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2 進擊
Ⅰ
姬亦韓跟他老爹通了個電話，大概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只不過略過了自己是怎麼救朗馳的部分。
姬鴻寧對他兒子的決定表示沒有異議，只說，如果朗馳將來讓他感到了厭煩和憤怒，不要忘記他今天的決心。
“養孩子和養寵物是不一樣的。”這是姬鴻寧在電話里給姬亦韓的最後一句忠告。
至此，朗馳就歸在了姬亦韓的名下了。
雖然姬韓少本人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但他的心智遠超同齡人，做事有條有理並且雷厲風行，說要收養這個孩子時姬生玉也沒有很大的違和感，並且在之後對朗馳的治療過程中表現出了十分的用心。
朗馳蘇醒的很快，那時他沒有穿拘束衣，醒來之後因為受到嚴重的驚嚇所以變得很暴躁，瘋狂的砸東西，還動作敏捷的到處躥，尋找躲避物。
姬亦韓由着他折騰，本人就那麼冷靜隨意的坐在沙發上看書。神奇的是，無論朗馳怎麼瘋，都沒有試圖靠近姬亦韓周身三尺的範圍內，野獸的直覺一直在提醒他，那是他不能踏足的領域。
姬生玉進來送食物看見房間裏一片狼藉絲毫沒有感到意外，他只是好奇姬亦韓會怎麼開始教化朗馳的第一步。
兩天後，姬亦韓動手了。
過程一共持續了三十七個小時，在此期間沒有人進過那個房間。直到三十七個小時之後姬亦韓才通知姬生玉送點吃的進去，聲音沒有變化，只不過語氣中有些輕微的疲憊。
姬生玉進去的時候房間裏還是那麼狼藉，這次連那張沙發都沒能倖免。
姬亦韓和朗馳分坐在沙發的兩邊，前者正看着窗外，後者正團成一團趴在沙發上休息，像只幼犬。
姬生玉把食物托盤放在殘缺的茶几上，這聲細微的聲響驚動了小憩的朗馳，他警覺的抬起頭看向姬生玉，手腳並用的撐起身子，喉嚨中發出一串模糊的警告。
“朗馳。”姬亦韓淡淡的叫了他一聲。
姬生玉一動不動的看着朗馳，過了幾秒，朗馳慢慢的趴回原位，不過眼神仍然死盯着姬生玉。
“呼……真厲害，他居然聽你的話，怎麼做到的？”姬生玉小聲說著，躡手躡腳的後退，退到朗馳沒有表現出明顯敵意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
姬亦韓沒說話，傾身把托盤往朗馳那邊推了推。
朗馳聞到了異樣的香味，好奇又警惕的慢慢湊上去聞了聞。
姬亦韓以為他不知道怎麼吃，於是拿起一個飯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又拿起一個遞到他嘴邊。
朗馳看看姬亦韓，又看看他手上的飯糰，試探性的舔了一口。
舔完那一口之後姬亦韓就不管了，把飯糰放到朗馳跟前讓他自己吃。
姬生玉頗為汗顏的看着朗馳左一下右一下的撥弄飯糰，就這麼玩了有幾分鐘，最後才慢慢咬了一小口，學着姬亦韓的樣子嚼了起來。
後來姬亦韓就不再關着房門了，他讓醫護人員正常出入頂樓的病房，來來往往一天能有六七波。
開始的時候朗馳表現的很抗拒，但是有姬亦韓陪着他，也沒鬧出過什麼亂子。醫護人員也很抗拒，一來是因為朗馳實在是太凶了，而且還沒穿着拘束衣，給他換藥的護士每次都要心裏念佛，生怕朗馳一個發狂就讓她血濺當場。二來則是因為韓少，這座大佛每天都跟冷麵閻王似的坐在床邊看着他們給朗馳檢查換藥，倆眼睛跟探照燈似的，看的讓人壓力倍增……還不如血濺當場。
後來朗馳果然好多了，對陌生人沒那麼有敵意了。只要姬亦韓在他旁邊，他就像只聽話的小狼崽子，如果姬亦韓不在，他就是只有點暴躁不安的狼崽子。
醫院裏的人逐漸減少了對朗馳的恐懼，主要是因為姬韓少和人同吃同睡，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跟他在一起，一隻不伸爪子的狼崽委實沒什麼好怕的。
姬亦韓在不斷嘗試把朗馳帶回人類社會，教他走路，教他發音，教他生活的常識。
