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 尋

C2 尋

一年後。

晴空萬里,高大的喬木鬱鬱蔥蔥,悅耳動聽的黃鸝鳴叫聲不時傳來,映襯着繁花似錦的春意。

姬鴻寧簽署完最後一份文件,合上筆帽,邊把文件遞給一旁的管家邊看了一圈周圍,花園裏已經沒了小不點的身影。

“亦韓呢?”剛才還好好的在那裏拔草玩兒呢,現在又跑到哪裏去了?

“您別擔心,傭人跟着呢。”管家笑了笑,“少爺可真是有活力啊,一天到晚都閑不住。”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灌木叢里突然動了動,姬鴻寧瞥了一眼,笑罵了一句:“小兔崽子。”

話音剛落,小兔崽子·姬家的小少爺姬亦韓就扒開了灌木,露出了一張臟不拉幾的小臉,邁着小短腿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幹什麼去了?”姬鴻寧把他拉過來,沾濕了手帕幫他擦臉。

姬亦韓一言不發,把手裏抓着的東西踮起腳扔到了木桌上。那是一隻一動也不動的螳螂,還沾了些泥土和草。

“你抓的?真厲害啊。”姬鴻寧毫不違心的誇讚,抓起他的手就要擦,然而在那之前他卻發現了一抹血跡。

“手痛么?哪裏痛?”應該是哪裏被刮傷了,可是姬鴻寧翻來覆去也沒找到。

姬亦韓沒理他,只是踮起腳去看那隻螳螂,卻發現螳螂已經不再動彈了,他面無表情,只細微的動了動墨黑的眼珠,像是在觀察一樣。

“家主,我去聯繫醫生過來一趟吧。”管家請示道。

“不用了,已經沒事了。”姬鴻寧叫回了他,“去準備熱水吧,亦韓要洗個澡。”

“好的,家主。”

姬鴻寧摸了摸姬亦韓的頭,然後抱起了他,見小傢伙的視線還是停在那隻被捏死的螳螂身上,於是低聲道:“你只是想和它玩,是么?”

姬亦韓收回了目光看着姬鴻寧,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

姬鴻寧抱着他慢慢的往主宅走,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就自顧自的說:“它不是不想跟你玩,只是你抓它的時候太用力,它有點喘不上氣,所以需要休息一下……下一次你可以嘗試着捏它的腿,並且不那麼用力,它就可以跟你玩了。”

姬亦韓奇異的聽懂了似的,看着自己的手,抓了抓空氣。

進了側門路過幫忙開門的管家身旁時姬鴻寧說:“還是讓無修過來一趟吧,我有點事情要跟他說,順便也讓他把新做的那幾款…叫什麼來着?美瞳?對,美瞳,讓他把新做的那幾款帶過來,這一款又不合適了。”

“好的家主。”

半個小時后,姬亦韓剛洗完澡換上乾淨的衣服沒多久就噔噔噔的跑出了房間,小短腿十分靈便的就想下樓,還沒到樓梯口就被姬鴻寧抓住了后領:“去玩積木吧,先不要下樓。”

姬亦韓回頭,仰着小腦袋面無表情的不作聲。

姬鴻寧看着那對赤金帶着點血絲的眼眸,蹲下|身跟姬亦韓直視:“待會兒無修叔叔會來看你,所以不要出去,我們等等他好不好?”

姬亦韓不斷輕微的動着眼珠,那是思考的神色。

姬鴻寧見他沒有繼續跑下去的意思,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乖崽。”

又過了半個小時,姬無修來了。

“沒什麼大礙,只是又有排異反應了。我帶來了最新款,先讓他戴一段時間吧。”姬無修檢查完姬亦韓的眼睛之後得出了結論,並把一個白色的塑料盒子交到了姬鴻寧的手裏。

“麻煩了。”姬鴻寧說。

“本職工作。”姬無修笑了笑。

姬鴻寧也笑了:“快退休了吧你這個老傢伙。”

“你這話說的,你可是我堂哥,要退休也是得先你退休才行。”姬無修反駁道,說完就有些惆悵,“況且堂君這個不務正業的,說什麼也不從部隊裏回來,他不回來我找誰接班呢?”

