午,時不時會皺眉,眼裏好像有些不理解。
傭人都沒啥文化水平,掃了一眼屏幕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明覺厲。
就這樣直到姜權下班回來,傭人如實稟報小少爺是不是精神受了刺激。
姜權聽的心驚膽戰,做好聯繫心理醫生的準備了。
他還在換鞋,姜言曜的喊聲有力傳來:“爸,你回來了。”
姜權頭頂大大的問號,先嗯了一聲。
他不太玩手機,艱難的搜索人格分裂什麼癥狀。
結果一堆喜怒無常之類的字眼,嚇得姜權直接把手機關了,衣服沒脫就急火火走過去,還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兒子,昨天去哪了?”
姜言曜一隻手搭在鍵盤上,另一手就是受傷過的,隨意搭在腿上。
他答:“去喝酒了。”
“和..誰喝的呢?”
“阿梓,仟刃。”
姜權記在心上,猶豫地問:“出什麼事了?”
是聊到杞茉了?
姜言曜視線始終放在電腦上,目光專註認真:“沒有,挺開心的。”
“那你這是..在幹嘛?”
姜言曜這才稍有得意:“我在看資料,學習。”
姜權這個快200斤的身軀險些沒站穩,眼前這人真的是他兒子嗎?
姜權往前走走瞄了一眼,都是些什麼管理運營相關的經驗分享。
“你!”他瞪圓了眼睛大喊。
姜言曜這才慢慢回頭,桃花眼看向父親:“怎麼了?我不能看看這些么?”
“能!”姜權重重點頭,老淚都要縱橫了。
這是姜家老祖顯靈了?手受傷結果腦子醒了?!
他沒再打擾姜言曜,第一時間找到杞茉微信抒發自己的感慨:“茉茉。最近還好嗎?叔叔今天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你猜猜是什麼?”
他手指胖,手機鍵盤又太小,一行字打了半天才打利索。
遠在杞茉的法國此時已經很晚了,姜權沒收到回復。
他一遍笑着,一邊繼續發消息:“我發現阿曜在學習運營管理!叔叔太高興了。想和你分享一下!”打完字,他還學着年輕人放了兩個系統自帶表情包。
鐵樹開花,姜言曜竟然學習了。
姜權沒忍住,找到蘇仟刃和辛梓微信,甩了好幾條轉賬並附言:新年好。
2018年開了個好頭,姜權握住拳,比姜言曜還熱血沸騰。
辛梓和蘇仟刃分別收到巨額轉賬,人都懵了,不過辛梓反應快一些,她看着手機屏幕知道肯定是姜言曜有所作為,所以他爸爸這麼開心。
姜權看着他們長大,倆小輩收下了轉賬,同時向姜權道謝。
蘇仟刃不知道發生了啥,但天降財神撒錢,哪有不樂的道理。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姜權畢竟是見過太多大風大浪的人。
姜言曜從小就是東一頭西一頭的,說不定只是一時興起。
其實作為父親,姜權一直很滿意兒子,姜言曜屬於特長生,彈得一手好鋼琴,還會結他架子鼓等樂器。
姜權曾想過,不需要兒子來繼承公司,能玩好樂器,走自己的路,也不失為一項很好的選擇。
第二天一早看到迷迷楞楞的姜言曜,姜權給自己捋了捋胸口。
7點半他直接下來吃飯,傭人甚至沒有準備,陷入手忙腳亂。
“早上好。”姜言曜頭頂雞窩,淡聲打招呼。
昨晚他看到凌晨2點,實在是知識進不去腦子才睡覺。
今早更是定了4個鬧鐘催自己起來。
父子二人心思各異。
姜言曜突然提了個建議:“爸,家裏弄個健身房吧,我想健身。”
他洗澡發現自己越來越瘦了,乾巴巴的特別難看,估計西裝都撐不起來了。
姜權噎了一口,強迫自己淡定:“好,我讓高師傅去辦,都要什麼器械。”
“我也不知道,看着來吧,大夫說我手腕也需要多活動恢復不是。”
他轉了轉手腕,疼的嘶嘶直叫。
吃完飯姜權去上班,趕緊命人着手去買健身器械。
坐在車上,他發現手機里杞茉早回了消息。
“叔叔,我一切安好,請放心。”
只有這一句話?姜權納悶,難道杞茉不開心嗎?還是杞茉心已經在別人身上了。
“茉茉。剛看到你的消息。阿曜今早7點半就起床了。”
姜權不信,再次幫兒子說說好話。
杞茉回的很快:“是嗎?叔叔我在上課,和你聊天很開心。”
見杞茉這樣說,姜權也不好意思厚着臉皮再跟人家聊天了。
法國那頭。
杞茉含笑,手指落在屏幕上,整個人泡在蜜缸里,吐得泡都是甜的。
如果不是姜權親自告訴她,她甚至不敢相信。
可是她和姜權一樣擔憂,姜言曜會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儘管內心反覆拉扯,開心還是佔據大部分。
這種喜悅勝似自己拿獎。
她默默打開手機日曆,往後翻了好多頁,時間停在2020年。
如果在2020年...姜言曜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好想打電話給姜言曜,把他從頭到尾誇一遍聽他洋洋得意的聲音,多年的等待終於有些苗頭,杞茉猶豫了。
自己的順從,真的是對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