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陽-Do Start
林師一路拎着男人,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城市邊緣,進入了遠處的丘陵。
丘陵之中,山脈起伏,樹木蔥鬱。
林師把半道被她擊暈了幾次的男人丟在了地上。
她蹲了下來,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閉着眼的男人。
人類的溫度。
人類的氣味。
人類的血液。
她雙眸微垂,沉默片刻,把他重新拎了起來,把他擺正靠在旁邊的樹榦上。
男人的身體肌肉沒有絲毫緊繃,一副仍然陷入昏迷的樣子。
但她不信。
這就是為什麼,她半道連續給了他十幾個手刀,不管他醒沒醒。
她本來想在馬萊城內解決問題,但那裏太不安全。
馬萊士兵和帕島士兵眾多,沒有解決完一切的他不會願意丟下帕島的小夥伴們和一堆爛攤子。如果在城內解決,他可能還不會立刻抵抗,但要去城外,他肯定會分分鐘巨人化跟她打一架。
可惜了,身邊沒有繩子。
她雙手環於胸前,站在男人面前。
墨色的頭髮垂在他的臉側,半遮掩了他的面容。
“我能聽到你的心跳,和你血液每一絲一毫的變化。”林師微微沙啞着嗓音,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知道你醒了。”
對方沒有動彈,一副依舊昏迷的模樣。
她也並不着急,兩步走到身側,半跪了下來,伸手抬起他的頭往另一側一擺,露出了他的脖頸。
這裏,剛剛斷得很徹底。
她看着他的側顏,手中感覺到他微微扎手的下巴上的鬍渣。
不,不能看。
她移開了目光,說:“給你三聲,三聲之內不醒,我就讓你嘗嘗變成無腦屍體任人宰割的感覺。”
這句話倒是真的。
只要咬他一口,病毒就會感染他,讓他喪屍化。
到時候,就要看看究竟是他的巨人之力恢復能力強,還是她的病毒比較厲害。
她不想這麼做。
但她不能不這麼做。
只要不去看他,她就能控制住自己。
只要不去看他,就不去回憶,他就和自己見到過的路人甲乙丙沒什麼兩樣。
只要不去看他。
“三。”
她冷漠吐字。
“二。”
對方仍然沒有動彈。
“一。”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俯身靠近了裹着麥色皮膚的脖頸。
她能嗅到人肉的味道。
對她這種不吃人的半屍,這就是飢餓狀態下放到嘴邊的烤豬頸肉。
她張開嘴,準備以喪屍的咬合力咬破對方的頸動脈。
一如所料,對方突然,側身以閃,躲過了她的攻擊。
下意識地一移視線,她對上了那雙清明而深沉的翠綠色雙眼。
她感覺自己不存在的心跳快了半拍,便不着痕迹地移開目光。
“你是誰?”
對方的表情不冷不淡,看不出情緒。嗓音低沉微啞,透着沉着與穩重,卻不帶警惕。
或許只是他把情緒隱藏得太好了。
“你覺得我是什麼?”林師拒絕直視他的眼睛,於是看向他的眉心,問。
對方皺了皺眉,說:“我沒有見過你這種……人類。”
還在人類那裏停了一下。
“不用猶豫,我不是人。”林師面不改色地擺了擺手,道:“我就直說了。我的目的是繼承你的巨人之力。作為報酬,我可以替你實現你的願望。這個交換,怎麼樣?反正你也快死了。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讓我給你延續一下你的生命力?”
對方沉默不語,目光停滯在她的臉上,似乎在打量她。
“哦,不信任我很正常。”林師表示理解,“不過,我是'預言'之外的人,也就是'變數'。我說的沒錯吧。”
對方的瞳孔微微一縮,明顯有些震驚。
“不知道艾倫·耶格爾先生是想主動嘗試利用我這個變數,還是被迫利用我這個變數?”
林師面無表情道。
艾倫·耶格爾:“……”
他的面色再度沉了幾分:“你到底是誰?”
“都說了,我是個變數。”林師道,“至於名字,你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一個稱呼罷了。”
不透露系統的信息。
不透露穿越的身份。
這是她生存的基本規則。
他冷笑了一下,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想吃人肉……你就是惡魔?”
