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了婊子又立牌坊
寧國昭帝元年,年末,寧都突降大雪。
寧國已經一百多年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這場雪讓北方的夏國破國門而入,一舉拿下了寧國數十座城池。
短短三月,寧都破。
宮中,年幼的昭帝和大皇子恆王被亂箭穿心,當場斃命,四皇子投敵,落封了一個閑王保住了性命,而三公主則與夏國聯姻,成為了夏國的新皇后。
寧國先帝五個子女,唯獨曾經最為囂張跋扈,惡名昭著的長公主徐錦寧不為所蹤。
這位長公主,乃是先帝和先皇后最寵愛的女兒,以國作名,封為長公主,有城池十座,俸銀上萬,公主府就開在正對皇宮的朱雀街上,府中所用,皆是宮中貢品。
而這位長公主,驕奢淫逸自不必說,值得一提的,是她鍾愛美男子,單是面首,府上便有數十。
傳聞,這次國破,便是因為這位長公主招了一個夏國的質子進府作面首,肆意玩弄,欺辱作樂,才引來夏國進攻的——
這傳聞傳到了宮中一處地宮中,被囚禁在水牢中的徐錦寧忍不住啊呸了一聲。
徐錦寧泡在水中已經數月,整個人瘦得脫骨,模樣猙獰可怕,早已跟當初艷冠寧都的長公主判若兩人。
她手骨和腳骨俱已斷裂,一張臉被劃得滿是傷疤,聲音粗啞地罵著看守的宮女:“胡說八道!以訛傳訛!本宮實在比竇娥還冤!溫丞禮那個狗賊,裝成太監混進宮中,本宮縱然看上了他那張麵皮,收進了府裏頭,不過是讓他當了個研磨的太監而已!本宮何時欺他辱他,還肆意玩弄作樂了!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這話音剛落,水牢的門忽然嘎吱一聲打開了。
昏暗處,有人着了明艷而晃眼的金黃鳳袍緩緩行進來。
她的臉,徐錦寧熟悉至極,是她的二皇姐,徐芳菲。
不過,她身上所穿鳳袍,非是寧國禮制,徐錦寧睨了一眼妝容至盛的徐芳菲一眼,冷笑一聲:“怎麼樣?好皇姐,當了敵國的走狗,一個傀儡皇后,滋味如何?”
徐芳菲被她眼底的輕蔑刺痛,她上前一步,笑道:“總歸比你在這暗無天日的水牢裏頭泡成一副腐屍的滋味,要好上太多了。說起來,還要感謝妹妹你呢,當初若不是你強搶了本宮的未婚夫去作面首,本宮又怎麼會下嫁給兵部尚書的次子?若不是當了兵部尚書的兒媳,本宮又怎能拿到國防圖給陛下,讓陛下的兵馬揮師南下,一舉攻入寧都呢?如若不是妹妹當初囂張跋扈,又怎麼鑄就本宮今日尊榮呢?”
徐錦寧見她得瑟無比的模樣,眼底的輕蔑更深幾分。
“自欺欺人,那溫丞禮心機深沉,又怎能放縱你與四弟這樣的皇室血脈坐擁身側,不過是安撫民心的手段而已,一旦他這個皇帝坐穩了,頭一個開刀的就是你們姐弟。”
她死到臨頭,卻仍對自己不屑,她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寧國長公主嗎?
徐芳菲眸中浮起了些許癲狂之色。
“你實在是多慮了呢!我腹中已經懷了陛下的孩子,太醫說了,三個月了,是位皇子呢。”
徐錦寧頗覺好笑,道:“想不到太監竟然也能生兒子,當真是一個奇聞吶。”
這溫丞禮,明明是夏國的太子,化身太監,潛入宮中,再勾結徐芳菲,裏應外合,攻入寧國,其隱忍手腕,深沉城府,哪裏是昭弟一個十歲孩子能敵的?
“放肆!”徐芳菲只要一想到陛下曾經當過兩年的太監伺候徐錦寧,她心裏就扎了一根刺,“徐錦寧,死到臨頭,你還敢如此大放厥詞,當真是不知者無畏!陛下若是找到你,恐怕會將你凌遲千刀,碎屍萬斷!”
“我徐錦寧放肆了一輩子,這份放肆,是你學不來的。徐芳菲,得了吧,難不成你將我關在這裏,還是保我了?”徐錦寧從小到大就與她不對盤,眼下已是強弩之末,怎可能做低伏小?
“對啊,我怎麼可能保你?明明我是皇姐,我才是父皇第一個女兒,他卻封你為長公主,好笑,實在太好笑了,從小到大,但凡有好東西,總要你挑剩了才輪到我,不管是物,還是人!”徐芳菲眼底猩紅,一字一頓控訴道。
“說的不錯。”徐錦寧浮起了一絲笑意,“便是如今你嫁的陛下,亦是伺候過我的,你與數人共事的一夫,曾為我提過鞋子,扇過扇子,研磨布菜,斟茶遞水,至於床上——”
“夠了!夠了!徐錦寧,你去死吧!”徐芳菲神色猛然癲狂起來,上前一步,將一枚金簪扎進了徐錦寧的心口。
“你的父皇母后葬身火海,燒成灰燼,你的哥哥弟弟被萬箭穿心,紮成篩子,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徐錦寧!你們都死了!我才是贏家!這大好河山,是我夫君的,將來是我兒子的!我才是贏家!”徐芳菲咬牙切齒地重複道。
父母慘死,哥弟壯烈,徐錦寧早已從看守的宮女口中得知了。
她意識漸失,腦海裏頭只反覆計較了一件事!
那就是溫丞禮那個狗賊!
幸好徐芳菲這簪子扎快了一分,再遲一分,她都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床上?那狗賊裝成個太監,她便是再饑渴,總不至於對個太監下手吧!
既然是藉著她的關係盜取情報的,在公主府中運籌帷幄,卻連半分甜頭都不給她嘗到!簡直就是當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想來,她竟然連那溫丞禮的衣裳都不曾脫了!
可恨,實在是太可恨了!她不甘啊!
深沉懊悔中,徐錦寧緩緩合上了雙眸。
“將她的屍體扔到護城河中!”徐芳菲將金簪奪回,細細擦拭了上頭的血跡,陰沉吩咐道。
曾經作惡多端,惡名昭著的長公主屍體最終被士兵打撈起來。
本來艷冠寧都的美人,已經面目全非,成為了一堆腐肉,白骨森然。
不過一夜,這放置在河邊的屍體,竟然不知所蹤了。
開春很快到來。
而這一位長公主的些少往事,隨着日子更迭,化成了風煙,湮滅在歷史滾滾長河中。
唯獨寧都皇宮旁的朱雀街,曾經的公主府被重兵封鎖,一個房間中,供奉着一尊琉璃玉瓶。
那瓶子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像極了某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