“大兒子不回來還有小兒子嘛,生玉這孩子看上去就聰明,是塊好料。”

“六歲的娃娃,路還遠着呢。”姬無修無奈。

“得了吧,後繼有人就不錯了。”

“說得好像你沒有似的,亦韓這孩子以後肯定是個有出息的。”姬無修慈愛的摸了摸姬亦韓的頭,換得後者一陣面無表情的注視。

“是啊,沒滿月就能坐了,才一歲就能跑了。虧我還惡補了十幾本關於嬰兒早教的書,都沒用的上。”姬鴻寧往沙發背上一靠,“就是怎麼也不說話。以前撓他痒痒肉還會笑幾聲,現在連痒痒肉都沒了。”

姬無修作為姬家嫡系的一脈的家庭醫生,對姬亦韓的情況也是十分了解的:“這確實有點不正常,通常來說嬰兒在出生之後三個月左右就能發聲了,一歲的話一些簡單的稱呼也都能喊出來了。”姬無修一頓,“之前我們給他做過全身檢查,他的聲帶沒有任何破損,神經和口腔也沒有異常,也就是說,他的生理並沒有問題,現在我們只能在心理上尋求破解之法了。”

姬鴻寧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不想說話?”

“不排除這個可能,三歲之前的孩子,童年孤獨症的發病率很高。”

“不,亦韓他很聰明,甚至是超乎尋常的聰明,應該不是孤獨症。”

“糾正一下,雖然大部分患有孤獨症的孩子智商都比較低,但還是有一小部分孩子會在某一方面體現出驚人的天賦,”姬無修說,“而且,我並沒有斷定亦韓患上了孤獨症,所以你不用太緊張。”

“那我也糾正一下,亦韓他不是在某一方面有驚人的天賦,他沒有哪一個方面是不驚人的,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把孤獨症這個可能完全剔除了。”姬鴻寧悠悠的大言不慚。

“……”姬無修扶額,來了來了,姬鴻寧又開始無所顧忌的不要臉了。

“好吧,可能不是孤獨症,但應該就是心理上的原因。”

姬無修說完就看見姬鴻寧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的“噓”了一聲。

他一低頭,發現他們在討論的小不點已經在沙發中央團成一團睡著了,還時不時的吧唧吧唧嘴。

姬鴻寧動作輕柔的幫他脫了鞋襪和外衣,裏面原本就穿着一套連體睡衣,所以也不用換了,姬鴻寧直接輕手輕腳的把人抱上了床,把被子蓋嚴實了,又不放心的掖了掖被角。

姬無修拍了拍姬鴻寧的肩,對他比了比外面。

兩人來到書房,繼續剛才的談話。

“這才七點就睡下了啊,果然,亦韓也許只在‘睡覺’這一項上才像個一歲的孩子吧。”姬無修感慨。

“想的真多,你見過活躍了快48個小時沒有合眼的一歲孩子么?”姬鴻寧看着堂弟驚愕的表情,接着道:“個小兔崽子,蹦了快兩天了,現在終於安生了。”

“這麼長時間沒休息,他的身體受得住嗎?!”

“這兩天我也沒叫你過來不是?”姬鴻寧說,“安心吧,沒事,生龍活虎的很,就是食量越來越大。也是,他長的那麼快,當然需要更多的能量。”

姬無修擦了擦臉上並不存在的汗,心道這孩子真是醫學奇迹。

“給他辦個生日宴會吧。”姬鴻寧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嗯?他的生日早就過了吧?”姬無修勉強跟上他堂哥的思路。

“有什麼關係呢?他正經生日的那一天又沒過,就當補給他的。”

“可是亦韓的身體……”