這個誤解倒是林師沒想到的。
“那倒不是。”林師道:“我沒牛叉到那程度。”
看着對方似乎又要驚訝的表情,林師立刻又說:“行了,現在有兩個選擇。一,你繼續整你的'滅世大業',我在你死之前把你吃了。二,我現在把你吃了,替你完成你的願望。”
“還有,你打不過我的,不用想着掙扎。”她補充道。
不用和他廢話了。
殺了他。
林師面色一僵。
什麼……
殺了他,現在。
系統會完成她的期望,那麼現在就不用和他廢話了。
吃了他。
她看着面前,面色更加不悅的男子。
據說,長大的他長得很像他的父親。
她不小心看進了那雙翠綠色的眼睛。
陰沉,深邃,隱隱約約燃着被蒙塵的火光。
是啊。
她和他,在廢話什麼呢?
既然系統都答應了,那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戰爭之中,如此悠閑地聊天只會給後續她的工作帶來更大的麻煩。
她抬手,按下了自己肩上的按鈕。
電磁炮在一瞬間拼合出現。
“抱歉。”
林師面無表情,聲音平靜地說。
她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抬起了手臂,對準了他的頭。
“我改主意了。”
對方立即察覺了她的殺意,似乎在這一瞬間想要離開。
然而,他沒有動彈,只是看着她。
在她反應過來對方似乎有些不對勁的下一刻,電磁炮蓄滿了能。
剎那間,光芒乍現。
她渾身猛地一顫。
“利茲。”
她聽見,他在被光芒吞沒的前一刻,喊了她的名字。
……
林師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反應了兩秒。
夢……
是夢。
剛剛,是夢。
她渾身因過度緊繃而僵硬的肌肉緩緩放鬆。
她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背靠着床頭,再次看向天花板。
媽的。
果然是狗系統給她的心理陰影太重了嗎。
雖然很明顯,要是狗系統真讓她在艾倫十九歲的時候才穿進來,它確實大概率會讓她吃了艾倫快速解決所有巨人,但給她一套裝備這等好事還是過於虛假。
她閉上眼,輕輕吐了一口濁氣。
那麼多年以來,系統一直以究極PUA手段試圖完全控制她,她不是沒有感受到,只是曾經一直沒有完全清晰的認知這一點,也沒有想過反抗的可能。
它附在她的靈魂上,對她的心理動向太過了解。
她想死,它就不讓她死。
她想活,它就不讓她活。
在她為它必然不會殺她而自我驕傲時,它用殺了她所有在乎的人的形式給予懲罰。
她必須乖乖聽話。
現在她明白了系統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讓她的靈魂在日漸麻木之中心甘情願地被它吞食,讓它佔據她的身體。
這樣,它就可以擺脫束縛,不用再靠附着在他人身上過活。
至於為什麼要讓她一次次消滅每個世界最大的敵人,主要也是為了折磨她,讓殺戮麻木她,順便從那些被本土亂序者製造出的物種中獲得能量。
不得不承認,它真的差點成功了。
如果沒有團長和兵長。
至於惡魔,束縛他的條件是,他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里世界,只能通過里世界影響表世界,從而操縱表世界。
他由他賦予了特殊屬性的東西,就是那個怪誕蟲。
至於,寂靜嶺……
那是一個極其強大的亂序者靈魂爆炸后留下的,表裏世界混亂的廢墟世界。
她側身,穿上了拖鞋,站起身。
從床頭柜上拿了一直煙和一個打火機,她走到了陽台上。
抬腕看了眼手環,凌晨兩點二十八。
