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殘陽-2
巨人。
這個世界,牆內人類最大的敵人。
對人類見之則食,且比人類高大數倍的存在。
也是將人類逼在瑪利亞、露絲、希娜三道圓圈形牆內的,讓人類如家畜一般活着,令人類恐懼的天敵。
人類對巨人的了解微乎其微,目前除了怎樣斬殺他們,對他們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如何繁衍,為何吃人,從何而來,目的如何……
沒有人知道。
就在那一天,在人類安居於三道環形保護牆內的百年,幾乎麻木得忘記了他們的恐怖之後,瑪利亞之牆南部的西甘錫納區的城門被一個甚至高過這座50米城牆的超大巨人一腳踢破。
緊接着,瑪利亞之牆的城門又被另一個超大型巨人撞破。
一瞬間,數以千計的普通巨人魚貫而入。
妻離子散。
哀嚎四起。
生靈塗炭。
屍橫遍野。
那一天,人類回憶起了被他們支配的恐懼。
……
林師覺得,不是自己腦子壞了,就是給她發佈任務的東西壞了。
她把那個東西稱為“系統”,鑒於她很久很久以前看過的某類文章。
雖然這個系統根本不會像那些系統一樣用機械音跟她對話,給她發顏表情,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它就只是一個念頭。
一個似乎是真實存在,又似乎是虛幻臆想的念頭。
它派發任務的方式,也只是讓她的腦海中突然跳出來一個完全不屬於她的念頭。
這個規律,她是在在第一個世界,第四次收到這樣的任務時才察覺的。
然而,來到這個世界后,她再也沒有收到任何任務——除了第一個不言而喻的生存任務。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狗系統給她放的短假。
因為波克森和萊克,她輕鬆地渡過了第一個“餓死”的關卡。而那天過後,糧食倉庫領食物的人們就都冷靜了很多,也規矩了很多,至少不會再爭先恐後不顧規矩地搶食,而是乖乖排隊。
這也讓她能夠安然無恙地自己取到屬於她的黑麵包。
縱使被政府因為糧食不足而要求去開荒,也沒有遇到任何威脅性命的事件。
生活平穩得出奇。
當然……她也一如既往地沒有遇到她不該遇到的人。
“混蛋小孩,你怎麼干這個?”
波克森正拿着鋸子的一端,和拿着鋸子另一端的萊克一起鋸倒一棵樹。
他沖她皺着眉喊了一句。
萊克也注意到了這邊,立刻也皺起眉頭,喊:“林,你不是去耕地嗎?”
林師抽空瞅了他們一眼。
森林茂密的葉將陽光遮擋得斑斑駁駁,投在兩人的身上,在他們臂上額間的汗水處反射出光芒。
兩人一副不認同的樣子看着她,同時停下了動作,萊克還作勢要走過來。
“別過來萊克,”林師一邊手持鋸子做着周期恆定的往複鋸樹運動,一邊沖那邊高聲道,“請不要阻止我為我的生命添磚加瓦。”
當然,萊克是不可能聽她的話的。
他還是走了過來,看着林師,頗為無可奈何地說:“林,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這是成年人該做的……”
“等等,萊克,”林師抬起一隻僵硬酸痛的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你知道為什麼感情淡漠的人一般都又虛又胖嗎?”
“因為他們不感(敢)動,呵呵呵……”
萊克:“……”
林師:“……”
林師再次把手握回鋸子上,對於只有自己體會到笑點這一件事習以為常:“生命在於運動,萊克。”
“耕地的運動量已經夠大了。”萊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皺起眉頭。
經過兩個月的開荒運動,她胳膊上的肌肉已經結實了不少,至少比之前那副瘦成骷髏的模樣好多了。
但這不代表他就能看着她做成年人砍樹的活。
“喂小孩,你還能不能幹了?!”和她一組的另一個強壯的中年男人探過頭來,問,黑的發紅的臉上眉頭皺起。
“可以可以。”林師沖那邊喊了一句,隨後看向萊克,說:“萊克,耕地對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運動量了。而且,我已經申請並審批通過了,以後就是做這個,你沒辦法,也別幫我。”
“你什麼時候……”
“還有,我都在這裏鋸了一早上了你們才發現,也真是夠厲害的。”
萊克:“……”
林師看了一眼萊克握着自己胳膊的手。
萊克把手放下了。
“林,你告訴我,”萊克的眼神和語氣難得變得嚴肅,“你是不是想參加調查兵團?”
林師剛準備繼續鋸樹的動作一頓。
“你怎麼會這麼想?”林師看了他一眼,說,“我可不是是會對着調查兵團那群缺胳膊少腿的眼睛發光的人。你還不如想想,我是不是打算加入憲兵團然後進希娜之牆。”
希娜之牆是保護人類的三道牆中最內側的一道,參軍並成為憲兵團中一員的人,可以進入希娜之牆,那個三道牆之中,現在最安全的一道牆。
“那就好。”萊克臉色稍緩,抬手拍了拍她的頭:“無論如何,你要保住自己的命活下去,知道嗎?”
