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寓有恆溫系統,但屋子裏還是能感覺到濕冷。
禾沐半個肩頭露在被子外面,很快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出於金主的尊嚴,她不想那麼沒出息,做到一半停手去拉被子,便忍着冷意,繼續努力耕耘。
不知道穆青染是在禾沐的腦子裏安了攝像頭,還是單純巧合,伸手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些,裹住禾沐的全部身體。
“你又不專心。”禾沐得了便宜還找茬,在穆青染耳根下最軟的地方咬了一口,但沒用多少力。
穆青染抓住禾沐的手腕,將兩人換了位置。
禾沐的雙手被按在枕頭兩側,動彈不得。
“你就沒有想過是你的技術問題。”穆青染說,“你玩兒過的其他女人沒有告訴過你?”
“哈!哈哈哈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禾沐氣得嘴唇發顫,“其他女人都享受得不得了呢!”
“看來你對‘享受’有什麼誤解。”穆青染將手掌貼在禾沐掌心,扣住十指,“即便我們是簽了合約的關係,也不想天天受折磨。”
禾沐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這是人話?!
穆青染:“既然你是金主,應該做享受的那個不是么?”
禾沐面上表情瞬間變得冰冷,“看來我的確讓姐姐痛苦極了,寧可動一動你那金貴的手,也不想再跟我演戲。”
她曾經無比渴望穆青染能碰碰她,哪怕一次,但那樣的渴望終究是奢求。
或許穆青染是真的忘記了,忘記了以前的她到底是什麼樣子,才會說出這種話。
禾沐反握住穆青染,將兩人的位置調轉回來,貼着穆青染的耳骨說道:“我本來就是為了折磨你,為什麼要在乎你的感受?更何況,你以為我現在對你還有任何感覺嗎?你的手根本沒辦法激起我的一點興趣。”
穆青染沒有說話,默許禾沐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
禾沐一時賭氣,沒了章法,不知怎麼,手腕一陣劇痛。
“嘶……”禾沐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都僵住。
穆青染察覺到她的異樣,眉心微蹙,凝視着她。
“我累了,結束吧。”禾沐把手收回來背到身後,若無其事地起身。
總不能告訴穆青染她不小心扭到了手,這關乎到一個女人的尊嚴,絕對不行!
禾沐剛準備下地,被人按住肩膀。
“手給我。”穆青染說,語氣不容拒絕。
“你是金主還是我是金主?我憑什麼——”禾沐話還沒說完,就被穆青染強行扯到懷裏困住,只能乖乖任由對方檢查手腕。
“藥箱在哪?”穆青染問。
“你不是說不記得我,又怎麼知道我會在家裏準備藥箱?”禾沐反拋出一個問題。
穆青染:“有錢人都怕死。”
……這理由無法反駁。
禾沐沒好氣道:“儲藏室左邊第二個柜子的抽屜里。”
穆青染披上白色的睡袍走出卧室,一點看不出剛剛從某些運動中抽身。
禾沐看着床單上的褶皺,有些出神。
剛剛被穆青染抱在懷裏,細膩而溫暖的觸感,佔據了她的全部神經。甚至,在那一刻,忘記要報復穆青染的初衷。
她彷彿被浩渺的宇宙黑洞吞沒,沒了一切感覺、知覺。
“伸手。”
禾沐被穆青染的聲音重新喚醒。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上多了一件睡袍。不出意外,是穆青染幫她披上的。
禾沐聽話地伸出胳膊。
穆青染拿氣.霧.劑在她手腕上噴了幾下,掌心覆上去,輕輕按摩。
禾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在我受傷和生病的時候才會耐心又溫柔。
以至於給她造成錯覺,忍不住奢望能得到更多。
穆青染:“我不記得了。”
禾沐自嘲地笑笑,沒有說話。
穆青染也沉默,沒有給禾沐任何可以抱有幻想的機會。
禾沐真的很困惑。
穆青染有時候冷漠又難以接近,但有時候,一舉一動,又帶着讓人難以招架的溫柔。
如果真的天真地以為穆青染是個溫柔的人,淪陷其中,就會發現,這個人的心是硬的。
就好像她曾經犯過的錯。
這世上,有很多難解的事,只要讀過足夠多的書,走過足夠多的路,經歷過足夠多的坎坷,就可以找到答案。
但對於穆青染,哪怕再努力,也好像永遠找不到答案。
穆青染當初為什麼跟她在一起,又為什麼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真的很想知道。
……
白天的城市充滿喧囂,CBD縱橫的街道上車輛行人來去匆匆,一幢幢高樓像是鋼鐵怪獸,不停將身穿西裝襯衫的上班族吞進嘴裏,咀嚼碾壓。
陽光照在大樓玻璃上,反出刺眼的光。
禾沐站在窗前,一隻手擋在眼前,陽光從指縫中漏進來,她眼睛半眯着,像貓一樣,慵懶而享受。
難得的晴天。
明知道南城一年到頭的晴天掰着手指頭都能數出來,卻還是來了。
或許她天生就是個自虐狂。
此時此刻,身着白色長西裝的漂亮女人,長發及腰,被陽光描上淡金色的光圈,本來是一副極美的畫。
但畫裏的人輕輕動了一下手腕,眉頭瞬間擰起來,嘴裏蹦出一串“疼疼疼疼疼……”
就好像吃了什麼燙嘴的東西。
手上的疼痛牽出昨晚的記憶,真是夠丟人的!