“沒事,已經穩定幾個月了,沒什麼異常情況。”姬鴻寧一笑,眼角的細紋透露出歲月的痕迹,“他不說話,可能是覺得沒什麼話可說吧,那孩子從一出生起就沒有離開過這片山,身邊又只有我們這些無聊的大人……說不定跟同齡人相處會讓他的警惕性降低一點。堂君不是回來了嗎?讓他帶孩子們來玩兒一玩兒,正好長恭他最近工作比較忙,家裏孩子太鬧騰估計會降低工作效率的吧?把承非也接過來好了。”

“這樣可以嗎?”姬無修說,“他們年齡相差有點大啊,會不會玩不到一起去?”

“嘖嘖嘖,這你就不懂了吧?”姬鴻寧道,“不管他們年齡相差大還是相差小,都無所謂,關鍵是他們要都是‘孩子’,因為孩子是最無害的。”

姬無修有些不解。

姬鴻寧長嘆一口氣,“無修,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能輕易看透所有人,那孩子知道我們想對他做什麼,他只是不懂。”

“‘神眼’么?真是恐怖的力量啊。”

如果能讀懂人心,那麼就相當於這孩子已經握住了“改變”的鑰匙啊。

“所有人都對他有企圖,所以他防備所有人。”姬鴻寧翻開日曆,用鋼筆圈畫了一個日期,“偶爾也讓他放個假吧,稍微打開一下心牆,嘗試着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姬無修點點頭,“給他找幾個朋友吧,有伴的話事情會變得簡單很多。”

“不,刀劍的朋友只會是刀劍,”姬鴻寧說,“他需要的是‘鞘’。”

因為即將到來的客人大多都是孩子,所以管家立即着手裝飾起了花園。

可能會絆倒孩子們的鵝卵石子路被鋪平了,墊上了雕刻的更為典雅的大理石磚,所有的樹榦周圍都被圍起了一米多高的柵欄,以防孩子們淘氣的上樹發生墜落事故,小湖泊邊更是建起了玻璃護欄,防止孩子們在湖邊玩鬧時失足落水,花園裏那些過於鋒利的邊邊角角也被柔軟的彩色海麵包了起來。總之,在花園裏所有可能會造成傷害的東西都是被防範的,連那些叫聲太響的昆蟲都被一一抓起來了。

保護措施做好是以犧牲了觀賞性為代價的,為彌補這一點,管家特意調查了今年時興的兒童玩具,然後買了好幾大袋子回來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又按照美學標準在花園裏掛上了彩燈、綵帶、蝴蝶結等等各種孩子們應該會喜歡的花里胡哨的裝飾品,還緊急的在花園的一角複製搭建了一處兒童公園,以確保孩子們不會在宴會上無聊。當然如果他們真的玩膩了管家也有第二套方案,他已經令人在花園裏藏了二十多個小禮物,玩膩了就讓他們開始玩尋寶遊戲,小孩子的好奇心和行動力是很高的,這種遊戲應該會讓他們興奮許久,等到孩子們感覺到些許疲累時他們就會執行第三套方案,那時廚房已經準備好了不下四十款甜品和蛋糕給他們補充能量,在補充能量的同時他們還能看到現場的馬戲團表演,看完表演之後時間就差不多了,如果他們對這個宴會戀戀不捨最後死賴着不想走那也是可以的,管家已經提前邀請了少兒電視台最亞撒西的小姐姐過來陪|睡,啊不,哄睡,睡前你可以享受到一眾傭人圍繞的皇帝般的待遇,最後伴隨着小姐姐的搖籃曲進入香甜的夢境裏。這場宴會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管家對自己的安排非常滿意,作為姬家的管家,老宅的二把手,內務的一把手,他總是嚴格要求自己要對得起家族的信任。

在宴會開始的前一天,花園裏會經過至少十輪的安全隱患排查,確保宴會當天不會發生意外。

姬亦韓雖然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但心裏對此是不高興的,因為他已經好幾天不被允許去花園了,他的捉螳螂計劃一再被擱置。

