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
詔獄·審訊室
“何人指使你構陷嚴侍郎!”
這句話沈季已經聽了無數次,一遍又一遍,逼着他構陷徐階。
“是嚴大人自己想強佔田地,與我何干。”
沈季無力地垂着手,斷斷續續道。
這樣的審訊不過是一點一點地消磨人的意志,直到意志崩潰。
——“我怎不知,幾時讓你替我屯田?”
沈季瞳孔微凝,低垂的眼皮緩緩抬起,看向迎面走來的嚴世蕃。
“原來是嚴大人。”沈季扯了扯唇角,諷刺笑道。“怎能勞煩您屈尊前來?”
“唉,難辦啊。”嚴世蕃故作感嘆地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我也不想牽扯進來,可惜,沈大人卻一口咬死了我,說是替我占的。”
沈季緩緩勾起一抹笑意,“如今地契不知何處,嚴大人不必急於撇清自己的干係。”
嚴世蕃打量着眼前遍體鱗傷的沈季,嘖嘖地感嘆着,低聲對沈季耳語。
“沈季,你別以為你能扳倒我嚴家!別白費心思了,你必死無疑!”
說到“必死無疑”,嚴世蕃的眼神狠厲異常。恨不得直接將沈季生吞活剝,剝皮抽筋。
“我看嚴大人未必能安然無恙!”沈季笑里□□,眼神冰冷。
“不自量力!”嚴世蕃冷哼一聲,惡狠狠地威脅道,“沈季,你要明白,和我作對的人都是什麼下場!我留你已經夠久的了。”
“陛下也留嚴大人夠久的呢。”沈季昂首冷笑不止。
嚴世蕃氣極,突然想起了什麼,反笑道,“聽聞陸僉事於審訊頗有成效,何不請陸大人裁決此事,也好早日結案吶?”
“嚴世蕃!你敢!”沈季臉上瞬間失色,啞聲喊道。
嚴世蕃微笑着轉身對着一旁的錦衣衛,朗聲道。
“還不去請,陸大人!”
沈季掙扎着手腕上繩索,繩子深深地勒出了一條血痕,眼神含恨,如同厲鬼一般。“嚴世蕃!”
沈季的死穴,就是陸繹。
如果讓陸繹審她,還不如自戕。
“我就是要讓你生不如死。”
【陸府】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何必自毀前程!”陸炳不解道。
“爹,她不是旁人。”陸繹沉聲道,“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你到底要做什麼!”陸炳聞言一怔,看着固執的兒子,有些複雜道。
“如果她不在了,我就和她一起去了。”陸繹淡淡道,“還請父親照顧好玦兒。”
“你!”陸炳驚愕道。
就在這時,三法司的公文下達,要求陸繹接手沈季一案。
陸繹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文書,有些木然。
“陸繹!”陸炳有些憂心道。
陸繹回過神來,什麼也沒說,向外走去。
【文淵閣】
張居正和高拱緊密地安排着一切事項,只等着一舉扳倒嚴黨。如今各種罪證已經集齊,又有沈季牽制嚴黨注意。機會,稍縱即逝,任何一個精明政治家絕不會放過。
“那塊官田,可以做大文章。”
一旁沉默許久的徐階突然開口道。
嘉靖素來多疑,論陰謀心機,毫不遜色。平生最忌憚旁人覬覦之心。
“可以一試。”高拱附議道。
“只怕沈季撐不下去。”張居正扶額不忍道。
“瑾遠可以做到。”徐階背着手來回踱步,驟然駐足道。
【詔獄】
————無論何時何地,請記住,我愛你。
這是沈季這輩子的夢魘。
冰冷的刀鋒劃過肌膚,鮮血淋漓。泛着寒光的銀針扎在指尖,讓人痛不欲生。
“陸某難以勝任。”
沈季看見他眼中的情意,疲憊地笑了。
三法司的文書,哪裏能拒絕,否則便是藐視朝廷。
“聽聞,陸大人有一愛子……”嚴世蕃意味深長道。
“嚴世蕃,朝堂的事,不必牽扯到孩子。”沈季開口道,目光凝視着陸繹。“季無罪,換任何人審都是一樣的。”
陸繹眼睫微顫,抿唇不語。
“我信陸大人。”沈季微微一笑。如同庭階中生長的蘭草一樣,清泠動人。
人皆道沈季心狠毒辣,冷心冷麵,混跡在官場的污泥中,卻不知他心依舊如故,從未更改。
譬如芝蘭玉樹,生於庭階之下。
“陸大人可不能徇私枉法啊。”嚴世蕃遠遠坐下笑道。
陸繹低頭擦拭着刀刃,試着鋒芒。他緩緩走近,沈季的視線有些模糊。
“你信我。”沈季看出了他的口型。
她從不信旁人,卻可以把性命寄托在他身上。
“沈大人可知官田命系所在?”他故作冷麵。
“陸大人何必多言。”沈季笑得眉眼彎彎。
陸繹心疼地搖搖頭,不希望她這般。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沈季溫和地笑了。
陸繹看見她的口型,分明是,動手。
“你當真不招!”陸繹故作冷喝一聲,橫下心來,手起刀落,刀刃劃過沈季的右臂,立刻鮮血橫流。
沈季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面目都疼得扭曲了。陸繹顫抖着手,視線一片模糊,原來早已淚流滿面。
“招……還是不招……”陸繹有些哽咽道。
“沒有。”沈季緩緩地搖頭,咬牙道“沒有什麼可招的……”
陸繹顫抖着手,不敢去碰她的右臂,想撫過她的臉,卻硬生生轉成了對峙,嗓音狠厲“你果真……不招……”
淚水蓄滿了眼眶,沈季緩緩閉上了眼,“沒有可招的。”
又是一聲痛苦的慘叫,沈季哭喊着,縮成一團。
“陸繹,我好疼……”
陸繹連忙捂着她的手臂,只看見滿目鮮血,意志近乎崩潰。
沈季的意識越來越渙散,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嚴世蕃饒有興緻地看着,只可惜他務在身,起身離開了詔獄。
“獄醫!叫獄醫……”陸繹捂着沈季的傷口,貼着她冰冷的臉頰,瞬間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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