而比起丟人,做到一半,穆青染居然可以一臉平靜地起來去找藥箱,才是真正的奇恥大辱!
“叩叩叩……”響起幾聲敲門聲。
禾沐停止回憶,將手放進兜里,扭頭,“請進。”
“禾總,這間辦公室還可以嗎?如果缺什麼東西,隨時跟我……”
JM的行政助理推門進來,說著說著,就忘記後面要說什麼。
她只知道禾總甩了一下頭髮,好像甩到了她的心上。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如果不是在工作場合,她一定會變成一隻尖叫雞!
“咳咳咳!”行政助理用咳嗽掩飾自己的卡頓,緊張地舔舔嘴唇,“禾總有需要隨時找我。”
禾沐禮貌一笑,“謝謝,我會的。”
這是JM給她專門開設的辦公室,作為投資方,她不是給完錢就可以當一個甩手掌柜,同時還有幫助JM解決財務危機的任務,畢竟她不是來做慈善的。
和很多狗血豪門一樣,禾家也有正統子女和非正統子女,明面上被承認的有三個,禾沐的長姐、二哥,和她本人。
禾沐很小的時候哥哥姐姐就被送出國上學,以前感情並沒有多親近,姐姐念完書回來之後,她們的關係才稍微親近點。
至於哥哥,雖說有一層血緣關係,但彼此的記憶都停留在童年,平時見面也只是笑着打聲招呼的關係。
前陣子禾父五十九歲大壽,不少商界名流出席,引起不小的轟動。加上他曾在媒體面前說六十歲就會退休,大眾紛紛猜測誰會從他手裏接手禾氏集團。
按照世俗觀念,禾家只有一個獨子,禾家二少成為繼承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但禾家長女在公眾面前的形象近乎完美,在公司內部的影響力也更大,支持的聲音比弟弟高出許多。
禾沐本就跟姐姐親近一些,又不喜歡什麼“傳男不傳女”的迂腐觀念,自然是要盡全力幫助姐姐成為禾氏集團的太子女。
JM是禾氏集團董事惦念很久的一塊肉。即便是和穆青染共事,她也相信自己能將公私分開。
行政助理正要離開,禾沐叫住她,“能請你幫我拿一下員工績效考核的資料嗎?”
“沒問題,禾總請稍等。”行政助理冷不丁對上禾總的視線,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缺氧昏過去,趕緊低頭出去。
*
中午時分,小會議室的長桌上三五成群,有的匆匆扒拉着手裏的飯,趕着回去工作;有的吃飯為輔,聊天為主,恨不得把憋了一早上的話全都趁着吃飯的工夫倒出來。
“你說,之後會不會有什麼人事變動啊。”
“要擔心也該那些業績不好的人擔心,你這個最佳員工代表怕什麼?”
“就是,其實被楓葉資本收購挺好的,以後咱們也是背靠大樹的人了!”
“但是那個禾總好年輕啊,雖然感覺上挺有氣場,就不知道是不是紙老虎。”
“是吧,我也想吐槽呢,派一個小孩子來,感覺他們一點都不重視咱們公司。”
“你覺得她多大?”
“頂多二十五歲。”
“我早上接咖啡的時候趁機近距離看了,她皮膚特別好,我感覺還要小一些。”
“也不知道怎麼升那麼快的。”
“你沒注意到人家姓什麼嗎?”
“禾……啊!禾!”
“噓!”