姬鴻寧每一次勸說他的理由都不一樣,每一次他都默認了。

只因為姬鴻寧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父子之間的血脈聯繫異常奇妙,即使他現在還不存在明辨是非的能力,但他的意識里已經默認了姬鴻寧的話語是對的。

宴會到來的那一天姬鴻寧特意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起了一個大早去姬亦韓的房間把人叫起來。

小傢伙十分敏銳,姬鴻寧進門的時候他就開始有動靜了。

姬鴻寧坐到床邊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目不轉瞬的看着姬鴻寧。

“花園佈置好了,今天可以去玩了。”姬鴻寧看着他完好的赤金色眼瞳輕聲說,拿來了烘烤的暖暖的衣服。

姬亦韓慢吞吞的從被窩裏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今天會來很多客人,跟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姬鴻寧動作嫻熟的給他換好衣服,揉了一把他的軟發。

姬亦韓沒有回應他,直接蹦下床去了衛生間洗漱了,姬鴻寧就坐在床邊等着。

等到兩人都坐上了餐桌開始享用早餐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后了。

姬鴻寧率先吃完,看着旁邊細嚼慢咽吃着第四個包子的姬亦韓說:“還記得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嗎?今天會來客人,和你差不多大。”

姬亦韓頓住了,偏起頭仰視他,黑色的眼瞳細微的轉動。

姬鴻寧一笑,耐心的說:“你們可以在花園裏玩,但記得不要去水邊還有樹上。”

旁邊立侍的管家插嘴道:“家主,少爺還小,您說的這些只怕理解不了,但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姬鴻寧為姬亦韓擦去嘴角的奶漬,溫和道:“記住我說的,不要太用力。”

姬亦韓瞬間快速的眨了兩下眼,好像是回應,又像是在思考。

上午十點,姬家陸陸續續的迎來了一些小客人,不多,因為姬鴻寧不是很放心讓姬亦韓一次性面對這麼多陌生人,他邀請來的只有幾家和嫡系一脈關係較好的旁系。

姬鴻寧和大人們寒暄時也不忘時刻關注着姬亦韓的表情,然而關注的結果是姬亦韓此刻很無聊。只見姬亦韓和小客人們分坐在沙發的兩邊,一個人自顧自的盯着手看,姬鴻寧知道那是他無聊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

姬鴻寧心有無奈,這些孩子未免也太聽話了些,他知道這些孩子的父母在來之前肯定耳提面命的跟他們說了要好好“帶姬亦韓玩”,姬亦韓身份尊貴,所以要讓着他,不能跟他生氣耍脾氣之類的話,可是這些孩子裏最大的也只有五六歲,跟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說這些話大概只會讓他們對姬亦韓心生懼意進而孤立他吧?那還玩個屁啊。

這樣的情況又持續了快小二十分鐘,終於,會搞事的人來了。

姬鴻寧剛笑着囑咐客人說今天玩的開心,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劍眉星目,硬朗無比。

男人直挺着腰,雄赳赳氣昂昂的跟姬鴻寧問好。

姬鴻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當了爸爸都還是那個老樣子啊堂君,最近好么?”

“挺好的,大家主。”

“在部隊裏,生活還行吧?”

“一切順遂,大家主。”

姬鴻寧一笑:“別那麼拘謹,我不是你的長官。”

“在部隊裏那麼多年,早就習慣了。”姬堂君也跟着笑了。

“既然喜歡這份職業那就繼續走吧,別管你爸怎麼說,他就是思維迂腐頑固不化,”姬鴻寧毫無心理負擔的詆毀,“明明就有倆兒子,幹嘛要強求大兒子繼承家業呢。”

姬堂君只笑了笑,這話他是不能接的。

“對了,大家主,今天堂弟的生日,我特地給他帶了一份禮物。”傭人在旁邊抱着一個一人多高的盒子示意了一下。

“人來了就好,”姬鴻寧一笑,“生玉他們呢?”