點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她覺得自己方才因為驚恐而速度過快的心跳緩緩平復。
她抬眼,看向了遠處的夜空。
已經三年沒有見到他了。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確認了這個世界的亂序者的所在,開始分頭行動以來。
高高矮矮的平民區樓房在從近處蔓延到視野的極端,看似舊現代的建築中間繞過了數個科技感十足的管道。
天上,偶有踩着飛行器的人和開啟飛行狀態的新式能源車按政府規定的飛行路線,飛向遠處明顯聳立的高大反光玻璃外牆建築群。
有點……想他。
自從解決了那個世界的惡魔之後,好像還是第一次分開這麼久。
她早就習慣了他的溫度的存在,甚至在太久沒有被那般熾熱注視和觸碰后,身體和內心開始蠢蠢欲動地產生對那的渴望。
她並不感到孤獨,因為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他們總會再見面,並會一直對對方不離不棄。
但,還是想他。就算只過了相比於他們漫長生命看來實在渺小的三年。
林師的肘撐着陽台上有些生鏽的鐵欄杆,手背支着額頭,閉上眼輕輕呼了一口氣。
她低笑了一下。
古人云的對,愛情使人矯情。
睡眠不好對她來說從來不是什麼問題,甚至是常態,但不知道是因為太想他了還是怎麼樣,最近天天夢到他。
雖然都不是什麼好夢。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竟然夢到了他原本的19歲。
那算是他最讓她心疼的時候了。
雖然的雖然,如果系統真的讓她在那個時候穿越過去並下達那樣的命令,她真的可能……
她心中一顫,立刻丟開了自己這個想法。
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就不要去想這個可能。
想到……就是徒增恐懼。
她不否認也不驚訝於自己會因為一個這樣的可能而心生恐懼,畢竟她就是這樣的人。
手腕上,手環的燈光亮起。
她看了一眼,抬手按了接聽。
“利茲,你又做噩夢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略微低沉,聽着很舒服。
又或者只是因為她自己給他加了濾鏡。
林師不由得再次笑了一下。
聽到他的聲音就安心了不少。
“嗯,你又感受到了。”她看向遠處的高端城市群,問。
他沉默了片刻。
“其實,是我們的夢又連接了。”他說。
林師怔了怔。
怪不得,他在夢裏的最後沒有躲開她的攻擊。
他們並不是第一次夢境連接。他們的靈魂彼此接觸了太多次,互相影響非常正常。
林師也沉默了。
他的19歲,那個原本的結局,說到底還是她心裏的一個不可磨滅的梗塞。
他在她的身邊變得越重要,她就越恐懼於那個原本的結局。
恐懼它再次發生,恐懼她功虧一簣,恐懼……現在的一切都是假象。
縱使一次又一次,她非常明確現在的一切並不是虛妄。
閉上眼,腦海中又蹦出了原本結局的樣子。
得,今晚又不用睡了。
通訊被掛斷了,沒有一絲徵兆。
林師愣了愣,看向暗下去的手環燈光。
隨後,似乎有所感覺,她再次抬頭向遠處看去。
白色的飛行器火光,由遠及近,在一眾零零散散飛行的各色飛行器中並不顯得很突兀,甚至不會怎麼有人注意。
但,那個和她有羈絆的靈魂,她總能第一時間清楚地感覺到。
草。
他怎麼就過來了?
林師的表情一瞬間有點沒崩住。
他瘋了嗎?!
她掃了一眼手環。
怪不得剛剛掛她通訊,絕對就是想到她會讓他回去吧!