不過收效甚微。
有一天他扶着朗馳學習走路，一個上午才挪了不到十米朗馳就不行了，雙腿直打顫，鬧着要趴下去。
姬亦韓默不作聲的俯視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朗馳不知道姬亦韓的想法，但他本能的感覺姬亦韓可能不太高興，手腳並用的慢慢往後挪。
這時姬生玉正好進來送飯，看這樣子他就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麼。
“這個事兒急不來，”姬生玉把托盤放好，“你當時心裏應該就有數。”
“我沒生氣。”姬亦韓面無表情，一隻手把朗馳提起來放到食物面前，自己卻坐到了一邊，明擺着是氣着了。
姬生玉心裏好笑，正準備說些打趣的話，那邊朗馳卻小心翼翼的用鼻子把托盤推向了姬亦韓那邊，討好般的哼哼。
姬亦韓和姬生玉都因為他這個動作愣了一下，但姬亦韓很快反應回來——朗馳能看出來他不滿意了么？他也能感知到別人的情緒了嗎？居然還能對情緒做出應對反應？
姬亦韓微微睜大雙眼，所以這些天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對么？
“別天真了，”姬生玉憋笑打斷他，“在狼群里，只有頭狼和它的配偶有資格先進食，朗馳只是在遵循規則。”
果然，朗馳把食物推過來之後就跑來直起身子，兩隻小爪搭在姬亦韓的腿上，湊上去在姬亦韓的手上舔了兩口，又退回去呼嚕了幾聲。
姬亦韓：“……”瞬間泄氣。
“都跟你說了急不來。”姬生玉說，“不過他確實可能察覺出你生氣了，所以才刻意討好你。”
“我沒生氣。”
“好好好，你沒生氣。”姬生玉笑着搓了搓姬亦韓的耳垂。
姬亦韓深呼吸了一下，無奈的把朗馳抱到了椅子上坐着，自己也坐到他旁邊，幫他擺正姿勢。
“這本來就是給你吃的，最近你在進行牙齒矯正，很多東西吃不了，”姬亦韓幫他盛了一碗粥，手把手教他拿好調羹，“你要慢慢學會自己吃東西了。”
朗馳的手因為常年用於在地上奔跑，早已變形成無法做出很精細動作的樣子了，但姬亦韓還是想辦法給他做了矯正，打算慢慢教他怎麼用手。
朗馳覺得握調羹的姿勢很彆扭，想直接埋頭去舔粥，但是姬亦韓桎梏他的力道實在太大，他掙脫不開，只能跟着姬亦韓的動作用調羹舀粥，然後緩緩送進嘴裏。
要是姬亦韓握着他的手幫他舀，朗馳就能穩穩噹噹一滴不漏的喝到滿滿一勺，要是姬亦韓鬆手了他就會立刻握不住，粥會撒的到處都是。
姬亦韓：“……”
姬生玉見狀只能長嘆，“自己選的娃，再生氣也要帶下去。”
Ⅱ
姬亦韓將朗馳帶回了姬家，那天老宅里鬧出了很大的動靜，主要還是因為朗馳認生，到了新的地盤顯得很暴躁，抓傷了好幾個傭人。
姬亦韓淡定的把人關進了房間，當晚沒給他吃飯。
“感覺怎麼樣？”姬鴻寧饒有興緻。
姬亦韓在快速的進食的間隙回答：“不怎麼樣。”
“養孩子是種新奇的體驗吧？”
姬亦韓頓了一下，沒說話。
“相比之下，這孩子要操的心確實不少些，你小時候我基本不怎麼管。”
可你一管起來姬亦韓就要去半條命。
管家不自覺在心裏說著。
姬亦韓晨練結束，洗完澡回到了房間裏。
關門聲一響，趴在床腳的朗馳瞬間蹦了起來，很警惕的看着姬亦韓的方向，可一看是他，立刻就收起了小心，只還是不靠近。
姬亦韓端了一碗肉末粥過去，手把手讓朗馳拿好調羹，把粥碗推到他面前。
餓了一晚上，朗馳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他本能地想低頭去舔食，然而姬亦韓只要察覺出他有這種意圖就會立刻制止糾正，所以朗馳也只能按着姬亦韓的意思來了。
“朗馳。”姬亦韓出聲。
朗馳動了動耳朵，抱着碗疑惑的瞅了一眼姬亦韓。
“朗馳。”
朗馳偏了偏頭，看着姬亦韓上下滾動的喉結愣住了神。
他放下碗，姬亦韓又叫了他一聲。