林師再次抬眼看向他,又掃了一眼遠處站着的波克森。
“別說的跟要死了一樣,不吉利。”林師語氣平靜地說。
“鐺——鐺——”
“鐺——鐺——”
飯點的鐘聲響起。
和她搭檔的中年男人鬆開鋸子,走向他們身後的領餐口。她也鬆開了鋸子,捏着自己的肌肉按摩。
“你看看你。”萊克嘆了口氣,說。
林師沒說話。
路過他們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萊克,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草叼在嘴裏,一邊嚼着煙草一邊說:“我說,你們也別阻止這小孩,這年頭小孩就是得多折騰折騰,最好皮糙肉厚。”
萊克看向了他。
“畢竟沒有力量就沒法活命。”
中年男人沖他們擺了擺手,說:“吃飯去吃飯去。”隨後便越走越遠。
萊克看着中年男人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皺起眉頭。
波克森走了過來,掃了一眼他們兩個,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萊克,手一拍林師的背,說:“走了。”
林師背拍得往前踉蹌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波克森。
波克森面無表情地,淡淡地看着她。
自從那一天情緒劇烈波動之後,波克森的表情基本就沒有變過,語氣也是冷冷淡淡,沒幾乎沒什麼起伏,也不怎麼愛說話。
叫她倒是依然只叫“混蛋小孩”。
她覺得那天以後,波克森就老了許多。原本他看起來也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卻像快四十了。
她就沒見他再刮過鬍子梳過頭,整個人又凌亂又邋遢,臉色更是沉得像全世界欠他錢。
不僅是他,萊克給人的感覺也沉重了許多。她覺得如果不是那一天,萊克大概依然是個很愛笑的人。
現在他的笑容大概比曾經少了許多,縱使笑起來的時候,他的眼睛裏也帶着疲憊和灰暗。
下巴上也鬍子拉碴了。
他們的“飯”依舊是黑麵包,一日份一個那種。
林師跟着波克森和萊克去領餐口領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黑麵包,就跟着他們坐在了旁邊的木墩上。
她看着萊克又去給他們裝了三杯水過來,便拿着黑麵包沾水吃。
三人一下子變得沉默了起來。
“喂,你們兩個,有獎競猜來嗎?”林師跪坐在樹墩上,看着背對她坐在她對面的兩個男人,說。
兩個男人回過頭。
波克森一如既往地沒說話,只是看着她,而萊克也一如既往地開了口:“你又想幹什麼?”
“你們誰要是猜中了,我給那個人一個禮物。要是你們都沒猜中,我就給你們兩個各一個禮物,干不幹?”林師挑了一下眉毛,說。
“這算什麼,那我們都不猜,豈不是我們兩個都能有?”萊克笑了起來,說。
“這是獨一無二和隨處可見的區別,萊克。”林師說。
“那我可要好好猜猜。”萊克笑着說著,看了一眼波克森。
波克森看着她微微揚了一下下巴:“說吧。”
林師爽朗地笑了起來。
“一個運貨的每次運貨都抑鬱,這是為什麼?”
萊克挑了一下眉毛,看向波克森。
波克森皺了皺眉,也看向萊克。
林師笑着看着他們,說:“猜吧。”
“因為他要運的貨太多,生活壓力太大?”萊克先開口道。
“不對。波克森?”林師笑着說了一句,就看向了波克森。
波克森沉默了片刻,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糾結。
“因為……不運不郁?”波克森表情略複雜地說。
林師眼睛亮了亮,笑着說:“哈哈哈哈行啊波克森,你出師了!”
隨後,她又轉頭看向萊克:“你就不行了萊克,再接再厲啊。”
萊克“噗”一聲笑出來,搖了搖頭,看向波克森,一拍他的肩膀,說:“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啊波克森?”
波克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再接再厲。”
“你等着吧,波克森,晚上給你禮物。”林師把跪姿改成了盤腿,坐在樹墩上,笑着看着波克森說。
波克森暗淡的眼睛看向她。
她看到他抿了抿唇角,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喲,你笑了啊波克森,”她毫不掩飾地指出,“人就要多笑笑,笑笑更健康。”
波克森剛抿起的唇角又垮了下去。
他抬手,一把掌“砰”地打了一下林師的頭。
林師“哎喲”一聲,頭被打得低了下去。
“用暴力強行掩飾是沒有用的,波克森·克里克先生,”很快,她又一甩頭髮,抬起頭,正色道,“鑒於你的無禮行為,你的禮物沒有了。”
萊克在旁邊笑得肩膀顫了顫。
“言出必行,混蛋小孩。”波克森冷着臉說。
“還辱罵我,想都別想。”林師堅定立場,轉頭看向萊克:“萊克·阿魯多先生,鑒於你的多方面良好表現,我決定把這個禮物給你了。”
“好啊!”萊克十分樂意。
“砰!”
重物被摔在地上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三人齊齊向那邊看去。
不僅是他們,所有人都目光都看向了那個方向。
林師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她平靜地看着不遠處的場面,手中的黑麵包一點點地沾着水。
鐵質水杯中的水被黑麵包觸碰得微波蕩漾。
“你有種再說一遍!”