飛行器的速度從來沒有讓她失望,在這短短數秒內,聲音便能夠聽見。
她聽到,面前有飛行器停下的聲音。
她嘴角抽了抽,看向了對方。
熟悉的翠綠色眼睛正看着她,面上帶着笑意,喊了她一聲“利茲”。
算了。
這輩子就是栽他手上了。
她打開了陽台欄杆中間的小門,側過身給他讓了路,說:“請告訴我你是把監控系統解決了再過來的,耶格爾先生。”
艾倫將飛行器停在旁邊,從上面走下,看着她笑着說:“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他們用的是艾爾迪亞語,防止被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語言監控儀自動識別。
林師看着對方面容上的笑意和那雙因笑意帶上光芒的翠綠色眼睛,覺得自己果然中毒太深,竟然又雙叒叕心動了。
“那就好。”
她面無表情道。
於是心動不如行動。
她一把拽住對方的斯文敗類標配領帶,把對方拉了下來,仰頭吻了上去。
她對他的思念沒有什麼好遮掩的。
他自然地靠近了她,雙手環住了她的腰身,在被動的下一刻便轉換成了主動深吻。
就像他也不會遮掩他對她的思念。
否則,他就不會明明可以用通道,還這麼貿然跑過來了。
他想一出是一出一有念頭就着手去做的……毛病?似乎這個詞不太恰當——姑且稱為習慣——一直沒改。
溫暖的溫度,熟悉的身形懷抱,還有唇舌觸碰的熾熱,她都想念已久。
她很想他。
她有點害怕。
這些,他都知道。
[利茲,那不會發生的。]
好傢夥,他果然又知道她在想什麼。
[嗯,我知道。]
她回答。
舌尖的觸碰,彷彿電光火石的碰撞,總是能刺激她的每一個細胞。獨屬於他的,隨着深吻的力道而更顯得熱烈的溫度,讓她沉淪而貪戀。
她感覺到自己本來因為夢境中不自覺變成的半屍態而挺死的心臟又恢復了點人樣,稍微跳的快了一點。
她想要更多,想要讓那份對她現在的體溫來說可以算是滾燙的溫度包裹她,浸沒她。
也正因為體會過那種感覺,所以現在才會上癮了一樣,這麼快就產生那種欲'望。
她微微睜開眼,輕輕鬆了一下唇瓣,對上他的目光。
深沉,平靜,卻翻滾着熱浪。彷彿地心的岩漿,看似寂靜,實則滾燙。
確認過眼神,是想法相同的人。
眨眼間,她周邊的環境便換到了室內,她的床邊。魔術的波動輕輕搖曳,又很快消散。
這傢伙自從頓悟出真正意義上的瞬移操作之後,就越來越喜歡濫用魔力了。
她看着那雙翠綠色雙眸之中的火光,感受到了他靈魂的躁動。
當然,她也毫不懷疑她的靈魂也在躁動,並且被他感覺到了。
他再次吻了上來。這一次,他咬上了她的唇瓣。彷彿為了烙下印記,又或許是情緒使然,他每次這種時候的力道都會比正常情況下的接吻重一些。
說實在的,她還挺喜歡這樣。這樣,讓她莫名感覺很安全。
大概是因為這樣她的潛意識能更加確認,現在的一切都不是假象。
溫度在唇舌之間交織,她拽着他領帶的手搭上他的後頸。
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逐漸加重變快,時刻引誘着她心底因為曾經的病態和不安,還有本身的被她自己克制的情感而生出的貪婪。
她想要更多。
只有那樣,她才能感到安全。
每一次,她都是這麼想的。
[我愛你,艾倫。]
所以,把一切都給她吧。
身體,內心,靈魂……
都在這一刻,全部灌注給她吧。
讓她最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她才能真正覺得安全。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人格的扭曲從來沒有消失,只是被她的理智和麻木,還有那本性難移的救世情結克製得無從表現。
只有在這種時候,也必然在這個時候,被情'欲燃燒了她一切高尚的因素的她,會坦然地暴露出她那原本一直隱藏在潛意識內的惡端。
黑紋逐漸爬上她的皮膚,雙目微微睜開,眼球已然完全變作黑色。
他再次微微鬆開了她,垂眼看着她,抬手輕撫上她的面頰。
他的眼神深邃而帶着認真,讓他眼底的火焰更顯熾熱。
她覺得她可以溺死在這種對她來說詭異的誘人的目光里。
他覆身而上,把她輕輕推'倒在身'下,唇瓣在她的耳邊,嗓音低沉而略顯喑啞:“我也愛你,利茲。”
溫熱的氣息和最讓她感到致命的話語,在短短的幾秒便撥動了她冰冷的神經。人血和人肉的味道,更是刺激她的味蕾。
語畢,她便感覺到他的唇齒觸碰了她的耳垂,舌尖在同處輕輕掠過。