朗馳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姬亦韓拉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命門上，輕聲叫他。
細微的震動從不敏感的指尖一直傳到大腦里，朗馳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湊到姬亦韓的頸側不停的看。
姬亦韓一直叫了他十幾聲，朗馳看看嗅嗅了許久，突然冒出來一聲“啊”，姬亦韓停住了。
姬亦韓把朗馳的手送到他自己的喉結上。
朗馳“啊啊”的叫着，手舞足蹈地，像只撒歡的小狗。
姬亦韓摸了摸他的頭，陪他玩了一上午的弱智遊戲。
“下午去一趟十三區，最近你的速度好像又快了一點。”姬鴻寧落下一子，不慌不忙。
姬亦韓摩挲着手裏的白子，面上是思索的神情。
十幾秒后，他落下了一子。
“知道了。”
姬鴻寧的視線越過姬亦韓看向他身後的朗馳，雖然按照要求好好的坐在椅子上，但顯得很焦躁，動來動去的，不過對周圍的人不再抱有很明顯的惡意，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一個月了，成效顯著啊。”姬鴻寧笑道。
“只要我想做，總能如意的。”姬亦韓理所當然的坦蕩。
姬鴻寧挑了挑眉，兩人繼續下棋。
下午姬亦韓帶着朗馳坐車去了十三區。
“在這裏等我，別亂跑，我馬上回來。”姬亦韓半蹲着和朗馳對視，認真地說。
朗馳似懂非懂，可當他被姬亦韓按坐到椅子上時就徹底明白了。
他討厭長時間的待在一個地方，但這是姬亦韓讓他做的事情，他沒法反抗，只能意思意思從喉嚨里發出不耐煩的呼嚕聲表示微弱的抗議。
姬亦韓摸了摸朗馳的頭，從旁邊的小碟子裏拿起一塊肉脯喂到他嘴裏。
“別讓人靠近他，你們也離遠點，”姬亦韓用乾淨的帕子擦手，轉身時鼻樑上的墨鏡微微下滑，正好露出了攝人的赤金鳳眸，他淡淡的掃了周圍一圈的白衣人，補充道：“有意外跟我報告。”
“是，韓少。”眾人不敢跟他對視，紛紛微低下頭，恭敬回道。
姬亦韓不是第一次帶朗馳來十三區了，之前都沒出什麼岔子，所以他也就放鬆了警惕。
當白衣人匆忙趕過來跟姬亦韓報告時他按着剛抽完血的針口驚訝的沒控制好力道，小股的鮮血流出，洇濕了棉簽。
“誰？”
“是姬承非少爺，他不顧我們的阻攔執意靠近了朗馳少爺，不知怎的，兩人鬧了矛盾打起來了，我們扯不開。”
姬亦韓面不改色，隨手一扔，棉簽準確無誤的丟進了垃圾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迅速穿好往外走。
“姬承非來這裏幹什麼？”
“和您一樣，來更新身體機能各項數據的。”
“怎麼會找上朗馳？”
白衣人道：“聽說朗馳少爺是您帶過來的，所以執意想看看。”
姬亦韓目光一掃，“聽誰說？”
白衣人滿臉歉意，“是我們治下不嚴。”
姬亦韓冷哼一聲。
白衣人心中惴惴，韓少看着面冷，其實心地十分善良，應該不會怎麼為難他們吧。
姬亦韓趕回去時只看見幾個白衣人等着他，姬承非和朗馳都不見了蹤影。
“人呢？”
“朗馳少爺跑出去了！”白衣人快速道，“姬承非少爺也追出去了，韓少請放心，我們已經……”
“調監控！”姬亦韓甩出三個字，眼神變冷了。
研究所這麼大，朗馳的移動速度快又慣會掩藏自己的行蹤，給他幾分鐘都能讓人找不着。
“韓少，朗馳少爺在C座附近不見了。”
姬亦韓早已預料，聽到消息準備去C座時，姬承非急忙跑回來了，大老遠就喊他，到了跟前反而支支吾吾起來。
姬承非今年也十四了，一米七的個頭在大多數同齡人里已經很可觀，但在姬亦韓面前還是不太夠看，尤其他現在還低着頭一臉歉疚的樣子。
“等找到人了你再跟我好好解釋。”姬亦韓不咸不淡的說，越過姬承非往C座去，腳程比平時快了很多，眨眼就把白衣人們甩到了身後。
姬承非無奈，又喊了點人去其他地方找。
研究所的C座是收押亞種的地方，平時只有專門的人員進出，位置也偏僻，朗馳怎麼會跑到這裏來？