擼起袖子、穿着一身工服的金色頭髮男人滿面赤紅,從另一邊的木樁上抽起一把斧頭,抬手就要向他面前倒在地上、一身兵團制服的士兵砍去。
周圍的人連忙上前攔他。
“呸。”
士兵吐了一口血唾沫出來,臉色陰沉地爬了起來,對着金髮男人罵:“怎麼,我說錯了?”
“你他媽就混蛋!放你媽狗屁!”金髮男人怒罵著,在另外幾個男性難民的束縛下掙扎着,還要去砍士兵。
周圍的人沉默地看着這一幕,沒有人再出聲。
“你們知道他剛剛說什麼嗎?”金髮男人高聲大吼,嗓音近乎破音邊緣地嘶啞,“他他媽說我們要是死多一點就好了!”
一瞬間,周圍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林師沉默着,側眸,看向她旁邊的兩個男人。
萊克的面色明顯僵硬住了,而波克森的臉色依舊陰沉,沒什麼變化。
但林師看到,波克森的手,捏着水杯的動作越來越用力,直到指尖泛白。
她微微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水杯。
黑麵包泡在水裏,軟硬看起來正好是可以吃的模樣。
士兵的臉色明顯僵了僵,但他仍然強硬着態度,沉這臉色,冷笑着說:“不是嗎?要不是你們,露絲之牆內的糧食怎麼至於緊缺到這種地步?你們以為就你們一天只能吃一個黑麵包嗎?城鎮裏,其他地方還多的是!”
“你!”金髮男人再次怒吼一聲,猛地掙扎着要去砍士兵。
“你要是敢傷我,就可以直接進監獄了,到時候連一天一個黑麵包都沒有!”士兵雙手環在胸前,冷冷地說,“監獄裏最近有的是餓死的囚犯,你正好去看看,好領會領會一下你們現在的生活到底多美好然後學會一下感恩!”
林師依舊低頭看着手中的黑麵包,手拿着它有一下沒一下地沾着水面。
又是這樣的矛盾。
這種話,她倒是不知道聽到過多少次。
“好了好了,冷靜一下……”
“別吵了,忍忍吧。”
“冷靜一下吧,別惹事……”
周遭逐漸沉寂下來。風吹過森林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她抬手拿起黑麵包,咬了一口。
“嘁,”士兵拍了拍身上的灰,說,“我會把這件事情如實記錄上報,你以後最好給我老實點,否則小心被送回你心愛的瑪利亞之牆跟巨人見面。”
金髮男人死死盯着士兵,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但終究還是沒有再說話。
士兵轉身離開,眾人才放開了金髮男人。
金髮男人的手垂了下來,斧頭掉在了地上。
林師抬起眼睛。
她看到了男人泛黃的臉頰上,流下的淚。
許久,周圍都一片沉默。
她看着金髮男人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水,轉身,一個人離開了。
她再次垂下眼睛。
她咬了幾口黑麵包,然後把剩下沒有沾到水的一半丟進了寬大的褲子口袋裏。
“我好了,先去放杯子。”
她說完,就躍下樹墩,走向了他們放杯子的木架。
萊克看着林師的背影,沉默了半晌,也草率地咬了兩口黑麵包,隨後把麵包塞進了口袋裏。
他又給自己灌了幾口水,看向波克森。
波克森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杯子,一動不動。他那凌亂而略油膩的棕色頭髮搭在他臉頰兩邊,萊克看不見他的表情。
“波克森。”萊克沉着聲音,喊了他一句。
片刻,波克森才動了動,緩緩直起了身子。
他轉頭看向萊克,面色冷淡地說:“走吧。”
萊克看了一眼波克森手中的黑麵包。
他只動了一口。
萊克嘆了口氣起身,和波克森一起走向水杯架。
很快,他放完杯子轉過身,就看到那個兩個月前還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再次握住了剛剛那棵樹的鋸子。
她面上也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看着面前的鋸子,彷彿這就是她現在生活的全部。
“喂小孩!你怎麼不等老子就開始了!”
皮膚黑的發紅的中年男人邁着大步走了過去。
女孩回過頭,對中年男人喊:“是你太慢了大叔!”
“唉喲你這臭小子……”
“我是女的大叔。”
“誰管你男的女的。”
“大叔,你知道為什麼亞當能跟夏娃繁衍後代嗎?”
“我管你什麼亞當夏娃,那什麼玩意。”
“……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少廢話,鋸不鋸?”
“……鋸。”
萊克一時失笑。
“怎麼會有她這樣的孩子啊。”萊克說。
波克森看了他一眼,隨後看向了那個開始鋸樹的女孩。
他沉默了一會兒,拍了一下萊克的后肩。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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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求了我就是個為愛發電的讓我過吧哭哭
2女主是真的沒啥情商
3目前屬於某北歐神話題材藝術作品的部分(求生欲極強的作者夾縫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