全身一陣酥麻,她下意識地微微側過頭,準備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但她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淺嗅着他的氣息,吻了吻他的發梢。
果然,他一句話,就能讓她蠢蠢欲動的貪婪和過激全部化掉。
不知道她這個動作碰到了他的哪根弦,他身形頓了頓,隨後似乎笑了一下。
“我愛你。”
他低聲輕言,似乎在喃喃自語,又似乎在宣言,向她傳達最深的感情。
他吻在了她頸側的紅紋處。
啃咬,輕舐,烙下印記。
手撩起她的衣擺,撫上她腰間的肌膚。掌心和指尖的粗糙,更加刺激她的心神。
他知道她剛剛想要咬他。每一次如此親密的接觸,都是對她喪屍化后對人肉的渴望的挑戰。
但同樣,每一次,她都會在幾乎要撕咬他的瞬間遏止住她的動作,最終將本該殘暴的利齒化作輕輕一吻。或在臉側,或在發梢,或在頸間。
她真的,太溫柔了。
這份如溫婉清風的柔和,卻恰能在他心中的躁動與激烈上添一把火。
他愛她,深入骨髓,刻入靈魂。
越是了解她,越是和她想處,越是和她經歷過一段段歲月,他越是愛她。
最初的一點摻雜着知己共鳴和仰望傾慕之情的心動,在時間的沉澱積累下,化作了現在的愛情。
呼吸隨着心緒涌動和心跳加速而變得有些急促,他扯開自己的領帶,鬆開束縛在喉間胸前的扣子。
她的溫涼讓他感到舒適,也讓他想去溫暖。
和她肌膚貼合的接觸,虔誠而熱切地親吻她,能讓他最充分地感受到她每一個溫柔的細節。無論他控制不住情緒時有多莽撞,她都會溫和地遷就。
三年,這對他來說太久了。縱使在高層區潛伏的工作非常忙碌,縱使他們能夠偶爾通過手環通訊,也不能消磨他對她的思念。
這個世界的亂序者太強,已經能夠在表裏世界自如穿梭。雖然他和她也並不弱,但仍然無法做到正面和那樣的強者硬碰硬。
但他很想她。只能透過顯示屏看到她的面容,怎麼可能讓他滿足。
這一次她的夢境,讓他實在忍不住了。
夢裏的他唯有在最後一刻才想起了她,而她也她似乎對於現實中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
她在用炮對準他的瞬間,面上的麻木和如傀儡般空洞的雙眼,讓他不安,讓他心疼。
夢裏的她一如他剛見到她時那樣,把情緒掩飾得非常完美,但他能感受到她靈魂之中的痛苦、悲傷和無力。
但他在最後的一刻,看到的,卻是一派祥和的畫面,一個最符合他願望的完美結局。
一個沒有她的,完美結局。
那是她做的。
夢裏的她在殺她之前,給了他一個完美結局的幻象。
她在夢中究竟做了什麼,不言而喻。
衣衫盡數褪去。
他順着那片因為他而印下的紅紋,從她的頸間、鎖骨,吻到胸前。
他按在她后腰處,讓她輕'吟出聲。
她的指尖撫過他的后脊,讓他心中微恍。
他不會再往下,他知道她不喜歡這樣。
同樣,他也不願再進一步褻瀆他的神明。
他再次咬住她的唇瓣,感受着她微涼的氣息,用自己的熾熱糾纏她冰涼的唇齒,在她的身上沾染他的氣息。
火焰的燃燒愈演愈烈,溫和的冰雪被暖光包裹。
焰芒躥入地底,將要與白雪相融。
“利茲……”
更何況,他真的很想她。
想念她與她十指相扣的溫涼的手,想念她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之中偶然的一笑,想念她自然地搭上他的肩的動作,想念她給他的無數次擁抱。
他吻着她,她擁着他。
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烈焰的燙芒燃燒膨脹,肆意衝撞,又被溫潤的雪包裹撫慰。
火芒爆出耀眼的火星,落在潔白的雪地之中,被雪地接納。
無星的夜幕籠罩在現代化的城鎮之上,俯瞰着偌大的塵世……
包裹着一片靜謐,與短暫的安寧。
……
清晨的陽光被周圍高高矮矮的樓房阻擋,進不了這間屋子,但似乎並不妨礙它逐漸明亮。
艾倫緩緩睜開眼,便發覺身旁的人已經不見了。
浴室中傳來的水聲,昭示了那人的所在。
他坐了起來,抬腕看向了自己的手環,背靠着床頭板開始處理消息。
不久,浴室之中的水聲停息。片刻后,浴室門便被打開。
他看向了那個方向,就見林師散着齊肩的墨發走了出來,身上穿着t恤和運動褲,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他有自己的計劃,她亦然。
短暫的享受過後,就要回歸原本的狀態。
經過這些年,她的容貌並沒有太多的改變,只是把原本的染髮部分剪了,僅剩齊肩的黑髮,但她周身的氣質卻與曾經不太一樣。
似乎察覺他在看着她,她深褐色的雙眸便轉了過來。她一邊伸手從旁邊的衣櫃裏拿了一件浴衣丟給他,一邊問:“怎麼了?”