“在後面呢。”姬堂君回頭招了招手,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孩子手牽着手過來了,一個四五歲的樣子,一個六七歲,粉雕玉琢,貴氣逼人。

“懷瑜最近身體不太好,不能見風,所以就沒帶他出來。”姬堂君解釋道。

“沒事,”姬鴻寧一笑,伸手摸了摸倆孩子的頭,“好久不見了啊,生玉和疏予居然都長這麼高了。”

“姬叔叔好。”

“姬爺爺好。”

兩人異口同聲的打招呼。

姬鴻寧慈愛的回應了一聲,“亦韓在等你們,過去和他玩兒吧。”

姬生玉軟軟的應了,牽着只比他小兩歲的侄子走進了客廳。

“一起去花園玩怎麼樣?”姬亦韓的眼帘里突然闖入一隻小手,手心裏躺着一塊水果糖。

姬生玉眯眼笑了:“我叫姬生玉,他是姬疏予。我是哥哥,他是侄子。”

姬亦韓:“……”

“你叫姬亦韓,對不對?”

“……”

姬生玉不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見姬亦韓不說話就當他默認了,直接牽起了他的手。

姬亦韓條件反射的想要握緊拳頭,然而下一秒就想起了什麼突然鬆了力氣。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花園裏有好多好玩兒的東西。”姬生玉一手牽着一個往花園走,嘴裏還碎碎念着什麼。

姬亦韓低頭看了看他們相握的手,又抬頭跟姬鴻寧對視了幾秒,後者對他笑了笑,點點頭。

姬生玉一夥踏進花園之後其他孩子們也蠢蠢欲動的跟了過來,小孩子們最容易打成一片了,何況周圍還有那麼多新奇的玩具助攻。唯獨姬亦韓還是那副樣子,不笑也不說話,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往灌木叢里瞟。

有人發現了他的異狀。

“你想去那裏嗎?”姬疏予走到他身邊來,“叔叔。”

姬亦韓瞥了那孩子一眼,權當回應。

姬疏予撓了撓頭,有些無措。

“疏予!亦韓!”姬生玉跑過來,“你們在這裏幹什麼?不過去一起玩嗎?”

“叔叔一直在看那邊,我就問他是不是想去,可是……”姬疏予說著說著就沒聲了,低下了頭。

“是嗎?”姬生玉笑了,“要過去看看嗎?”他問姬亦韓。

姬亦韓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

“……”

姬疏予輕輕拉姬生玉的衣袖,竊竊道:“生玉叔叔,亦韓叔叔為什麼都不說話的?”

他沒說的是為什麼姬亦韓不說話也就算了,表情還那麼嚇人,明明個頭比他矮了一個腦袋不止,氣勢卻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我爸爸說亦韓他長到這麼大還沒有跟別人玩過呢,他這叫認生,你可以理解成‘害羞’的意思。”姬生玉小大人似的,“沒關係,慢慢熟了就好了。”

姬疏予點點頭,和姬生玉一起去找姬亦韓去了。

上午十一點整,一輛出租車從彎彎曲曲坑坑窪窪的泥濘道路上駛過,來到一個老舊的平板房前。

黑褂子匆匆忙忙的下了車,朝司機扔下了一張紅色的紙幣,說了一聲“不用找了”就急急的走近了平板房裏。

司機來不及感慨什麼就趕緊走了,他看那個男人雙頰凹陷,兩眼無神,手指骨瘦如柴的,這種溫度的天氣還里三層外三層的裹得嚴實,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麼貓膩,總之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人。

平板房裏空無一物,潮濕的霉味不斷地鑽進黑褂子的鼻子裏,他也不介意。

黑褂子用鞋後跟在地上按照某種規律磕了幾下,緊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幾縷肉眼可見的微弱黑氣從地下滲了上來,平板房裏臨近牆角的地面突然被撐開了一處約有兩平米的洞口,往裏一看,洞口的石階一直向下延伸到黝黑的深處。