“怪不得。”原來是皇族。
一男兩女只顧着八卦,嘴皮子動得厲害,面前的菜卻沒怎麼動。
他們坐在長桌最邊角的位置,背後有一個書架,上面書目類型多種多樣,供員工隨時學習。
“不用猜了,我今年二十四歲。”禾沐從書架後面走出來,站到八卦她的男性員工背後,“的確,託了家裏的福,才能這個年紀就站在這裏。”
“禾!禾總!”
三個人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面色驚惶。
背後八卦被正主聽到,人家職位還碾壓你,還能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事嗎?!
禾沐並沒有表現出惱怒,而是溫聲道:“別緊張。”
怎麼可能不緊張!
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其中那個離禾沐最近的男員工額上沁出大顆汗珠,結巴道:“禾……禾總,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禾沐掛上笑:“不小心聽到我的名字,下次不要再八卦我嘍。”
“禾總對不起!”
禾沐把手裏的書放回書架,步履優雅地走出去。
其實和那三個人有一樣想法的員工不在少數,只是沒他們那麼倒霉被當場抓包。
然而,在剛剛鬧過那麼一出后,會議室里有一半的女員工,瘋了。
“我的天!這種有錢又性格好的人間仙女是真實存在的嗎?!”
“才二十四歲就這麼A,我叫聲老公不為過吧!”
“啊啊啊!媽媽我戀愛了!”
“我都二十五歲了,為什麼還這麼無用!妹妹缺廢物姐姐嗎?幫暖床的那種!”
“誒誒誒!過分了啊!美女是大家的,你休得肖想!”
一個頭髮三七分的油頭男同事皺起眉,滿臉問號,用胳膊肘搗了一下離自己最近的同事:“她們這是怎麼了?”
碰巧,旁邊男同事也絲毫不懂女孩的心思,撓撓頭,“大概是工作壓力太大。”精神失常。
油頭男同事:“禾總漂亮是漂亮,但我找女朋友肯定不會找那樣的。”
聽到人家背後說她壞話還能那麼淡定,這種笑裏藏刀的女人他是不敢招惹。
正在為漂亮妹妹尖叫的女同事聽到他們的對話,嫌棄地看了油頭男一眼,“就你這樣的,能有女朋友算我瞎!”
他們不在同一個部門,平時沒怎麼說過話,完全不熟,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開懟,沒別的理由,就是聽到直男發言,單純不爽。
油頭男:“你什麼意思?”
女同事:“意思就是你需要多照鏡子。”不要盲目自信。
油頭男:“你這人好搞笑,我招你了?”
女同事:“你說的跟我們禾總能看上你似的!”
“莫名其妙!”油頭男收拾掉吃完的餐盒,憤而起身,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女同事也朝他翻了個白眼,恐男之路上又多了一塊磚石。
夾在中間的男同事瑟瑟發抖,最近的女孩子真的好可怕,對男人凶得一批,看到美女才會嚶嚶嚶,他還有機會擁有女朋友嗎?
*
禾沐意外聽到別人談論她,的確沒什麼生氣的,背後八卦是人之常情,不過是無足輕重的陌生人罷了。正好趁此機會收攏人心,何樂而不為。
她剛剛看書入了神,連時間都沒注意。
該吃午飯了。
JM只有一百多號人,辦公場所只有一層,禾沐很快就從小會議室走到總裁辦公室。
她抬手敲敲門,很有禮節地等着裏面的人請她進去。
但等了將近一分鐘,都沒什麼動靜。
禾沐嘗試着轉動門把手,門開了。
穆青染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發出微小而均勻的呼吸聲。
原來穆青染也會在工作的時候打瞌睡。
禾沐反手關上門,動作很輕。
她沒有走過去,而是後背抵在門上,靜靜矚視。
哪怕相隔幾米,她也能很清楚地看到穆青染高挺的鼻樑,又薄又小的嘴唇,微微仰起的脖子……
穆青染的喉嚨中間有一塊小小的隆起,每當這樣仰着,都有種說不出的誘惑。尤其是喝水的時候。
禾沐腦中開始不斷跳出亂七八糟的想像。
突然好熱!
椅子上的女人睜開眼睛,輕薄的眼皮上出現兩條細細的褶皺,眼神帶着初醒的迷離。
“有事么?”
“做嗎?”
禾沐聽到這響雷一樣的兩個字,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
臉上失去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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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甜瓜捂住了眼睛並表示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