聲音平靜,面無表情,正如最初的那般。
“太久沒見你了,想多看看。”艾倫接過浴衣,說。
林師聞言,輕輕笑了一下,揚起的唇角和帶着笑意的眉眼之間,透出幾分柔和。
這就是她變得不一樣的地方。
她的氣質更柔軟,更女性化了。
“你不急着回去?”她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冰箱,問。
艾倫穿上了浴衣,下床站起,走向她,說:“今天不急。”
“哦。我吃完早餐出門。”林師打開冰箱門,拿出了幾樣食材,面色恢復平靜。
艾倫抬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輕吻了一下她的頭頂的墨發,問:“你要多久?”
“中午回來。”她看了他一眼:“你能待到那個時候?”
“我今天公差,下午走。”艾倫說。
公差私用還是個挺普遍的現象。
只是沒想到他這種正直人士會抓住這一點。
而且,她覺得他是剛剛決定的公差。
就沖他沒帶行李這一點看。
林師看着他,片刻,嘆了口氣,說:“小心點,別出意外。”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艾倫笑了笑,收回攬着她肩膀的手,指背蹭了一下她的臉,便走向浴室。
“有數就行。”林師關上冰箱門,走向灶台。
鬧鐘響了起來,她停住了腳步。
把東西放在灶台上,她轉身去按掉床頭櫃的鬧鐘。
在看到日期的瞬間,她頓了一下。
3月30日。
雖然是這個世界的3月30日。
按掉鬧鐘,她直起身,面不改色地再次走向了冰箱。
Assassin職階,使用。
……
艾倫從浴室中出來時,便看到了餐桌旁正在倒牛奶的林師。
目光落在餐桌上,他便看見了五樣早餐。
殘留的魔術波動告訴他,她剛剛用了Assassin。
為了做早餐?
看着那幾盤要麼豐盛要麼精緻的早餐,他不禁失笑,走到桌邊坐下,看向她說:“怎麼做這麼多?我不至於吃這麼多吧。”
白皙的手把牛奶放在了他手側的桌面上,她看了他一眼,說:“按這個世界的時間來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沒提前準備,今天又沒空,給你點補償。”
艾倫當然知道今天是3月30,但他並不在意,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在這個與原本的故鄉不同時間線的世界,這並不是他的生日。
不過,這也不妨礙他有點觸動。
“謝謝,利茲。”他說著,握住她的手,起身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她笑了笑,也輕輕回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說:“吃早餐吧。”
“好。”艾倫也笑着,坐回了原本的高凳上,說。
手環上跳出了新的信息。艾倫垂眸掃了一眼,面上的笑意淡去,換做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立刻開始回複信息。
片刻后,他抬眼,便對上了用左手撐着下巴看着他的林師的目光。
“怎麼了?”他問。
“太久沒看見你了,想多看看。”對方面色平靜地回答,順便伸手,把早已用筷子夾起的糕點送到他嘴邊。
艾倫再次笑了起來,無比熟練且自然地接收了她的投喂。
在對方忙的時候給對方送一口餐食,是他們的正常操作。
“你最近學的?”嘗完糕點的味道之後,他繼續看向信息,問。
“感覺會符合你的口味就順手學了。”林師給自己夾了一個炸饅頭,沾了點煉奶,說:“那傢伙不允許手下先吃完早餐再幹活?”
艾倫聞言,暗滅了手環跳出的屏幕,問:“你怎麼不需要處理信息?”