黑褂子見怪不怪的走了進去,黑氣一直圍繞在他身邊。

大概過了五分鐘后黑褂子走到了底,原本封閉的石門緩緩打開了。

石門后是一個小型的科研室,大大小小的培養艙林立在角落,淺紅的溶液在裏面悄無聲息的循環,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白大褂。

黑褂子有目的的繞過一眾路人,走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旁邊——邱濟正對着一個特殊的培養艙在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那個培養艙里的溶液是淺綠色的,中央漂浮着幾十團暗紅的液體,看上去十分散亂,又好像被一股奇特的力量鎖在一塊特定的區域,彼此之間不能接觸。

“四眼死了。”黑褂子出聲。

“……”邱濟還在專註的寫,絲毫沒有察覺到旁邊有人。

“愛滋病,器官衰竭。”

“……”

“得了好幾年了。”

“……”

“我來跟…先生告別的。”

邱濟停筆了,拿起手邊的對講機,看着腕錶等到秒針快到“12”時說:“一切正常,二十分鐘后開始第九百七十三次嘗試,周先生呢?”

對面答:“好的,周先生在休息。”

“好,我過去看看他。”

“收到。”

邱濟放下對講機,一回頭身邊已經沒人了,他的目光瞬間深邃了起來,帶着微妙的嘲諷。

上午十一點十八分,姬家花園內,孩子們果然如管家所料開始對花園裏的玩具興緻缺缺了起來,這時候第二套方案就順理成章的拿到了眾人的面前。一聽說“尋寶”兩個字,孩子們就像是被雞打了似的蹦了起來,紛紛組成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團體開始滿花園的地毯式搜索。

而在這一過程中,姬亦韓依舊像是個異類,面無表情的看着眾人的狂歡,周身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膜,隔開了所有的喧鬧。

姬鴻寧站在玻璃牆后看着他無動於衷的兒子默不作聲,旁邊跟他站在一起的姬長恭正逗着懷裏一個兩三歲的孩子。

“這小兔崽子怎麼沒反應呢?”姬鴻寧自言自語。

“他要有什麼反應?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娘胎里還沒說過話的孩子在短短几十分鐘的和陌生人相處的時間裏脫胎換骨吧?”姬長恭懷裏的孩子咯咯笑了,奶氣的重複道:“叭,叭叭!”

“話說回來你怎麼親自過來了?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完了?”

“兒媳婦兒家裏出了點事,兩口子回去處理了,這崽子一個人在家裏再多人照顧我也不放心,乾脆帶他過來了。”姬長恭親了一口孩子肉肉的臉蛋,“是不是,承非?”

姬承非笑着甩了他兩巴掌。

“……”

姬鴻寧看了這對活寶的爺孫一眼,很快的移開了視線。當他想再次觀察自家崽子的時候卻發現姬亦韓已經被姬生玉這個自來熟拉走了,連帶着姬疏予這個跟屁蟲還有好幾個孩子,就像是個威風凜凜的火車頭。

“我說一下,你們既然跟着我過來了,那麼就要聽我的話。”姬生玉昂首挺胸,表情驕傲,然而跟他來的那些孩子們各自都是家裏的小霸王,一聽這話哪裏服氣?紛紛問着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弟弟,也是這個家的主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些寶貝藏在哪裏呢?所以你們只要跟着我就能找到最多的寶貝了!”姬生玉牽着姬亦韓的手對他們示意,後者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漠的回應着眾人的注視。

孩子們聽完之後心裏動搖了,尤其姬亦韓那張沒有表情的撲克臉彷彿還在說“不信都給我滾出去”,於是在經過短暫的猶豫之後孩子們都點了頭。

“那好,”姬生玉滿意道,“都跟我走吧!終點在……那後面!”姬生玉指着姬亦韓在意的那片灌木叢大聲道。

上午十一點四十八分,黑褂子順着黑氣的指引進入了更為潮濕的地底,腐敗的惡臭鋪天蓋地的襲來。

他看不見這裏的任何東西,只能憑着模糊的直覺對着一片黑暗喊道:“先生。”