如果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第一想法應該是反擊，接着是逃離。朗馳的方向感很好，記得他們進來的路，按理說他跑出來也應該是往大門去，怎麼反而會往更偏僻的C座跑？
姬亦韓的心中劃過一絲疑惑，很快就消散。
C座。
“請出示證件。”白衣人冷冰冰的攔住姬亦韓的路。
姬亦韓拿出證件翻開示意，白衣人的表情一變，恭敬的後退半步低頭：“韓少。”
姬亦韓一邊收證件一邊問：“有沒有一個孩子來過這裏？大概二十分鐘之前。”
“有的，當時他在C座周圍形跡可疑，被監控發現了，我們把他安置進了審訊室。”
“帶我去。”
白衣人領着姬亦韓進了C座，來到了一個位於拐角的房門前，那裏站了兩個穿着黑西裝的人。
姬亦韓神色不變，只是瞳孔微縮，讓人無法察覺。
是宗室的人。
“怎麼回事？”白衣人快步上前詢問。
其中一個黑西裝對着姬亦韓低頭示意，“懷民長老正在裏面審問嫌疑人。”
姬亦韓眉頭一皺，居然是懷民。
“讓我進去。”姬亦韓說。
黑西裝面露難色，可一對上姬亦韓冷冷的眼神不由得心頭一刺，讓開了道。
姬亦韓進入審訊室，看見不遠處朗馳正被五花大綁固定在椅子上，咬着口塞對着五米開外的懷民兇狠的呲牙，看見姬亦韓進來之後朗馳更加激動了，掙扎着想過去。
姬亦韓對懷民鞠了一躬，用眼神安撫朗馳。
應該沒什麼大礙，朗馳身上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口。
“這是你帶來的小子？”懷民眯着眼睛，側耳問。
“是的，天祖。”
“是個好孩子。”懷民慢悠悠的說著，聽在姬亦韓耳里卻是另一種意思了。
“您謬讚了。”
懷民笑了笑，“是個好苗子，將來必定能成為你的助力，好好養着。”
“是，天祖。”
懷民在侍從的幫助下站了起來，慢慢走向姬亦韓，“有許久不見你了，來，跟我說說話。”
“是，天祖，”姬亦韓稍稍拉遠了距離，低頭說，“請給我十五秒的時間。”
懷民朝他擺了擺手，往外走去。
姬亦韓迅速跑到朗馳跟前，給他鬆綁，說：“冷靜。”
姬亦韓順手在朗馳身上摸了一遍，確定沒有骨骼方面的損傷，然後抱住了他，用了點力道，放緩語氣說：“冷靜，我馬上回來。”
朗馳嗚嗚咽咽的叫喚，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姬亦韓出來的時候正好卡着十五秒，低聲對着門口的白衣人命令道：“不允許任何人進去，別給我機會找你們麻煩，懂？”
白衣人立刻鞠躬：“請您放心。”
姬亦韓快步跟到了懷民身後，又恢復到了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態。
前面有人帶路，不知道是去哪裏。
“亦韓吶。”懷民道。
“是。”
“你對沈義的死，有什麼看法嗎。”
“……”姬亦韓停下了腳步。
“嗯？”懷民也停下，側身“看”向他。
“以身殉道，理應九死不悔。”姬亦韓神色如常，淡然道。
懷民滿意的點頭，兩人繼續往前走，進了電梯，筆直向下。
“沈義也是個好孩子，雖然出身不高，但好在天賦異稟，”懷民緩緩道，“當初承諾說會好好保護你，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姬亦韓目不斜視，“沈義之前有幸見過天祖嗎？”
懷民笑，“給你的，我自然要看看。”
姬亦韓一頓，“天祖費心了。”
懷民又是滿意的點頭。
雖說姬鴻寧是個老不修，可教出來的孩子卻無比的懂事守規矩，果然當初賭對了。
“你是不可替代的，在外面要好好保護自己。”
話音剛落電梯門就開了，姬亦韓看着門外的一切怔愣，忘了回話。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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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