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崔希披上外衣下地,回頭再看一眼睡得呼嚕呼嚕的元元,躡手躡腳出了房門。暮春的北方早晨,空氣冷冽而清新。
崔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心曠神怡。這是如假包換的新鮮空氣,幾十年後想聞也聞不到。
一轉頭,她的視線立刻被院裏人影吸引。
那是程策,他在打軍體拳。
他的身影矯健,他的行動快速而穩健。偶爾掃過來的目光如炬,就連站得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崔希,都感到了一種威懾力。
她從來不知道,普普通通的一套拳法,居然有人可以打出這種水平。
剛上大學的時候,崔希參加軍訓,教官也曾教她和同學們軍體拳。
當時,崔希覺得教官十分男兒氣概,可是和程策一比,以前看到的就都成了花拳繡腿。
看到精彩處,崔希不由叫好。
程策打完幾套軍體拳,已是大汗淋漓。他走到崔希跟前,“早晨冷,回屋。”
連關心都是這麼冷冰冰的,崔希也真是無語了。怪不得原主和這人婚後幾年都無法產生愛情。
一個懦弱不愛說話,一個冷淡不愛說話,如何能夠擦出火花呢?
崔希心裏暗暗嘆一口氣,決定要在離開之前把原主和程策感情拉進一些。
程大山也起來了,見到程策就笑,“我和你媽說過了,早晨開始你們一起過來吃飯。”
崔希挑了挑眉,看着程策。程策也看着她,那意思很明顯:你決定吧。
崔希想了想,對程大山說:“爹,我們還是自己吃吧。”
也省得他和陳桂英因為這件事生氣。陳桂英多麼不待見程策,就有多麼不待見崔希。這一點,身為作者的她又如何不明白。
程大山為了讓她們一起吃飯,指不定昨天求了陳桂英多久呢。崔希不忍心讓這個老實忠厚的人因為他們受委屈。
乾脆,就拒絕了。
程策:“爹,我們自己做飯吧。”倒是旗幟鮮明地站在崔希一邊。
程大山嘆了一口氣,“你娘她,唉!”
“你們打算吃什麼?家裏有玉米面、白面、大米,都在灶間。”
陳桂英從屋裏竄出來,“既然不一起吃,也乾脆別用我的米和面。”
這兩個人實在不知好歹。
崔希也不惱,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大不了就繼續吃煮雞蛋唄。”
陳桂英:她們又要吃煮雞蛋?這麼金貴的東西,也能當飯吃的?
話雖然這樣說,崔希卻並不會真的吃煮雞蛋。在現實世界中養成的習慣,她不願意連續兩頓都吃一樣的飯菜。
山珍海味都不行。
她洗了臉,也給元元擦了臉,從灶間拿了盆打算出門。
被程策攔住,“你要做什麼?”
“借點白面,今天你到縣裏去買了還給人家。”
“我去吧。”程策接過瓷盆。
程策去了鄰居王大娘家,可人家沒有白面,只有玉米面。王大娘是個熱心腸的人,給盛了滿滿一盆子,還捎帶給了一綹韭菜。
末了她囑咐程策,“你娘是個厲害的,你媳婦又嘴巴笨,你不在的日子裏,她沒少受委屈。”
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程策答應會好好疼愛崔希,王大娘這才放他走。
回家的路上,程策就在想:王大娘是不是對“嘴笨”這兩個字有什麼誤解?
至少,以他和崔希接觸這一天多來看,對方的嘴巴很厲害。
就連陳桂英,在崔希面前也只有閉嘴的份兒。
崔希接過玉米面,也不失望。反正她在現實世界中吃細糧也吃膩了,偶爾吃點粗糧也挺新鮮。
她看到韭菜,就有些驚喜了,“春天的韭菜最是鮮嫩,一會兒做雞蛋餅給你們吃!”
崔希笑起來,精緻的臉龐更顯得鮮艷美麗。程策轉開目光,不再看她。
崔希沒有發現他的異狀,拿着東西去了灶間。
四個雞蛋打在碗裏攪勻了,放入玉米面和切好的韭菜碎,放一點點鹽。醬油和其他調料都不放。加入白開水,再用筷子攪勻。
鍋里放油,八成熱以後,用勺子盛了沿着鍋邊慢慢地淋入。
刺啦一聲,一股香味兒在灶間瀰漫。崔希看着蛋餅慢慢凝固,用鏟子翻面,再加熱一兩分鐘,直到兩面都焦黃焦黃的,這一張蛋餅就算做好了。
崔希又繼續做下一張,她手腳麻利,神情專註,不到半個小時,十張蛋餅便做好了。
放在粗瓷盤子裏端出去,一股撲鼻的香味引來某些人的覬覦,原本坐在房檐下嗑瓜子的程麗麗就站起來了。
“你做的是啥?”
崔希假裝沒有聽見,程麗麗又問了一邊。
崔希此時已經走到了自己屋子門口,回頭甩了一句,“雖然你不叫嫂子很不禮貌,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
“韭菜雞蛋玉米餅,香噴噴!”