良久才得到空靈的回應,自四面八方而來:“你要死了。”

“先生總是料事如神。”黑褂子枯瘦的臉上流露出習慣性的嫵媚。

“還有什麼事嗎?”周不的聲音里沒有絲毫起伏,面對這個為他兢兢業業跑了一年腿的下屬,這也許他們是最後一面,但是周不卻沒有任何傷心的意思。

“我是來跟您告別的,先生,在這個世界上,和我有點關係的就只有您了。”一年前黑褂子是鐵定不敢這麼跟周不說話的,但是現在他就要死了,又加上對周不的性格有了一定的的了解,所以說話就稍微放開了些。

“可是我不會默哀。”周不說。

“沒關係,我這種人,死了以後肯定要下地獄的吧?我死得其所,沒什麼好哀的。”

“要留在這裏嗎?”

“不留了。”

“那走吧。”

黑褂子一頓,對着黑暗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黑暗深處響起了另一個男聲:“他的命格雖然不是最合適的,但是也派的上用場,您就這麼讓他走了嗎?”

原來這片黑暗中不僅有周不,邱濟趕在黑褂子之前抵達了這裏,隱匿在周不的氣息之下,難為他以人類之軀忍受住了那樣足以令人抓狂的腐臭氣味。

“只有‘罪’,沒有‘惡’的人,我殺他沒什麼作用。”周不淡淡的說,“準備的怎麼樣了?”

邱濟笑了笑:“新一輪的測試馬上可以開始了。”

“加快點吧。”

“我這就去着手安排,還請您把握最後的時間。”

中午十二點十四分,搞事小分隊在火車頭姬生玉的帶領下成功的穿越了灌木叢,看見了遠處隱藏在樺樹林后的玻璃穹頂。

姬疏予興奮:“看!那裏肯定藏了東西,我們去看看吧!”

小夥伴們一陣高呼,紛紛向前跑去,可這時候管家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攔住了這群即將脫韁的野馬。

“小少爺們要去哪裏?”管家笑着說,“前面可不是玩的地方了,跟我回去找寶藏好不好?”

“那裏是什麼地方啊?”有孩子指着玻璃穹頂問。

“啊,那是花房,小少爺們在花園裏看見的很多好看的花都是從那邊移植過來的。”管家一頓,考慮到孩子們的年齡,他又換了一種說法:“那裏也住着很多花。”

“那不就是花園嗎?”姬生玉說,“寶藏都藏在花園裏,那裏肯定也有寶藏。”

管家啞然,話這麼說也沒錯,但是這時候可不能順着他們的話來:“那裏我們已經找過了,沒有發現寶藏,寶藏都藏在那個花園裏呢,小少爺們跟我回去一起找好不好?”

姬生玉故作深沉的思考着,手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拉,想問問姬亦韓的意思,卻拉了個空,他愣住了。

“姬亦韓呢?”

姬生玉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猛然發覺那個有着特殊氣場存在感卻極低的孩子已經不見了。

管家頓時大驚失色:“少爺不見了?什麼時候?剛才他和你們在一起的嗎?”

“對啊,姬亦韓一直在我旁邊的。”姬生玉急忙道,“可是,可是。”

“別急別急,這裏外人進不來,少爺應該不是被擄走的,我馬上去報告家主,還請各位小少爺馬上回到花園裏去,可以嗎?”

姬生玉帶頭答應了。

管家勉強笑了一下,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姬生玉也招呼着人準備回去,然而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的水聲,他下意識的回頭,原本不見了的姬亦韓|正一身濕漉漉的從不深的小溪中爬上岸,在和姬生玉對視一眼之後立刻對他“噓”了一聲。

所有人在看見他那對赤金色的瞳眸之後呆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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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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