明明和在馬萊的時候是差不多的身份,她看起來比曾經輕鬆太多了。
“因為這次我學會了用人,而且手下都比較聰明。”林師聳了聳肩,說,“小事讓他們去干就行,他們能力都不錯,高層平均智商比我高。”
“你果然比我適合'外部'。”艾倫笑着說。
“那確實。”林師毫不謙虛。
艾倫用叉子叉起一個炸饅頭,說:“等這裏結束了,我們休息兩年吧。”
“先去8號看看吧,”林師說,“那邊挺久沒去了,雖然放了警報器,但我怕出事。”
8號,是他們去的第八個世界。他們在那裏發現了兩個亂序者的活動痕迹,卻只解決了一個。
他們現在的狀態大概就是,在不同的世界解決行徑不端的亂序者,順便帶回不同的東西,提升他們故鄉世界的實力,以抵抗有可能入侵的亂序者。
8號的次元壁直接連接他們的世界,算是唇亡齒寒的關係。
“也好。”艾倫微微頷首,認同道。
“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確實應該休息一會了。”林師把沾了煉奶的饅頭送進嘴裏,咬了一口,咽下,才繼續面無表情道:“我不習慣跟你分開這麼久,需要補回一下維持相處時間平衡。”
“我也是這麼想的。”艾倫說著,把炸饅頭送進嘴裏。
他已經習慣了林師做的中餐,畢竟在哪幾乎都是他們一起做飯。而他會的樣式並不多,掌廚的基本都是她,口味自然就隨了她的口味。
當然,她也因為了解他的喜好,學會了很多他愛吃的東西的做法。
他一直覺得,如果她在原本的世界正常地生活,應該是個——按照她那邊的說法——賢妻良母。
雖然她似乎因為喜歡他完全沒有打算結婚。
他不由得再次無奈地輕笑了一下。
“笑什麼呢?”林師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你在真是太好了。”艾倫語氣略顯誠懇地說。
林師內心毫無波動:“你如果不想一個人吃早餐的話就快點吃,我馬上要走了。”
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她還會稍微心動一下,然而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聽到了。
十幾次,有嗎?
林師粗略數了一下,還真有。
“知道了。”艾倫笑着答應。
他也看出來她已經聽習慣了,就像他現在說出這些話也不像曾經那樣會因為有些害臊而臉紅。
但他每次都是真心實意。
他們沒有婚禮,沒有證件,甚至連戒指都沒有。唯一能夠見證他們關係的,就是曾經的記憶,和靈魂之中來自對方靈魂的痕迹。
但他們是伴侶。
生死之交,且至死不渝。
未來的道路還有很長,他覺得,她身上還有很多沒有被他發掘。
他期待她身上的未知,也沉溺於她被他已知的光點。
不過未來的前提,是解決當下。
吃完早餐,林師便轉身走向門口,拎起包背在肩上,又拿了帽子戴在頭上,壓低帽檐。
艾倫覺得這盤子大概是要他來洗了。
他走到門邊,倚在牆上,看着她穿上運動鞋,說:“自己小心。”
“嗯。你也是。別被發現了。”林師看向他,說。
“放心。”艾倫點了一下頭,道。
林師沒有留戀,很快按開門把手,離開了屋內。
艾倫在門被關上的瞬間,收回目光。
腦海中,方才那對平靜卻透着堅毅果決的深褐色雙眸浮現。
這是他最愛的她,正如她同樣愛着堅決執着的自己。
不是為了對方刻意變成如此,只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這樣。
他們會為了保護對方而奮不顧身,卻不會為了和對方一直在一起而刻意捏造自己的形象。
因為他們都認為不應當,也不需要。
他們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也是與對方最志趣相投的人。
他們,會攜手,走到這段漫長歲月的最後。
為了彼此,以及他們自己的目標。
攜手共進,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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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審核姐妹我跪求讓我過吧我這麼含蓄委婉我都覺得自己寫的過分藝術了讓我過吧
2寫最後一句的時候我滿腦子:艱苦奮鬥,砥礪前行
不愧是他倆,竟讓我的腦迴路如此又紅又專
3大概就,倆正義夥伴(bushi)變成老夫老妻之後的生活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