說完,崔希就端着東西進屋,還隨手把門給關上了。
程麗麗的視線被房門阻隔,想要進去一探究竟,又不敢惹毛程策。就只好作罷。
有了這股香味的襯托,瓜子就顯得寡淡無味了。她把手裏的瓜子扔在地上,悻悻地回屋去了。
這邊,元元和程策已經吃上了,元元這回根本顧不得說話,一張又一張,直吃得小肚子溜圓。
最後還是崔希怕他積食,不讓他吃。
元元烏溜溜的眼睛盯着雞蛋餅,哀求崔希,“咱們下頓還吃這個行嗎?”
崔希就笑:“下頓有更好吃的。”
老是吃雞蛋,她也膩呀!
如果程麗麗知道崔希是這麼想的,一定會氣炸了肺。
這年月能頓頓吃雞蛋是多好的伙食,她居然還嫌棄?
但崔希從來都是不遺餘力地把自己的生活搞好的人,即便是穿進書里,這種習慣也依舊沒有什麼改變。
她讓程策去縣裏買些豬肉和米面來,“也別多買,屋裏放不下。”
程策:“中午之前咱們就搬到正房去。”
這是昨天他和陳桂英以及程大山都說過的,正房一共三間,不拘是誰搬出來疼給他就是了。如果中午之前沒有動作,到時候他就把程麗麗的東西從正房扔出來。
程策騎了自行車離開以後,崔希換了一身衣裳,牽着元元也出了門。
“你知道李叔叔家怎麼走嗎?”
元元點點頭,“媽媽要去還錢嗎?”
崔希摸摸他的腦袋,“我們元元可真是聰明。”
想必這孩子是昨天晚上聽到她和程策的對話了。一般的孩子四歲還是懵懂的年紀呢,除了吃和玩並不會關心別的。顯然元元不一樣。
這樣的孩子,長大以後卻會成為階下囚,崔希想到以後的劇情,就覺得有些不忍心。
也不知道穿回現實世界改劇情可行不可行。
走起來崔希才發現,兩家離得還是挺遠的。程家在東頭,李四海家在西頭,走了得有十五六分鐘猜到。
李家的院門是兩扇籬笆門,這樣比一比,程家的家境真是好太多了。
崔希站在院門口張望了一會兒,並沒有進去,而是讓元元開口喊人。
“李叔,李叔?我是元元呀!”奶聲奶氣的聲音在院子裏迴響,好半天,才打從屋裏走出一個中年婦人來。
和陳桂英滿臉橫肉不同,這婦人長得十分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實際上,在這個貧困的年月里,這樣才是百姓的常態。
她往大門口走過來,看到崔希,臉上就是一變。
崔希又不傻,她明明白白地看清楚,那婦人臉上的表情可以用兩個字概括:厭惡。
“四海不在!”瘦弱婦人說。
這應該就是李四海的母親。看來這婦人對以前崔希和李四海的事兒還耿耿於懷呢。
她也沒功夫廢話,伸手把十塊錢隔着籬笆門遞進去,“這是我欠四海哥的,麻煩大娘轉交給他!”
李大娘滿臉狐疑,沒有接錢。
崔希把錢放在門邊地上,找了塊小石頭壓住了,帶着元元離開。
路上,元元好奇地問:“媽媽,李奶奶好像不喜歡你。”
崔希驚異於這孩子的敏感,卻對於不想乾的人的情緒並不在乎。她隨意地說:“沒關係,咱們以後不來了。”
昨天她是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不得已收下了雞蛋。今天來本來是要和李四海說清楚的,沒想到卻沒有碰到人。
只有以後再找機會了。
正想着,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她,回過頭,卻是李四海。
他氣喘吁吁地奔過來,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
“小希,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把攥着的手伸到她面前,展開了,裏頭是十塊錢。
崔希:“四海哥,現在雞蛋挺金貴的,我不想白要你的。”
李四海沒有說話,眼神在崔希臉上逡巡。好一會兒,才痛苦地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當年,是我沒有堅持,是我沒有用。”
“沒有,你想多了。”崔希淡淡地說了一句,對李四海點了點頭,帶着元元走了。
李四海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心裏都是懊悔。
他和崔希算是青梅竹馬,後來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里,兩人之間有了朦朦朧朧的情感。
李四海就等着攢夠錢去崔家提親了。
崔希長到十八歲,就是十里八村有名兒的美人兒了。村裏的二賴子看中了崔希,說什麼也要弄到手。
二賴子年紀比崔希大十幾歲不說,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把女兒嫁給他。
二賴子鍥而不捨,整日找一群潑皮去崔家尋釁,還在半道上截住崔希的弟弟威脅。
崔希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三腳踢不出一個屁來,根本沒有膽量和二賴子叫板。何況相比較女兒來說,他們更加心疼兒子。
無奈之下,崔家只好答應婚事。
眼看着自己的終身就要毀掉,崔希主動來找李四海,希望他儘快拿彩禮去崔家。
李四海也確實借了錢,再加上自己攢的,正好九十九塊,比二賴子給的八十八塊還要多十塊。
哪裏知道,臨去提親的時候,被寡母攔住了。
“二賴子是什麼人?惹上了他,以後還有安穩日子過?娘這麼多年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不是讓你去鋌而走險的。”
在寡母的哭求甚至下跪之下,李四海妥協了。
後來,崔希嫁給了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